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君》桃花无债

7、陆·情绝

　　夜深人静，明月相思。
　　傅翎曦坐在窗台上，拎着一壶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这场景，与曾经在不归山脉里的几年如一日的情景，何其相似。
　　荼趴在桌子上，时不时抬起头，看那孤寂落寞的影子一眼，然后又把头埋进蓬松柔软的毛毛里面。
　　这人从一回来就一直这么个样子，失了神似的，连他娘亲来叫他吃晚饭也没去。
　　怪傻的。
　　叩叩叩——
　　门外，敲门声响起，沉稳，且有节奏。
　　叩叩叩——
　　傅翎曦没理，敲门声便一直响着，敲门的人似乎颇有耐心。
　　“兄长。”门外的人开口喊道，字正腔圆，“在吗？”
　　傅翎曦喝酒的动作一顿，旋即放下酒瓶，理了理皱皱巴巴的衣服，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开门，动作颇有几分迫不及待。
　　看到傅翎曦的反应，荼眸光微冷，爪子不经意一动，荼低头看扫了眼桌面上的四道抓痕，抖了抖毛绒绒的耳朵，默默闭上眼睛，盘成一团，有意无意地用尾巴挡了挡抓痕。
　　吱呀——
　　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出现在眼前——银发紫眸，长相偏阴柔，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酒窝，很可爱。
　　傅翎曦微不可视地皱了下眉，为何，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期待？
　　“恺霆，这么晚了，可有事？”
　　傅霄鸣眨了眨眼睛，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兄长这一次回来，有些不一样了，那熟悉的热切的目光，好像低了不少。
　　错觉吧？
　　还是说——男人果然都是些虚情假意的。
　　“我听母亲说兄长回来了，晚饭时却未曾出现，想来看看兄长。”傅霄鸣笑道，两颊的酒窝深了几分，“兄长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傅翎曦凝视着傅霄鸣不做声，直到把傅霄鸣看得几乎保持不住表情了，才慢慢挪开位子。
　　“哇！这小狐狸好可爱！”傅霄鸣一进门，就看到团在桌子上的小毛球，不管傅翎曦是否允许，便要去抱荼。
　　见傅霄鸣这动作，傅翎曦眉头又皱紧了几分，但到底没出生阻止。
　　荼哪能让傅霄鸣如愿，起身轻轻一跃，从桌面跳到傅翎曦的怀里，让傅霄鸣扑了空。
　　傅霄鸣立马跑到傅翎曦面前，伸手就在抱，却被荼不轻不重地挥了一爪子！
　　“呀！”
　　傅霄鸣缩回手，但已经晚了，白皙的手背上已多了四道深可见骨的抓痕，触目惊心！
　　“恺霆！”
　　傅翎曦忙扔下怀里的荼，跑过去，如对易碎的至宝一般，小心翼翼的捧着傅霄鸣受伤的手，拿出之前九凤给的玉肌凝液，给傅霄鸣涂上。
　　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对方。
　　傅翎曦此刻并没有发现，那双有着极致冷酷的银眸忽明忽灭，最终又变为了湛蓝。
　　玉肌凝液见效极佳，傅霄鸣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后连块疤痕都没留下。
　　待傅霄鸣伤口愈合，傅翎曦这才想起荼，屋中却哪里还有那小毛球的身影？
　　傅霄鸣四处看了看，显然也在找荼：“居然跑了！该死的畜生，待我抓住了，定要剥了皮泄愤！”
　　傅翎曦看了傅霄鸣一眼，突然觉得面前的人很是陌生，想起之前荼的话，若是真的，傅霄鸣不仅仅利用他圆了根本就没有雷之灵的谎言，还是以救他的名义。当时他们之间相处暧昧，他自然会掏心掏肺，哪怕傅霄鸣后来冷淡了，他也只会以为是傅霄鸣灵源被毁，雷之灵尽失的原因。为了两人的关系，他必须想方设法为其恢复这不可能恢复的灵源。
