《小城》一盏朗月

5、除夕

　　小城的冬天如约而至，与往年一整季湿冷的阴天不同的是，今年小城少见地飘起了大雪。大雪将外面装饰地银装素裹，树梢被积雪压着似是能依稀听到承受不住的吱呀声，几年前被县政府统一装修各家店面过后漂亮的小楼穿上了白色棉袄，多了一份憨态。景色虽是算吸引人，可小城的人没有这份赏雪的雅致，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匆匆走着，想必心里念着的都是家中温暖的火炉和空调。
　　每家每户应都是暖意融融的，宋家也不例外。一家四口围坐在暖烘烘的火炉旁边，桌子上摆着宋妈妈辛苦剥完了的各种坚果。宋意漫不经心地划动着手机，时而抓几个榛子喂到嘴里，听着自家老妈说话。
　　“这次期末考磊子考得真不错。”宋妈妈的语调听起来很高兴，“老师说保持下去，华东五校不成问题呢。”
　　“妈——”宋磊无奈道，“八字还没一撇，没稳呢。”
　　宋磊这次期末考试突然发了力，从平时的年级十几名冲到了第三。
　　二中的教学质量虽然比不上每年都能出好几个清北的一中，但是年级前几也是尖子生，属于学校重点培养冲刺考名校的小部分人。
　　这也是宋妈妈这么高兴的原因。
　　宋爸爸乐呵呵地望了大儿子一眼，转头对宋妈妈道：“意儿这次进步也很大。”
　　进入高中后的第一次期末考试，宋意相比于期中考试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光是名次在年级里就上涨了两百多名，差一点就进入了前一百。
　　大儿子成绩好，小儿子肯上进。对于宋爸爸和宋妈妈来说，这个冬季再大的雪，也化不了他们心里的暖意。
　　宋意在自己成绩出来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为他亲哥的成绩感到高兴。
　　虽然从小打到大，但大多时候两个人都是口是心非互不服输，兄弟情谊还是很好的。
　　要说硬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的话，大概就是很久没有见到云哥了。
　　一中每年针对高三生的补习都十分吓人。宋意在放寒假的第一天就得知了云洋整个寒假都要补课的消息。学校将原本三十天的假期压缩到了只有除夕、春节和大年初二三天。寒冬腊月，一中高三全体师生在保暖设施并不是太好的教室里对着手掌哈气取暖继续上课，不可谓不辛苦。
　　同为高三假期要补课的宋磊，二中在小年那天给高三停了课，让他们回家好好过个年。与一中相比，二中简直是一所人情味十足的学校。
　　当宋磊从班级同学得知今年一中寒假只给高三放三天假时，热爱学习的他也不禁将这件事在一家人吃晚饭时分享，还感慨道：“一中学生真不容易。简直变态。”
　　是啊，简直变态。小孩的心里嘀咕道。
　　一中补课补得这么凶，宋意是不好意思打扰云洋的。而云洋也确实很累，除了每天必须要完成布置的各科作业外，他和班上其他的七八位有实力上清北的同学还要为各科老师为他们精心设计的难题而绞尽脑汁。
　　每天晚上回到家云洋累得不行，看到隔两三天小孩发来的信息觉得抬起手指头打字都费力，但看到小孩言语间流露出来的关切心情还是会变好。
　　临近高考，云洋爸妈感情再不好也为了儿子的学习环境停止了十几年来没停过的吵架。云爸爸是工程师，怕自己在家忍不住脾气跑去了省会接手负责建设一个项目工程，甚至连除夕夜都不打算回家。
　　云洋在家有时候无意之间听见妈妈小声的抱怨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但他懂事得太早，对家里的情况从来没有抱怨过，反而拿着一次比一次优异的成绩让她开心。
　　可这些事情总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云洋与班上同学相处融洽，但聊得最多的永远是学习，远远达不到好朋友之间可以相互倾诉心事的地步。因此对于自己认的这位弟弟，云洋会偶尔说家里的事情。但为了不让小孩太过担心，都说得很含糊。
　　宋意往往看着云洋的信息后斟酌再三地打着字才将安慰的话语发过去，言语看上去很笨很没有逻辑，但总是能触动云洋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这便够了。
