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栽你满怀》满怀吖

4、第 4 章

　　白芸把手机一扔，问了问那厢装睡的赵英，“说说呗。”

　　“……说什么？”

　　“小止怎么回事？”

　　“咋怎么回事？就这么回事呗，你一人民教师怎么这么八卦？”

　　“你别骗我，我能看得出来。”

　　赵英有意思地问她，“他俩挺正常的，你怎么看出来的？”

　　白芸笑了笑，“小晚我不敢说因为不熟，但小止――他从来不在哆哆面前吸烟，而且他今天戏有点多，装随意装的有点过分，胳膊腿都是绷着的呢……紧张着呢。”

　　赵英听她总结下来，仰脖子无声笑了笑。

　　沈小晚老老实实把账记好，临时身份证明已经可以登记入住酒店了，齐知止送她到楼上，检查了下门锁和卫生间之后，这才坐到一边沙发上。

　　沈小晚有点奇怪，但她没好意思说您老打算在这坐到明天早上啊？他一动不动，盯着地板出神。

　　“你干嘛呢？”沈小晚没忍住。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别过脸去，那边有个大落地窗，正好可以俯瞰S市的夜景，车流如流金般，巨大的绚烂一下镶嵌整个眼眶的感觉其实也很落寞。

　　“等你问我。”

　　“问你什么？”

　　“你走过之后的事，关于沈阿姨――”

　　沈小晚足足愣了好一会，才慢慢背过身不面对他，他盯着她的脊背，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突然听她说道：

　　“对不起我……真的……”

　　她的语气软弱疲惫，像尽数包揽所有罪责，齐知止觉得自己烦躁的要命，他狠狠吐出口气，牙齿几乎要咬碎。

　　他太蠢了，比她还蠢，从他决定来赴宴，到上了赵英那小子的当开始，他就蠢得厉害。

　　他声音很冷，完全是无意识的，“现在知道对不起。”他掐着手掌心，“你早干嘛去了？”

　　沈小晚手发抖，她把头发往耳后别，她还是没回头，“就因为早前干得蠢事。”

　　“嗤。”齐知止嗤笑，语气开始变得咄咄逼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拿出这么尖酸刻薄的语调：

　　“确实挺蠢，蠢到一句话就把所有事都推的干干净净的？那你挺聪明啊。”

　　“……”

　　齐知止胸口起伏，他很久没有情绪这么外露了，此时此刻看到一言不发的沈小晚简直就像触及那个岌岌可危的爆点，他愤怒的没有任何缘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你不该回来的。”

　　他说的并不是真心话。

　　沈小晚霍然起身，没说话直接进了卫生间，反锁了门，把洗手池的水龙头打开，哗哗水声让她稍微冷静了一点，水流溅出来，溅湿了她的衣服，她却一点都没察觉，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熟悉又陌生。

　　到底过去多久了呢？久到眼里一团火焰的自己死了。

　　她扇着眼睛，竭力把泛红的眼眶逼回去，她竭力吐着气，心里默念，傻逼才哭。

　　她手撑在盥洗池上，静默良久，久到她觉得自己灵魂出窍，一部分不属于自己，飞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然后她听到妈妈对她哭着喊道：

　　“我白生养你一场！早知道你会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我当年生下你就该捂死你！不对！我就不该生下你！我拖着你这个累赘活了半辈子不舒坦！你却干出这样的事！”

　　沈小晚痛苦地蜷住手指，当时她怎么说的呢，她毫无顾忌，一腔孤勇拿着行李跑到雨里，冲着风雨晦暗中的妈妈比中指大笑，她笑得多张狂啊，她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然后她大喊：

　　“那我滚蛋，趁早别拖累您！您放心我这不要脸的东西一辈子也不会回来！你恶心我，我也恶心你！”

　　太刺耳了――

　　她想一会就觉得太阳穴突突得疼，她很久不想这些事情了，像是刻意要忘记，大家抛弃从前都可以堂堂正正地重新做人，她也一样，只是以后总有些事情不愿意提起罢了。

　　可事实证明，她没法重新做人。

　　她狠狠抹了把脸，恨恨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过了好一会终于转门出去，齐知止有气情有可原，要是换了她自己她可能一言不发把人揍一顿，所以这些她能忍，她已经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可方才叠腿坐在那里的齐知止不知所踪，电视桌上搁着张卡，她不明所以，但猜出这是齐知止借她的，人此时可能已经走了。

　　她翻看着那张卡，没忍住，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整个身体深深陷在刚才齐知止坐过的那张柔软沙发之中，屋内温度很舒适，空气中的味道也很好闻，她蜷缩在那里，有种被全世界接纳了的错觉，潮水很平和的包裹住她。

　　她有些昏沉。

　　我的手机 2019/5/30 20:56:00
　　齐知止和她的关系非同一般，起码很是特殊，如果硬要按理来说，他还得端端正正地叫她一声姐姐。

　　没错，姐姐。

　　她从小没个约束，爸妈离婚早，妈妈又不管她，她从小就胆子大，整个小区掏鸟蛋没有谁比她厉害，比她大一两岁的小孩也都不敢轻易惹她，因为你找不着这小姑娘到底害怕什么，告老师她不怕，大不了请家长，请家长她也不怕，她妈又常年不在家。