　　“恺霆。”傅翎曦看着傅霄鸣，突然得令人措不及防，“我寻到一位高人，他能恢复你的灵源和雷之灵。”
　　傅翎曦注视着傅霄鸣的眼睛，以确信傅霄鸣的反应。
　　傅霄鸣躲开傅翎曦的目光，垂着眼睛，似苦笑：“兄长何必如此？之前被骗了这么多次，我早已不再奢求，只想专心苦练修者。”
　　傅翎曦扶住傅霄鸣的双肩，语气坚定：“恺霆，这次一定可以。因为这次我请到了——药门邪尊！”
　　几乎是只瞬间，傅翎曦感受到掌下的肌肉绷紧，脸部表情僵硬起来，他没有错过傅霄鸣紧缩的双瞳里，一闪即逝的慌乱与措不及防。
　　当初若不是这双紫眸，他或许也不会对傅霄鸣是雷之灵的事如此坚信不疑。
　　“你今晚应该见到一个白发人，他是我娘的父亲，也是我的祖父，但他还有一个身份……”
　　如果说人的言语会说谎，表情会说谎，眼神会说谎，那么有一样东西，绝对不会说谎！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的祖父——就是邪尊。”
　　傅翎曦黑眸中露出一丝自嘲的苦涩，有一种东西，比其主诚实的多，那就是心跳。
　　傅翎曦闭上眼睛，重重舒了口气，再度睁眼时，眼睛瞪得老大，瞳孔紧缩：“你！”
　　一只带着锋利指甲的手残忍地刺透了傅翎曦的胸膛，染着猩红的血液，好不血腥！
　　“我的哥哥——”傅霄鸣猛地抽回手，一时鲜血喷涌，迸溅到傅霄鸣那张阴柔的脸上，傅霄鸣从始至终都保持着甜甜的笑，甚是瘆人，“请，你，安，息。”
　　“为……什么？”
　　“要怪就怪那些只承认你当未来家主的老头子好了。就连梦儿心里喜欢的，也只有你！”傅霄鸣看着傅翎曦的眼睛此刻流露出满满的恨意和嫉妒，忽然，傅霄鸣又“嗤嗤”笑了起来，“对了，你不用担心路上寂寞。你娘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傅翎曦眸子顿时锋利如刃，他一手抓住傅霄鸣的脖子：“你想对我娘做什么？！”
　　傅霄鸣没想到傅翎曦这样了还有反扑的能力，咽喉窒息的痛苦令他声音喑哑，说话艰难，但他却依然咧着嘴，笑得得意疯狂：“不干什么啊。我就说告诉母亲，家主又进了‘雷霆万钧’，母亲担忧家主，便冲进了‘雷霆’。”
　　“你……混蛋！”二十年从来都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傅翎曦，连杀人打怪也优雅得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此刻竟然是骂了人。
　　虽然……就骂了两个字，尽管，声音虚弱，但还是忍不住想佩服佩服傅霄鸣的本事啊。
　　“哈……哈哈哈哈……我是混蛋。但是！傅翎曦，你更混蛋，你不仅混蛋，你还恶心，喜欢男人不说，还是自己的弟弟！”傅霄鸣一拳砸在傅翎曦本就受伤的心窝，乘傅翎曦吃痛松手，他接着一脚将傅翎曦踢开，如看蝼蚁般的眼神，满是厌恶。
　　傅翎曦如同没有灵魂的破烂娃娃躺在地上，全身是血，呼吸微弱。他的视线模糊不清，连意识都恍惚了，而那字字诛心的话，却还能一字不漏地传入他的耳中，砸得他那颗自以为坚强的心，一点点碎裂……
　　傅霄鸣一路踩着地上的血，走到傅翎曦面前，一脚踩在傅翎曦的脸上，染上血渍的鞋子将傅翎曦苍白的脸染上血污，他嘴角噙着嘲讽的笑，口吐恶言：“傅翎曦，你真是让我看着就吐！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饶你一命。你说，我将你废了，送到小倌馆怎么样？毕竟这张脸还是不错的……”
　　傅翎曦瞳孔涣散，他好像听到身体里那最后一片碎片都彻底粉碎，在意识彻底消失的前一刻，他依稀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形，一缕如雪般的白发。
