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偷亲

6、第 6 章

　　晚上放学，何宗泽破天荒给学生们额外布置了功课，写一篇八百字的作文，主题是遗憾，离开时，教室里哀嚎不断，何宗泽透过走廊窗户看了眼倒数第一排的莉三的课桌，上面只摆了本被撕掉封面的杂志，和吵吵闹闹的教室相比，显得格外冷清。何宗泽突然有些好奇，那篇让王梦坤念念不忘的作文到底写什么样子。

　　莉三再到学校上课，是在两天后，当时何宗泽正坐在办公室里修改作文，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他心里烦躁不已，瞧着眼前一堆字迹潦草废话连篇的作文本，何宗泽把红笔啪地下扔到一边。高中的文学水平，竟还有人举出丢了一百块钱这种小学生才会用的例子。若真拿这些作文去参加比赛，估计还没等到初试，就直接被刷下来了。

　　从外面接水回来的老师问：“何老师，你要不去四班看看？”
　　何宗泽抬头：“怎么？”
　　“莉三回来了。”

　　何宗泽踏着上课铃声走出办公室，走廊外挤满了高年级的男生，正探头探脑地向教室里张望，见有老师来，连忙收回目光，一哄而散。何宗泽从课本里抽出一张作文纸，冷着脸，拐进教室，直走，最后停在莉三的课桌前。彼时莉三正收拾抽屉，察觉有人来，迷迷糊糊抬头，就瞧见了那张让她日思夜想的脸，满是贵气的脸，莉三愣了愣，惊讶的表情似是要从她脸上溢出来。

　　原来他没有骗人，他真的是老师。

　　几个星期不见，莉三似乎瘦了许多，一道阴影横在脸颊两旁，她头发披散着，上身套了件被洗得发白的肥大的校服，衣摆往下垂，包住牛仔短裤，乍一看何宗泽还以为她没有穿裤子。

　　何宗泽把作文纸摊在她课桌上，干干净净的留白，端端正正的田字格，他突然想起王梦坤的话——我是一名教师，我的职责不单只是为了把知识传授给学生，更准确的来讲，我应该是名画家，我的粉笔是画笔，而学生则是一张张鲜活的白纸——何宗泽晃神片刻，再收回目光，抬头竟恰好撞进了那双乌黑而疑惑的眸子里，活脱脱的阿佛洛狄忒啊，不过阿佛洛狄忒存在于古希娜神话，而莉三，她是鲜活的，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一件现实中的艺术品。何宗泽觉得应该把王梦坤那句话改改，教师换成艺术家，知识换成美感。这么读起来句子就通顺了。

　　这节课何宗泽上的有些心不在焉，等铃声一响，他立马冲下讲台，收走了莉三的作文，她是这样写的：我是个平庸至极的人，曾为了入秋逐渐消散的蝉声而遗憾，为了跌入泥泞的落花而遗憾，为了转身即逝地光阴而遗憾，而最令我遗憾的，是我被困于谷底，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世间繁华，我的翅膀，我的羽翼就被人生生折断了去，连根拔起，连同我的心跳，我的信仰，我的梦。

　　何宗泽举着红笔左思右想，迟迟没敢写评语。王梦坤过来，靠在桌边看了会儿，问：“怎么样？”

　　何宗泽抬头：“还可以。”
　　王梦坤：“我就说这孩子潜力不错，必须好好培养。”
　　何宗泽皱眉：“就是负能量太多了。”
　　王梦坤问：“负能量？”
　　何宗泽：“青少年作文比赛，要求内容正面积极向上。”
　　王梦坤不说话了，安静好久才憋出一句：“真麻烦。”
　　何宗泽笑笑，没再接话。

　　隔几天，作文比赛的主题发布下来，何宗泽特意把莉三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讨论一番，这是他第一次跟学生单独谈话，莉三坐在他对面，翘着二郎腿，白花花的小腿悬着晃来晃去，晃得何宗泽眼睛疼，他眉头一皱，拿课本拍了拍办公桌，“坐端正点。”

　　莉三瘪了瘪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是字，把跷着的那条腿放下来，撒到一边，整个人往后靠，身子陷进沙发里，衣服往上挪，露出一大截白花花的腰腹和深蓝色的牛仔短裤，妙曼的身姿，少女的气息，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微笑都饱含着青春的诱惑，何宗泽突然想到了洛丽塔，他连忙低下头，晃了晃脑袋，快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次作文的主题是爱，我觉得你挺有潜力，决定推荐你去参加比赛，当然你要是不想，也可以同我说，我尊重你的意见。”
　　“爱？”莉三问。
　　“对父母的爱，对朋友的爱都可以写。”
　　“那要是没有爱怎么办？”
　　何宗泽闻言语塞，他看着莉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莉三见状笑了：“我明白了，瞎编乱成呗。”
　　何宗泽沉默。
　　莉三突然直起背，往前坐了坐，膝盖凑上来，贴近何宗泽的小腿，隔着西装裤，他感觉少女的肌肤滚烫。她身子向何宗泽探去，直到快贴近他鼻尖的时候停了下来，少女呼出来的鼻息打在他的下颚，湿湿的，像刚下完雨的草坪，何宗泽觉得自己心快跳出来了。他听见莉三用一种无辜又无知的语气说：“我可以写老师吗？”

　　就像黑漆漆的夜空突然劈过一道银晃晃的闪电，轰动一声，似是要将何宗泽撕碎。看着莉三那张放大的脸，这么近的距离，暧昧的距离，闹得他心慌不已，他从未把莉三当成女性，她是学生，是小孩，甚至是艺术品，只能允许涂改但不可以猥亵。何宗泽屁股往后挪了下，他的喉咙在颤抖，心也在颤抖，他从未把她当女性，但在莉三心里他是什么？老师，还是男人，何宗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蠕动着嘴唇，喉咙拧起来，声音听着像是一叠老旧的磁带：“不行，不可以是老师。”何宗泽看着莉三的表情，从嬉笑化为疑惑，又从疑惑化为委屈，何宗泽头疼欲裂，为什么不可以是老师，他在心中问自己，爱，一个能够包含万物的词汇，一个伟大的词汇，它能冠在父母跟前，朋友跟前，男女跟前，可偏偏老师不行——老师只能是敬仰，是佩服，是崇拜，是喜欢——若真要将那爱强行写在老师前面，“爱老师”，一个多么羞耻，多么诡异的说法，就像是把教师这职业活生生翻了个面。

　　周六老师们去一家新来的农庄小聚，大家围坐在一起，讨论的话题无非都是家庭和学生，何宗泽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干脆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跑出去蹲在小山丘上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