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往归昔》暮染禾枫

3、调养

　　不知是过了多久，久闭的殿门终于被打了开来。一缕晨光投入，木浔看到了自己青白发紫的手脚，身上衣衫褴褛，他甚至想不起自己原来的样子。
　　“殿下，奴才伺候您沐浴更衣”
　　白公公轻手轻脚地解下他的锁链，长时间的躺坐竟使他在人的搀扶下也难以行走。也许已是废人了吧！木浔不知道自己是否难过，或是怨恨。
　　宫女们脱下他久未换洗的衣物，温泉水从他的身上缓缓流下，睡意很快袭来，突然木浔感觉到一双棉软的手，在他肩背揉捏着，藏在深处的恐惧猛地袭上心头
　　“别碰我，滚出去，滚”木浔失控地喊叫着。
　　宫女都吓得跑了出去，木浔慢慢冷静下来，他看着泉水中自己的倒影，无神的眼睛，惨白的面颊，就连嘴唇苍白的像没有血色。木浔不敢仔细再看自己，白公公也在宫女的催促中急忙来到浴殿，他看着池中失神的木浔，试探地唤着：
　　“殿下，温泉池水不可泡久，老奴伺候殿下更衣可好？”
　　久久，一个微不可查的声音传来：
　　“好”
　　一切处理妥当后，白公公领着木浔走出了凤栖宫。宫外荷塘的荷叶已经枯败了，他看着颓靡的荷塘愣住了神。
　　白公公见状轻声的说：“殿下不必伤怀，如今已是秋季，荷叶败了也是自然，来年还会染绿荷塘的”。
　　都入秋了，原来我已经这么久没见天日了，木浔心想。
　　“这是去哪？”木浔淡淡地问道。
　　“禀殿下，这是去太和殿”白公公答到。
　　太和殿？上朝？木浔带着疑惑走到殿前。
　　白公公高声喊道：“浔王殿下奉旨觐见”
　　木浔踏入太和殿，看着站在高位上的人，一时间厌恶，害怕，难过都聚在心头。
　　“殿下，切勿失礼”白公公赶忙提点。
　　木桦淡笑道：“王儿免礼，那日守灵回宫，王儿一场大病可吓坏父王了。”
　　大病？难道不是囚禁，木浔不由的勾起一抹冷笑，这个人还是那么会伪装。
　　“王儿，可还记得你祁伯父？两日后朕将派人送你去他那安养。”
　　“陛下三思啊！”左丞相急忙谏言“晋阳王乃是割据一方的异姓诸侯！这将浔王殿下送去，恐教人视为质子啊！”
　　“左丞相是老糊涂了吧！老晋阳王爷与朕曾有救命，授业之恩，晋阳王府与先皇后母族也是世代交好，怎能无端猜忌”
　　“陛下所言极是！晋阳王府位处江南，气候适宜，人杰地灵，确是修养身心的不二去处！浔王殿下前去既能够得以安养，又能让殿下替先皇后探视母族，聊表孝顺之意。”礼部尚书舌灿莲花，心里巴不得木浔有去无归，来扫清他外孙储君之路的障碍。
　　“朱爱卿不愧两朝元老甚知朕心。众卿家可还有异议？”木桦脸上洋溢着笑意。
　　台下，群臣跪在殿上，齐整的“陛下英明”萦绕着偌大的朝堂。
　　木浔始终未发一言，只是不断的思考那些日子到底什么是真的，台上人到底是不是戴着面纱的恶鬼。
　　朝会结束，白公公领着他回到他住的倾华殿，殿内宫人却不再是熟悉面孔。
　　“殿下，这三日，会有御医亲自照顾您的起居，您安心歇息便好。老奴不便再来打扰，就此告退！”
　　木浔躺在床上，一闭眼那些虚虚实实惊悚的画面朝交织着在他眼前晃过，让他的精神难以承受。午间，一个纤瘦老者端来一碗汤药，打开银针包摆在了春凳上。
　　“殿下，老臣奉旨看顾殿下，望殿下能够配合。”
　　“御医前来治的不是病吧？”
　　“殿下自是慧极之人，老臣只遵旨行事。陛下说安养那老臣便为殿下调养”