　　……祖父？

　　得知傅洛凌再次进入‘雷霆万钧’，岩睚虽觉得傅霄鸣告诉她这个消息不怀好意，但根本没工夫多想，连她爹都顾不上了，只身闯入‘雷霆’。
　　“雷霆”之中皆为虚空，无天无地，无日无夜，无生无魂，有的是无穷无尽的落雷！
　　岩睚自身周围形成一个两米长的球形屏障，她看着视线所及之处，全是紫黑色的雷电，神情凝重。
　　这里的雷变得更加恐怖了。
　　岩睚指尖一动，身体随着那个屏障一起未行走便动起来，去的是阴紫雷最密集的方向，那里的雷破坏力更是强上数倍，连颜色都是黑的。
　　岩睚尽量避开破坏力强的大型落雷，偶尔正面承受时，屏障几乎不堪重负，产生裂缝，在屏障碎裂之前，岩睚便只能重新补上屏障。
　　这法子治标不治本，这里面落雷无数，岩睚又是极纯净的水之灵，雷对她的作用翻了翻，迟早会把岩睚身体中的能量耗尽，而此刻她已至玄雷地域，能抗住玄雷的屏障更是紫雷的数倍！
　　岩睚有些着急了，她在这里面最多再坚持一个时辰，可她连傅洛凌的身影都还没找到！
　　上次傅洛凌进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快又要进雷霆？
　　岩睚想不通，她性子直，本就是个不喜欢猜测这些七拐八拐的，若不是因为答应了娘亲三个条件，才能出塔，她也不想每次在擎宇（傅洛凌表字）问她的时候，都闭口不提，最后冷战。
　　越是到中心，雷压也越强。
　　刚刚连着被几道玄雷劈中，岩睚隐约感觉得到，她若是再不出去，便是想出去都无能为力了！
　　怎么蠢没把爹爹给一起带来呢？这不是自己找劈的嘛？
　　压制住沸涌的血气，正准备出去，向爹爹求助，突然，岩睚眼前一亮，可视线所及的画面，令她心如刀绞，痛苦万分！
　　电闪雷鸣之中，玄雷落在“雷霆”中心，每一道落雷衔接得几无缝隙，一道接着一道劈在那个站立着一个几乎不见人形的人身上。
　　可尽管对方被雷劈得全身焦黑，没个人形，但岩睚知道，那就是她要找的人。
　　几乎没有多想，岩睚立马就冲了上去，还没来得及碰到，就被密集的玄雷阻隔开，触碰不得！
　　“擎宇！”
　　岩睚躲开一道极雷，淡粉色的灵能从身体内涌出，淡色的光芒罩住全身，破釜沉舟一击，这才冲进雷区，岩睚拦下落雷，眼疾手快地将傅洛凌护进怀里。
　　“擎宇！擎宇！你醒醒！”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皮肤覆盖着一层粗糙厚实的黑痂。看起来表面就像一具烧焦的尸体，丑陋的面目显得狰狞而又诡异，扭曲的四肢异常的可怕。
　　岩睚怎么也没想到傅洛凌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一点也不害怕，紧紧将傅洛凌搂进怀里。
　　“擎宇，没事的！我马上就带你出去！我马上就带你出去！”
　　岩睚将比她高大许多的身体背在背上，不等他迈出一步，便重重跌倒。
　　突然，岩睚瞳孔骤缩成一条细线，她猛地翻身，将傅洛凌护在身下……
　　轰隆隆隆——
　　又一道巨大的玄雷劈下，直直劈向岩睚。
　　“啊呃……”岩睚紧紧咬住后牙，咽下痛苦的呻丶吟。
　　她覆在傅洛凌身上，撑开的屏障被玄雷劈裂，阴雷顺着缝隙钻入，袭击岩睚后心。
　　电流顺着传递之全身何处，令岩睚全身痛到麻痹，身体不自觉地发抖，冷汗直冒。
　　“擎宇……擎……宇……”
　　雷电可以说是岩睚的克星，她本是天生水之灵，雷电之于她，效果翻倍不说，连防御之力也都减半。
　　直接受这一击，岩睚的意识已有些模糊了。
　　伸手胡乱抹去嘴角的血渍，在身上擦了擦。她记得这人最喜欢干净了，又给他弄脏了，他该要生气了吧。
　　岩睚咧了咧嘴，重新将傅洛凌背在背上，弯着身子，自言自语地呢喃着：“我会救你的，会救你的……这一次……一定不会再让你死了……”
　　此时此刻，身边唯有无尽的灰色与无穷无尽的雷雨。
　　岩睚背着傅洛凌，艰难地寻找出口。她并不知道，她背上的“焦尸”正在蜕变。
