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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花落多少 ...

  •   第五章

      从墨叔被抬进水榭开始,小痴就一直坐立不安。
      一改往日聒噪的性子,此时她把自己关在厢房里,也不知在做什么。顾枭枭透过窗纱,发现小痴的身影处在案前,一手翻看医术,另一手握着毛笔飞快的在写着什么。可不一会儿,她又恼怒的将白纸揉成一团。如此反复,地上已经是乱糟糟的一堆废纸了。

      直至次日夕阳西下,黄昏将至,她才终于打开了房门。顾枭枭担忧的上前,发现在房间里待了两天一夜的小痴,面容憔悴不堪,头发略显零乱,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底下有一团深深的乌青。

      “水榭那边有传来消息吗?”小痴问道,声音中罕见的带了一丝沙哑。顾枭枭摇摇头,将她拉到院子中间的小木椅上坐下,又倒了杯水递给小痴。
      “你放心吧,谷主一定有办法的,你今天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顾枭枭认真的开导道。小痴却仿佛在神游太虚,半晌,她的声音犹如冰泉流淌:
      “其实,墨叔已经不是第一个病发的人了。”
      顾枭枭看着她,目光充满了不解。

      “最早的一个,是我爹。”

      “那时候我才刚刚十一岁,”小痴表情似乎有一些痛苦,“爹是先谷主手下的隐卫之首,留在家里的时候非常少。”
      “我娘师从先谷主,也用心的教习我医术,可我们却没能救下自己的骨肉至亲。”
      “我还记得,当时先谷主逝世不到一年,沐公子成为了新任谷主。爹从隐卫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沐公子也十分善待他,那是我们一家三口最幸福的日子。”

      顾枭枭不敢细问,此时此刻,她只能做一个无声的听众。

      “可是好景不长,我还记得那一天,我在书房里认真鉴别几种草药的区别,听到爹的房间里传来咚的一声。冲进房间的时候,爹浑身冰冷,眉毛似乎都结了一层冰霜。”
      “我大声呼叫爹的名字,他却双目紧闭,血色全失。”

      “直到其他人把娘从药圃里叫回来,她慌忙摸了一下爹的脉搏,已然没有跳动了。”
      “那时我医术不精,眼睁睁的看着爹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

      顾枭枭无言,眼前的小丫头,如今不过才十六岁。她比任何人都刻苦,也比任何人都勤奋,或许是为了惩罚那个爹爹在面前逝去,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你知道吗,太像了。”小痴喃喃道。“什么太像了?”顾枭枭不解,追问道。
      “墨叔病发的样子,和我爹去世之前太像了。”小痴定睛看着顾枭枭,眼中闪过许多她看不懂的色彩。

      门外突然传来喧闹声,昨日药圃里的一个药童奔进淡云居,气喘吁吁的对着小痴道,
      “小痴姐姐,墨叔、墨叔去世了。”
      小痴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身体几乎摇摇欲坠。

      顾枭枭大惊,急忙追问:“怎么会这样?你们不是灵溪谷吗?你们谷主不是绝世神医吗?”药童垂头,一言不发。半晌,小痴站起来对枭枭说道:“我去谷主那儿看看。”语罢,转身奔了出去。
      顾枭枭此时哪里放心她一人出去,一跺脚,也急忙追了上去。

      水榭里,侍女正将墨叔的遗体以白布覆面,默默无声的抬了下去。
      沈沐面色微微发白,目光沉沉。小痴进来的时候,沈沐没有觉得意外,他挥手屏退了侍女。一时之间,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小痴。

      小痴是灵溪谷新一辈弟子中最有天分的一个,五年前,在父亲亡故之后,小痴就像是疯了一般苦学医术,甚至成为了沈沐手下最优秀的弟子之一。
      “沐公子,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小痴咬了咬嘴唇,率先发问。
      沈沐疲惫的揉了揉眉头,其实在他知道墨叔病发时小痴也在现场之后,就知道她迟早会来找他的。

      “公子,求你坦然告诉我,墨叔他...到底是不是死于中毒?”小痴面无血色,像忍受不了公子的沉默一般开门见山。
      一手按住即将被风吹乱的宣纸,良久,沈沐抬起双眸,定定的看向小痴。
      “是。”

      水榭外,顾枭枭已经等了很久了。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湖水被风吹个不停,屋檐四角的风铃发出杂乱的声响,新生的柳芽猝不及防的被风折断。

      很久之后,小痴的身影才出现在了她面前。
      顾枭枭急忙迎了上去,此时的杨小痴失魂落魄,眼睛里的星星全都黯淡了下来。不管顾枭枭怎么追问,她都一言不发,仿佛一个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顾枭枭无奈,只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想要送她回去,小痴却挥了挥手,对着她声音沙哑的说道:“不必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顾枭枭无奈,只好停下脚步。