　　伴随着做不完的题目、只有两个人的略显空荡的家和宋意时不时的关心，云洋熬过了寒假前半个月的补习。腊月二十八那天，云洋刚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一下，又是小孩发过来的消息。
　　“云哥，今天你们停课了吧？假期快乐，三天的时间好好休息。”
　　云洋的嘴角微微翘起，小孩倒是将他放假的时间记得清楚。
　　正要打字回复时，教室里几个还没走的同学见云洋倚在后门一侧，嘴角噙着微笑在手机上打字，便打趣道：“云洋，还不走啊？在给女朋友发消息？”
　　学霸们在平时被各种习题摧残之际，心中不会灭的八卦之魂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放松方式。
　　“没，不是。”云洋否认，想了想又笑着补充道，“我弟，挺可爱的。”
　　几个同学面面相觑，怎么也无法想象给弟弟回消息脸上会浮现比交到女朋友还幸福的表情。
　　云洋走出教学楼，鞋子踩在厚实的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想着刚才宋意给他的短信，半个月没见，发现自己……有点想他。
　　平时的学业压力很重，三天的假期时间也很短，春节更是阖家团圆的节日。小孩应是想到了这些，过年也没有提出要见个面。
　　宋意穿着他妈给他买的看起来臃肿无比的冬季睡衣，嘴里含着棒棒糖，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没有任何形象地百无聊赖打着游戏，完全不知道他云哥此刻的心思。
　　若是知道，小孩肯定要见上他云哥一面的。
　　除夕当天，小孩的家里过于热闹。吃完团圆饭后，宋妈妈就一直在和他发小的妈妈在电话里聊着天。刘霖妈妈在电话里使劲夸着宋意期末考试，将自己儿子数落地一文不值。宋爸爸邀请了平时关系好的周大妈、王叔叔两家一起守岁。三家人一起在客厅拼了两桌搓着麻将。时不时哗啦啦洗麻将的声音吵得宋磊宋意两兄弟有点烦。宋磊关上房门带上耳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宋意则在网上和自己发小聊得热火朝天。
　　“宋意同志，你现在在干嘛？”
　　“还能干嘛，玩手机。”
　　“今天我妈又骂我了。唉她大年三十都不放过我，不过这次怕不吉利骂的时候没有带脏话。你说你那个成绩进步得也太猛了，我妈自从寒假以来一记起就和我念叨，就说我不争气。”
　　宋意心里好笑，但还是回复道，“你下学期也加把劲呗。”
　　“我努力，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我发小进步这么大我也不可能老在原地不思进取。”
　　两个人从成绩聊到游戏，再聊到家里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宋意望了一眼窗外，天色早已经黑了，路灯也亮了起来。除夕夜明明外面的人比平时的少了很多，宋意却觉得这万家灯火摇曳出了几分暖意，就连客厅洗麻将的声音都顺耳了许多。
　　“宋意同志，你睡了？”刘霖见宋意好几分钟没回消息，问道。
　　只开了床头灯的房间有点暗，宋意是有些困，打字回道：“有点。先不聊了，我去客厅坐坐。”
　　大年三十无论年纪大小，每个人都是要守岁不睡觉的。这项中国传统习俗如今在很多地方都变成流于形式的象征性守岁，在小城却保存地极好。
　　尽管宋意困得不行想睡觉，热爱传统喜欢年味的宋爸爸宋妈妈也会让宋意坚持下去，顶多让他坐在沙发上打个盹儿，守夜起码要守到凌晨三四点。
　　宋意接了杯水，想到自己还没有给云洋发节日祝福，便翻开手机准备打字发信息。
　　“云哥，除夕快乐。”
　　短短六个字，没有过多的祝福语，但每个字都蕴含着宋意的情感。
　　云洋收到这条短信时，刚好走到了小孩家所在的居民楼楼下。
　　他拿起手机，就着短信页面给宋意回了电话，还没开口说话小孩略带着惊喜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云哥？”
　　“有空下来吗？”云洋笑，“我就在你家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