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倔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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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与窦礼快到凌国之时，已经到了秋末，但是温度适宜，还并未变冷。
路过图勒之时，窦礼听人说，这里有一个湖很有名，便又停下脚步，打算带皓月泛舟于此。
窦礼从外面回来时，皓月正坐在客栈房间的桌子旁翻看医书。
“月儿这几月为何这般刻苦？”窦礼笑着走到皓月对面坐下。
皓月放下书，抬头看着窦礼。“这一路上，我们见过战争，见过瘟疫，见过那些无钱看病之人面对死亡的绝望。窦礼，我打算好好学医，日后帮助那些生命。”
窦礼看着皓月手中的医书，轻声问：“月儿，你知道我小时候的心愿是什么吗？”
“娶我。”皓月故意逗笑他。
窦礼无奈一笑。“对，就是娶你。”
皓月身体微微上前，用两手拖着下巴，打算好好听他讲讲。“是什么呀？”
“学医，救死扶伤。不过，在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想要做什么的时候，爷爷已经察觉了。他烧掉了我好不容易收集来的几本医书，让我专心习武，专心研习兵法。后来阿黛出现了，你可知我有多羡慕她。我想爷爷能找人教她医术，也不过是为了考验我。我还真的没经得住考验，偷偷去翻看阿黛的医书，结果被爷爷发现。那时爷爷很不高兴，因为他意识到，我对医术不是小孩子一时兴趣。最后，爷爷打算烧掉府中所有医书，也不让阿黛学下去。你也知道，阿黛性子闷，她从来都是咬牙坚持，心中有什么想法也不轻易表达，但是那一次她哭了，哭得很厉害。正因如此，我心有愧疚，便去找爷爷，说我保证日后再也不碰医术，不想要学医，希望他能继续让阿黛学医。爷爷可能是看到了我的决心，便答应了。现在想想，老人家是了解我的性子，摆了我一道。”窦礼笑着轻轻摇头。
皓月不曾想，窦礼竟还有这样的过往。
“那你如今可还想学？”
窦礼看着皓月的那本医术，点了点头。
“窦礼，我们一起好不好？到时候我们开医馆，开遍整片大陆，再也不让穷人没处医病，没钱医病。”皓月握住窦礼放在桌上的双手，眼中闪着充满希望的光亮。
皓月的这个想法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加上她自身的感受而做的决定。当生命受到威胁，或者接近终结之际，那股绝望与无助怕是没有人比她更有体会。
“还来得及吗？”因为小时候的事，窦礼像是内心深处有所顾忌。所以他在老丞相死后，认为自己肩负的责任更重，那些自己心中的愿想便被他深埋，并认为那便是他此生的命数。直到他遇见皓月，实现了与皓月在一起的心愿，这个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愿想终于像被人解开了封印一样，开始蠢蠢欲动。
“当然来得及？你看我，我可都没放弃。”
“月儿！”窦礼知道皓月所指，他不想让她以这种口气提及。如今想想，他若是医术高超，说不定自己就可以救皓月。
“我只是举个例子，没事的。”皓月抿嘴笑了笑。
“好，从今以后，我们一起学医。正好，最开始可以让阿黛教我们。”
“这样才对。”皓月笑着，“窦礼，难道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你还不明白吗，想做什么就去做呀，谁知道明日会如何？我这可不是什么悲伤心绪，而是随便说个道理，深有体会的道理。”皓月急忙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你的心思。”窦礼握住皓月的手，“小时候，阿黛带着我偷看医书的时候，阿黛说我有天赋。所以月儿，你一定不会有事。我会加紧研习医术，找到给你解毒的办法。”窦礼在心中做了决定。他有些痛恨自己，为何今日才醒悟，为何之前顾虑那么多。不过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知道的，窦礼就是我的大英雄。”皓月贝齿微露，那笑容清澈，有着孩子灵气。
窦礼失笑。“走吧，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大英雄先带你去泛舟。”
“好呀。”皓月站起身，随后竟站到凳子上，“我要你背着我。”皓月一副调皮像。
窦礼笑着走到皓月身前，背对着她，低了低身子。“上马。”
窦礼背起皓月，皓月清灵灵的笑音响起，让人听了便忍不住羡慕发出笑声之人心中的开心事。
当两人终于赶回竑都城之时，离皓月毒发，还有两年多些的时日。
窦礼与皓月一回竑都城便立刻回府去找阿黛。