　　木浔无力多言，只是嘴角扯了个模糊的讥笑。
　　“殿下请先起身用药吧！”
　　木浔没看一眼药汁就一口咽下了下去，一股腥甜顿时充斥着口腔，灼烧着他空荡荡的胃，呕吐的欲望愈发强烈。
　　御医快速扶他躺下，气力十足地按着他的胃，“老臣要开始下针了”，话音一落，一根细长的银针便扎在了他的胃部。木浔忍不住开始呕吐，却只是干呕，胃里的火热的液体被银针牢牢所在胃中，一丝也没有被吐出来。不久木浔便脱力了。他感觉到头部渐渐昏沉，胃里火一般的灼热，银针开始扎在手上，脚掌，颈后……疼痛让他不由蜷缩起来，然而落在了他的头顶的最后一针连他蜷缩的机会也给夺去了。尽管他疼得冷汗不断却只能微微颤抖。汗珠从他身上滑落，酥酥麻麻，木浔胃部的灼热已扩散到汗珠滑过的每一寸肌肤。难耐的感觉让他闷哼出了声。人最终昏睡了过去，梦里，还是那个场景，凤栖宫中木桦抱着他，吻着他的脸，他意外的没有闻到那股焦臭味，烛光摇曳，他甚至闻到了木桦身上的香甜的气息，凉凉的，缓解了他身上的灼热，也缓解了银针入穴的疼痛……
　　一场梦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木浔只记得自己昏睡了一场，但凤栖宫中的留下的阴影好像淡了些许，木浔的心里大石好像被人翘起来了一点，不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殿下醒了？”
　　御医看过他睡着时的状态，又看到他醒后略有软化的眼神，便知那药已生了效，下一步可以开始实施了。
　　“我睡了多久？”
　　“殿下已昏睡了九个时辰”
　　“叫人伺候沐浴更衣”木浔淡淡的说。
　　“老臣这就叫人。”说着便朝门扉喊道：“进来！”
　　殿门被打开，门外三位白衣男子走了进来。木浔顿时沉了脸，这些人和后宫里的那些伺候木桦的公子让他一样感到厌恶。御医一直观察着木浔的神情，只是不适，那就试着接触吧。“你们小心伺候，万不可逾矩”转而面相木浔：“殿下不必忧心只是伺候洗漱而已，老臣先行告退”说着便退出了寢殿，关上了殿门。
　　“殿下可能自己起身？”领头的男子温和地询问着。
　　木浔没去搭理，随即站可起来，怎料昨日的药汁让他的腿脚依旧麻木，身子猛地向后倾倒，那男子一把抱起他：“殿下小心”一边快速把他放在温泉池里，
　　“殿下身体未愈，有些事让侍臣来做也无妨。”
　　木浔看着他不语，那种青年男子的脸不像女子那样柔和，却透着韧性。身后侍者替他揉捏起筋骨，不似女人那软若无骨的手，有着恰好的气力，让他不复昨日的恐慌，四肢不由自主的放送。木浔毕竟年幼，多月来的精神折磨和昨日针刺的痛苦，药物的反应早已让他疲惫不堪，随着侍者的按抚，很快便自然的安睡过去。侍者替他换上亵衣，抱他上床盖好被子，便在唤来了御医后，自行退下了。御医焚上龙延香，撒上了一撮安神散，香气很快漂入木浔的鼻腔、口肺。睡梦里，木浔闻到了木桦身上的气息，夹杂着一丝清甜，木浔不感到排斥反而觉得心安。熟睡中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了，呼吸也越发安稳绵长。
　　木浔内心深处，药物催发的依赖种子已经开始悄悄的扎下了根。

　　ps：药物制造的假象能保持多久？时间最终会撕开蒙蔽真相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