　　她正式被告知有个弟弟的时候，是在她十一岁，那是个夏天傍晚，出奇的热，没凉风，她一路跑回来，膝盖磕青了一块，还冒出了血，她脸上带着桀骜不驯的神情，天生谁欠她八万五似的，今天尤为厉害，书包不好好背着，拉着个书包带像拖着把长刀似的，走在夕阳里像是个孤胆英雄。

　　有认识的阿姨跟她打招呼，“小晚哟，你妈妈回来啦快回家吧。”

　　她露出大侠招牌的不耐烦挥了挥手，好像极其不稀罕，但是她今天没有溜去看王石头打游戏机，也没有撵着赵英一圈圈绕着小区跑，大侠也是人，大侠不承认，但大侠想妈了。

　　唉。

　　可隔了两三个月没见的妈，没有给她拥抱，而是看着她脏兮兮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以及膝盖上的伤痕皱紧了眉头，她一言不发，沈小晚也一言不发。她把这学期第四个书包往玄关一扔，就冲屋里喊：

　　“周阿姨！周阿姨！”

　　穿着朴实干净的保姆，笑得很是慈爱：

　　“诶怎么了？你妈妈回来了，你不早想了吗？”

　　她瞪了他一眼，嚷嚷着饿，说着要越过他的妈妈，可他妈妈却拉住了沈小晚的胳膊，那一瞬间她虽然努力地挣了挣，但是心里面却想赖着不动，她睁着黝黑的眼睛，脸上没了戾气，就呆呆地看着她妈。

　　“……小晚。”妈妈尽量对她笑了笑，“妈妈有事要告诉你。”

　　沈小晚还是呆着的，她突然听到一直空着的那间卧室门被推开了，然后她不明所以的看着穿着棉T恤，灰色短裤的齐知止，白白净净的小少年一只手还搁在门把边，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那是十岁的齐知止。

　　那会他还没有她高，但比她白，又斯文又好看，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是因为，这少年看着她不过五秒，突然回身把门猛地关上了。

　　砰得一声响。

　　嗨，这小子他还有气了呢？

　　那个下午，妈妈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向她解释家里突然来了个新成员的事情，告诉她这是弟弟，可沈小晚不愿意，妈妈是霸王，可齐知止比她还霸王，而且既然是弟弟，她就有理由怀疑这是妈妈和那个上次登门的叔叔的孩子。

　　那叔叔对妈妈好的过分。

　　那她就更不愿意了，虽然她小，但也是追过八点档的人，要不是那个叔叔，爸爸就不会离开，她这个家也就不会七零八碎，所以她一直以来对那个叔叔恨得牙齿痒痒，她从来没给过那个叔叔好脸色，她当然也不会给这个弟弟好脸色。

　　她坐在客厅哭到半夜，妈妈刚开始还劝说，后来就冷漠地抱臂看着她坐在那里哭个没完没了，没眼泪了，嗓子也哑，就连嘴都干的起皮子，身上还没洗澡。

　　脏死了。

　　她不哭了，呆坐那里，妈妈依旧冷静地看着她，小小的沈小晚突然感到一阵绝望，就好像无论她做什么妈妈都不会管她，无论她是打架逃课，还是大哭大闹，妈妈总是有耐心等她自己好了。

　　“哭好了？”

　　沈小晚没吱吭，她慢慢缩起来，把脸埋到膝盖中间，声音稚气但却喑哑，挂擦着人：

　　“我不会喜欢弟弟的。”她又补了句，“我不会喜欢周叔叔的。”

　　妈妈闻言深深吸了口气：

　　“他是妈妈一个重要朋友的孩子，他和周叔叔没关系。”

　　沈小晚无动于衷，最后居然就那样的姿势睡着了，她是真的累了，连晚上被妈妈洗好澡抱回卧室她都不知道。

　　第二天早晨她就看见妈妈和那个弟弟一块坐着吃早餐，离远看和谐极了，她看到妈妈笑了笑，眼神满是温柔和追念，然后她就呆住了。

　　讲实话，她心里特别爱她的妈妈，所以才拼了命用各种手段让她妈妈多注意她一会，哪怕就像昨天那样她大哭她在一边看着也行。

　　既然……和周叔叔没关系，那就算了。

　　他们尝试第一次交流，沈小晚那个时候僵着身体，声音干巴巴地问他叫什么，可半晌没人回答，后来递过来的一张纸上方方正正地写着：

　　“齐知止。”

　　沈小晚皱着眉头默念几句，突然发现什么似的，兴高采烈地挥着拿张纸说道：

　　“知止！知止！像老鼠叫，吱吱，吱吱！”

　　齐知止愣了愣，第一次对她露出笑，只是那笑容是无声的，心比天大的沈小晚第一次觉得这小孩怪可怜的。

　　他那时候暂时性失声，妈妈和她说了个难解的词语，叫创伤后应激障碍，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后来妈妈又说，那是因为他的妈妈离开了。

　　离开了？

　　永远的离开了。

　　“所以你要好好照顾他，对吗？”

　　沈小晚看着妈妈红了眼眶，她不敢想妈妈离开是什么样子的，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