皓月见到阿黛之时，发现她消瘦了不少，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黑，想必阿黛是极尽心力在帮自己研究解药。皓月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觉得阿黛有些不敢看自己的眼睛，之前的她不是这样的。
“阿黛，你怎么了？”皓月想着是不是阿黛还没发现什么，所以觉得心中有愧。如果是这样，这当然怨不得阿黛，所以皓月便有心纾解她的心绪，“没找到没关系，我走之前给你那颗延期解药也是想让你试着研究，研究出来最好，研究不出也是合常理之事。云蝶台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琢磨了去的。”
阿黛听完皓月的话，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主子您惩罚我吧，我将那颗药丸弄丢了。”
皓月听了这句话，心中一沉，这就意味着她只有大概一年多的时间寻解药了。当初，伯谦留给她的那些延期解药，她除了留给阿黛一颗作为研究之外，就是担心会出什么意外，便将剩下的药丸一同服用了。此药自是会在体内计算着服用者服用解药的数量，以此为据延长毒发的日子。只是她没想到最后出问题的偏偏是这最后一颗药丸。
其实，皓月的心中是没底的，就算是原来有两年多的时间她都没底。因为她与窦礼这一路上也有心留意寻找解药，但是没得到一点消息。
皓月缓了缓，她不希望阿黛愧疚，尽量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同时想要宽慰阿黛。
“你如何弄丢的？”窦礼显然是在隐忍着心中的怒火。
“主子与大人刚离开之后，阿黛翻遍了医书，找到了可以用少量药沫可以知晓药物成分但又不会影响药效的法子。可是，阿黛做准备的时候，不小心将手边的小药架打翻，那延期解药就放在药架上，而主子之前放在我这里的其他几种云蝶台的药也放在上面，所以那些药瓶一同掉落在地，大人之前所中的毒药与延期解药同时洒了出来。只是阿黛收拾好，将洒出的毒药装进药瓶之后，翻遍了屋子，也没找到主子的那颗延期解药。”阿黛一边说着，一边急得哭了。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若是皓月最后出事，她此生都会愧疚。
皓月明白了事情的缘由。阿黛就是太紧张了，反而出了差错。“阿黛，此事怨不得你。”
“主子，”阿黛哭得伤心，“阿黛心中不好受。”
皓月蹲下身子，安慰着阿黛。“阿黛，反正此时药已经没有了，你若是继续耿耿于怀，我又不懂医术，岂不是找起药来更加困难？我需要你的帮助。”皓月将阿黛扶起。
“阿黛好后悔，当时过于慎重，甚至都没敢打开药瓶闻一闻。虽然并不一定能闻出什么，但是至少也会有个印象。”阿黛擦着眼泪，“您留下药之后，阿黛就小心地将药放好，然后一头扎进了医书中。等阿黛找到了取药之法……”阿黛哭得很凶。
“阿黛，我们不是还有时间呢吗？不到最后，谁知道会怎样？”皓月笑笑。
窦礼看着皓月的笑，心中很沉。
皓月安抚好阿黛，转身看向那个板着脸的人。
“我们明日启程吧，从凌国开始沿路去云蝶台附近搜寻。我想了想，云蝶台很有可能用着当地生长的草木来制毒。而这些，也就只有阿黛能懂了。”皓月建议。
阿黛还是低着头。
“好，就听你的。”窦礼应下皓月，“月儿，你先在府中等着，我带阿黛进宫见一面陛下。如今时间紧迫，我们只能寻求更多人的帮助。”
皓月答应了窦礼，留在府中。
窦礼带着阿黛出府。
路上，窦礼给了阿黛说话的机会，因为他了解阿黛，她一定还有什么事没有说。
“说吧，还有什么事。”窦礼向前走着。
阿黛心中愧疚至极，刚刚她害怕影响皓月的情绪，使劲忍着眼泪。
阿黛哽咽了一下。“主子中的毒，不仅症状阿黛从未见过，原毒药阿黛也未见过，仅凭诊脉，怕是没办法找解药。原本想凭借延期解药发现一些端倪，但是如今也被我毁掉了。”阿黛再一次哭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只能针对脉象寻药，可是这样如同大海捞针。原本云蝶台存在的时候，那里或许还有解药，可是如今，这药如何寻找？”阿黛的眼睛已经哭得通红。
“就算是云蝶台还在，也是没用的，那人有心让月儿死。我们离开云蝶台之前已经找遍了，连云蝶台专门制药的人都没有听说过皓月中的毒是什么样的毒。但是……”窦礼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阿黛，“阿黛，难道你忘记了吗，你是医者。你曾经对我讲过，医者从来都不会轻易对病症认输，不会轻易任由一条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
阿黛的眼泪突然停住了：是啊，她是医者，她喜欢钻研医术，她从来不怕任何疑难杂症，这回怎么就被吓怕了，怎么就被其他事扰乱了自己。
“阿黛，你好好平复一下心情吧，尽力就好。”窦礼向前走去。
