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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白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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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殿那位的孩子到底还是没保住,梦寻时隔多年以后午夜梦回时依然记得,宋初锦那天夜里凶神恶煞的样子。那女人的孩子是自己作死没的,可她孩子却是自己亲生父亲打掉的。有心也好无意也罢,纵使宋初锦歉疚万分,她的孩子还是回不来了。当年他听信小小婢女所言,丝毫不给自己辩解的机会。那一巴掌打没了自己的孩子,也打碎了她原本就残缺不全的念想。如今春和景明,她的昭阳宫却冷的宛如冰窖。
她再见轩辕赫已时隔多日,那男子还是英姿绰绰,一如初见时的桀骜少年,立于风中,天地黯然失色。而她,却是已近垂老,她才二十出头,双鬓就染了丝丝白发。还是门前的台阶,还是一样皎洁的月光。天气见暖,她却披着厚厚的貂皮大衣。
“你来了,坐吧”。
像是两个相识多年的老友,梦寻接过他递过来的酒葫芦,分不清脸上的是泪还是酒。许是饮地太过着急,呛地猛烈地咳嗽。
轩辕赫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轻声责怪:“竟也不知小心些”。还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
她小小年纪心如槁木,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点点星光,初见时会愠怒,会失落,如今这女子,竟让他磐石般坚硬的心有了些丝丝的同情。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止他的计划……
“此时还不愿跟我走吗?”良久,男子薄唇一张一合,像是思索了很久。风吹起他束起的发,吹在手臂上,有些痒。
梦寻没有回答,只是一口一口喝着酒。走吧,走了也好,再怎样也好过这般生不如死的活。她的账,总要一笔一笔算回来,宋初锦你最好护好了你的娘,你的女人,还有你自己,日后别让我轻而易举便取回来。
“都说今年春日格外冷,这都五月份,还飘着细雪”
“听说是宫里的皇后娘娘有冤屈,孩子没了,伤心过度,又被奸人所害,一把火烧了昭阳宫,活活烧死的”
“当今皇后温婉贤淑,母仪天下,祖父三朝元老乃是沈大将军,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那壮年放下筷子,摆摆手对着身边的老伯耳朵小声说:“宫里人传话说是帝后素来不睦”
老伯面目失色,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可说不得,这可是掉脑袋的死罪,要诛九族的,快,吃菜,吃菜”
……
那场大火是梦寻自己放的,她让轩辕赫从乱葬岗找了个跟她体型相似的姑娘,换上她的衣服。放火的时候她未有丝毫犹豫。只是在远处的宫殿上,看着那身着明黄色衣衫的男子一路飞奔时,心里有些悸动,却也是一些而已,毕竟他所关心的只是梦漓的遗物,而不是自己,向来如此,不是吗?她转身,头也不回。
大宋三年春,皇后薨,谥号纯慧。
可真是讽刺,她既不单纯,也不聪慧。
丧礼大办,据说皇上在烧得一片狼藉的破房子里待了两天两夜,出来后不知为何,竟重修昭阳宫。
梦寻听人来报,只当是听个笑话,手中的剑顿也没顿。丧礼都是办给活人看的,是办给天下人和沈家小哥看的。陆梦寻早就死了,她而今叫白夜。是沧澜阁二阁主。
轩辕赫力排众议,一意孤行让她这个新人做了沧澜阁的老二,见她如见阁主。说好听些是力排众议,实际上就是他一人自作主张旁人不敢反驳罢了。她也是不解,沧澜阁人才济济,自己不过是废人一个。
但是她天赋极高,什么东西一点就通。可世间天赋高的比比皆是,她一介女流……想不通想不通。
沧澜阁杀手出名,影子杀手。杀人不见血,一刀封喉,从未失手。新皇登基,边关动乱。乱世之中死人生意才最好做。又非止于此。首饰,粮食,布匹,客栈,等等等等,沧澜阁无不涉及。
轩辕赫手下有五大领主,四男一女,各司其职。齐勋能言善道,负责外交,洪宇斌才思敏捷,负责买卖生意,段思成为人圆滑,负责客栈酒楼,苏钰武功了得,负责最重要的杀手行业,而唯一的女子陈玉琪自然是发挥女子的优势,是京城最大的青楼紫嫣阁中的头牌花魁。
半年后,白夜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去苗疆,有人重金买当地一官员的人头,那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同行只是她和红袖两人。
她换做男装,于红袖竟是有几分般配。
苗疆水路较多,还好她不怕水。
“公子坐稳了,要开船了”。
白夜点头,随手拿起了一个莲蓬,拨下一颗,喂给红袖,红袖羞红了脸,谁让她家公子长相超凡脱俗,白衣绰绰,举手投足之间又比旁人高贵典雅。
这一举动,倒是让河岸边浣衣的怀春少女们惊声尖叫,她们还未看过如此好看的人。
白夜唇角轻轻勾起,随手把手上的莲蓬扔向人堆,抢到的那名少女红着脸和她对视一眼,又垂下头,扭捏地转过身。
江南水乡的女子到底是更温婉和顺一些。
与此同时,京城却波涛暗涌。沈琮不远万里赶回来,却没见上妹妹最后一面。朝堂之上,大将军竟要辞官回乡。
宋初锦却避而不见。
重臣自然是怕极了,此时沈琮若是举家回乡,那大宋便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此时只有把罪责推脱到那纯贵妃身上,她无背景,出身低微,如此再好不过。况太尉高义之女贤妃高冉目睹了事情经过,是那狐媚子妖女推了皇后娘娘。娘娘痛失爱子后卧床不起,那妖女又趁机下手,斩草除根。如今满朝议论纷纷,联名上书要求处死妖女苏澜漪。前有苏妲己,后有苏澜漪。
宋初锦此时却在一砖一瓦修补昭阳宫。偌大的宫殿,只有这小小的一间屋子里有她的气息。他也不怕脏,龙袍上早就破了一个又一个洞。尽管烧得不成样子,却还看得出梳妆台的模样,他从灰烬之中发现一个盒子,这是他赏给她的,进贡的良木,不怕火烧,他命人打了这个妆盒。
连锁也不上。宋初锦苦笑着打开,只是一刹那,那抹苦笑便定格在脸上,盒子里独独只有一支玉簪子,一支玉兰花簪子。这支簪子,她戴在头上便没摘下来过,如今,却放下了吗?
梦寻,你还爱朕吗?是不是恨毒了朕?梦寻,大火可曾烧疼了你?你可会怪朕来晚了?梦寻,我后悔了,你回来可好?
太监总管刚要进去,就看见灰头土脸的皇上坐在地上俯膝痛苦。他陪着皇上二十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只是皇上,有些人去了便是去了,追思也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