      夜风里,小痴单薄的背影让顾枭枭想起了风暴里的小鸟,似乎一阵风过就能将她吹散。

      眼见着小痴消失在视线里,顾枭枭郁闷地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顺着来路想要返回淡云居,路旁花田里的曼珠沙华开得热烈,白日热烈的花朵在月光下平添了一抹妖冶,让人移不开眼。

      墨叔的死,还有小痴父亲的死,到底有什么关系。她百思不得其解。月光默默无言,似乎也无法解答她的疑惑。在花丛里默默站立了很久,直到夜风浸透了她的衣衫,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风中传来了呜咽的埙声,顾枭枭好奇地循声向前。月光下,一袭月白色衣衫的男子正立于花海之中,风儿吹动他的发丝和衣角,极烈的红花和极柔的月光在他身上似乎融为一体,带来某种神秘的色彩。身上有着淡淡的酒香,不浓烈,却无言地诉说着他内心的五味杂陈。
      察觉到有人前来,他放下玉埙回首。

      沈沐默默注视着眼前的顾枭枭。
      她早已不似那日虚弱狼狈,换上他派人送去的一袭浅白色单罗纱直领中衣,逶迤拖地的黛色烟纱纹月裙,皮肤姣好,恰似花中仙子一般,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芒。头上绾着简单随性的发髻,青丝如瀑,眼下的泪痣在月光下愈发显得动人心弦。

      半晌,沈沐开口道:“风寒露重,顾姑娘为在此。”
      顾枭枭却似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说道:“刚刚你的埙声,似乎很悲伤。”
      沈沐默然。
      两人并肩立于花下,一时之间竟无人打破宁静。

      良久,沈沐开口道:“人生在世,总会有许多拼尽全力,却依然无能为力之事。”顾枭枭抬头,望着皎洁的月亮。如钩的新月虽然也会经历阴晴圆缺,却永远不懂人间的悲欢离合。
      她知道,他在为墨叔的死耿耿于怀。

      顾枭枭的声音凉凉的,却如温泉般脉脉流淌:“你不是神仙,救不了每一个人。”
      沈沐偏头看了看身旁的女子,她全然不似往日的懵懂——尽管,他也只见过她两面而已。
      “若顾姑娘遇此无能为力之事,可还会如此坦然面对?”
      顾枭枭抬眸与之对视,如墨的眼睛里有着某种决绝而坦然的色彩。
      “世事不会尽如人意,既然如此,只求自己无愧于心便是。”

      沈沐的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女子的声音掷地有声,如一双巧手拨开迷雾。
      他随手折下一朵曼珠沙华,低头认真的别在顾枭枭的耳侧。顾枭枭一时呆愣在那里,一抹霞色慢慢爬上她的脸颊。

      沈沐有些好好笑的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耳朵,刚刚还大道理言之凿凿的顾姑娘此刻却目光闪烁,局促的右手攥着袖口不知所措。
      “这花,很衬你。”沈沐的声音很低,就如同暗夜里情人的呓语。
      顾枭枭的呼吸一窒,再也不敢像刚刚那样抬头直视他那双漆黑的眸子。

      这、这家伙怎么回事。顾枭枭心中如同小鹿乱撞,从未和男子有过亲密接触的她此时犹如泥人一般浑身僵硬,不知所措。
      沈沐看着她的贝齿无意识的咬着下唇,在唇上留下一个暧昧的印记,频繁扑闪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面颊上的两团红霞娇艳欲滴。

      “你、你、我、我先走了。”顾枭枭的舌头如同打了个结,怎么捋都捋不直。她转身向后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慌忙之中一脚踩在了迤地的罗裙上,猝不及防的重心不稳向后一滑,眼看就要摔个七荤八素。
      想象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一只温暖有力的手臂环在了她的腰间。顾枭枭觉得自己的面颊上有些痒痒的,仿佛柳枝拂过湖面,蝴蝶停留花间。她睁开眼,天与云与月,都不及眼前的风景。几缕发丝落在她的面颊上,那张如玉雕刻般完美的面容无限的放大在她的眼前,微微上扬的嘴角和闪烁如繁星的双眸,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将她的灵魂引去。

      此时,风景如同画般静止了。沈沐眸子微眯,乌发莹肤的女子和那颗小小的泪痣,都如珍珠般散发着晶莹的光泽。他闭上眼,空气中有曼珠沙华独有的香气在蔓延。当唇与唇柔软的触碰在一起的时候,天地都仿佛静默了。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顾枭枭的大脑一片空白,属于沈沐身上的气息包裹了她的所有感官。从未有过的感觉使她难以清醒,恰不如就此沉醉。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仿佛惊醒般一把推开了沈沐。
      一手捂着嘴巴,一手半伸在空中,顾枭枭结结巴巴:“你、你干什么!”沈沐好看的脸上写满了大大的无辜,顾枭枭感觉脸上“腾”的一下烧起来,顾不得再找他兴师问罪,提起裙摆飞快的逃离了案发现场,那身法,恨不得运用起她的闲云漫步。

      沈沐看着她慌忙逃窜的背影,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唇角,一双好看的眸子就像是月亮一样弯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花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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