窦礼进宫后，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凌钦。凌钦听后心中自然慌乱，随后便发布诏令，按照阿黛所说的一点可以为皓月寻解药的脉象广招天下医者：可解此毒者，赏千金，并直接入太医院为官。
窦礼不想皓月继续奔波，并未采用她的建议，一同寻找解药，而是让阿黛带着人去了。在阿黛去寻解药之后，窦礼带着皓月去了芾屹山等待消息。
等待死亡，是让人绝望的一件事。而那未曾确定的希望，搅动着他们低沉的心，让他们如坠冰窟，如焚烈火。
日子一天天过去，窦礼与皓月在这里围炉看书，雪中漫步，湖中泛舟，对月吟诗，山中狩猎。只是，高兴中，好像总是有什么东西在坠着他们的心。
一年。
这期间倒是有不少人来为皓月医治，只是毫无效果。
一个新年过去，又一个新年即将来临。
半年。
来为皓月诊病的人少了，依旧毫无效果。
阿黛那边依旧没有好消息传来。
两月。
一月。
半月。
十日。
五日。
四日。
三日。
希望，在无尽的等待中，被消磨殆尽。离计算着的日子还差三日之时，皓月已经开始吐血。
皓月不想让窦礼看见，便独自一人偷偷跑到茅屋后，将血吐出，然后用白雪掩埋。
皓月抓起一把雪，擦着嘴角的血迹，收拾好之后，起身准备回屋。
一转身，窦礼就在她身后。
皓月低着头，无辜至极。
窦礼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
皓月没有看到，这一次，他哭了。
两日。
一日。
最终，好消息还是没有传来。
皓月夺门而出，还未等她准备好，血就已经从她口中溢出。她蹲在地上咳了几声，在快要没有力气支撑快要倒下去的时候，窦礼接住了她。窦礼坐在雪地中，将皓月抱在怀中，不让她经受地上的寒气。
这一年的雪，是凌国几十年来，下得最大的一场，漫山遍野的雪白。
皓月躺在窦礼怀中，眼角流出了泪水。“窦礼，对不起，我要失信于你了。”皓月清楚自己的身体，此时她当真是在交代遗言。
窦礼伸手抚着皓月的脸颊。“月儿，我们的婚服还差几日就要做好了。”窦礼的泪水落下，砸在皓月的衣服上，“阿婶花了这么久缝制，一定是这世上最美的婚服。”
“可是，我……”皓月哽咽着，她真的不想死，为什么，当一切变好了之后，偏偏她要没命了。
“月儿！”窦礼用手托着皓月的头，让自己的脸颊与她的紧紧地贴着。
“窦礼，外面好冷，你可不可以抱我进去。”皓月的声音虚弱。
“好。”窦礼沉声应答。
皓月衣袖下的手中一直握着一个瓶子，那是回凌国之前，雪娆分给她的那几颗毒药。后来皓月让阿黛看过，此药竟是窦礼所中之毒，也就是曾经她从伯谦那里拿来还留了一颗的那个药。
这几日，有一个想法一直在皓月脑中浮现，只是她不敢确定。如今到了最后的时刻，她想再赌一把。她皓月要告诉老天爷一声，就算是到了最后，她也绝不认命。
就在窦礼抱起皓月，分散注意力的那一片刻，皓月悄悄取出一颗药丸快速放入口中，这个动作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月儿！月儿你吃了什么，你吐出来！”
皓月只感觉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弱，到最后她知道窦礼喊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只是自己怎么听都听不到了。
皓月手中握着的瓶子掉下，落入雪中，只留下一个曾经的痕迹。
十六年后。凌国，悬壶济世阁三楼。
两个少年模样的人蹲在桌子旁吃着西瓜，只是他们好像并不是在真正吃西瓜。
黑衣少年深吸一口气，将口中的西瓜子使劲一吐。
“哈哈，我赢定了！”黑衣少年哈哈大笑，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红衣少年不理会他，同样深吸一口气，停顿片刻，使劲吐出口中的西瓜子。
“不可能，秦冰韵你作弊！”黑衣少年看着远自己所吐西瓜子两寸的那颗西瓜子，万分不服，“是不是外公单教了你什么？”
“愿赌服输。”秦冰韵清吐几个字，便不再理会黑衣少年其他的话。
“我们再来两把，三局两胜。”黑衣少年开始耍赖。
“不要，你输了。”
“嘿！你……”
“窦爷……”阁中的大管家跑上楼来，轻喘着气道，“窦爷，楼下来了个疑难杂症，下面的医者都束手无策。”管家喘了两口气，看着眼前蹲着吃西瓜的两人，不禁扶额。
黑衣少年得意地站起来，用大拇指向门边指了指。“看见没，这才是我的场。”
“我的好妹妹，你输给我一百两，可别忘了。”秦冰韵勾唇一笑，煞是好看。
“哼，那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姨母，说姐姐……”
“窦晴！”
强大的从来都不是命运，而是你改变命运的决心。
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倔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