　　“焦尸”的脖子后面的颈椎处，悄然无声地裂开一道缝隙，那道缝隙越来越长，越来越大了蔓延至其尾椎骨。
　　焦黑的硬质层一块块脱落，化作粉墨，露出内里的苍白之色，对比下来，十分突兀。
　　岩睚垂着头，凌乱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脸，看起来十分狼狈。她咬了咬舌尖，努力保持清明，倾尽全力重建屏障。
　　“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岩睚，你可以的……可以的……”岩睚无意识地呢喃着，一遍又一遍重复，“再坚持一下……马上……就……”
　　轰隆隆隆——
　　又是一道雷劈下来，雷劈在岩睚刚刚建好的屏障，在这道雷的强击之下，屏障顷刻间破碎！
　　也正是这瞬间，岩睚迷蒙空洞的双眼变得有神发亮——她找到了出口！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岩睚猛地将背上的人推出去——
　　岩睚失去身体的控制，无力地坠落虚空。
　　透亮粉紫色的瞳眸睁得大大的，倒映着一只苍白、没有血色的手，那只手正紧紧抓着岩睚的手。
　　岩睚抬起眼，视线上移，凝在手的主人的脸上，在看到那张冷艳妖媚的精致面孔之时，岩睚瞳孔微缩，轻声唤道：“夏……莜……染……”
　　随着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一滴滴晶莹从岩睚的眸中淌出，脱眶的瞬间化作一粒粒粉白透亮的珠粒，顺着她的脸颊滚动，撒落入虚空之底。
　　轰隆隆——
　　轰隆隆隆——
　　岩睚闭上眼睛，在失去意识以前，她看到一具白皙婀娜的女性身姿，苍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一双柔媚的凤眸，溢出愠怒。
　　雷声滚滚，整个“雷霆”翻涌咆哮，其狂啸之声不绝于耳。
　　全身未着一丝寸缕的女子对这声音听而不闻，打横抱起昏迷不醒的岩睚，抱着岩睚的动作十分轻柔，如对待一个易碎品，小心翼翼。在抱起来时，面色不该，媚眼如丝，柔波似水。
　　【放心好了，死不了的。】
　　女子身边忽然凭空出现一头长相怪异的巨兽，其全身由大大小小的雷电所组成，口吐人言，声音震耳欲聋，有如雷鸣般壮阔。
　　【啧，难不成你就是因为她，才重新答应与吾融合的？】
　　女子甩了个冰冷的冰冷的眼神：“聒噪！”
　　巨兽听闻，立马安静。
　　更加诡异的，是“雷霆”里的雷，不知何时无踪无影。
　　女子盯着怀里的岩睚，眼神复杂，贪婪且痴迷，温柔又疯狂。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才缓缓开口，隐忍而放肆：“你还知道什么？”
　　【之前不都告诉你了吗，再就是你出“雷霆”以后的事了，吾可一无所知。】
　　女子沉默着，脸上一丝可辨喜怒的情绪都没有，巨兽忍不住缩了缩它那庞大的身躯，一身的雷电却是噼里啪啦响得更欢了。
　　“夏莜染是谁？”
　　【夏莜染？】
　　巨兽歪着它那巨大的脑袋，抖落不少小雷花。
　　【夏莜染是你前世的名字啊！吾未曾说过吗？】
　　女子手一紧，似乎是抓疼了昏迷的岩睚，令岩睚皱紧眉头。
　　见此，女子忙放松手，紫色的凤眸却紧紧盯着怀中的人，眼底蠢蠢欲动地翻涌着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危险而克制。
　　女子伸手抚着岩睚的脸颊，如葱白般的玉指缓缓滑动，停到岩睚紧抿的双唇，温柔地摩挲，直到将那苍白干燥的唇瓣摩擦得有点泛红了，才作罢。
　　“我会一点一点地弄清楚，你都瞒了我什么……”
　　女子低下头，含住被她摩挲得微红的唇瓣，舌尖重重舔舐一下。她餍足又似乎不得满足，微眯起妩媚的眸子，轻轻地在岩睚耳边呢喃。
　　“我会弄清楚，在你心里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