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柒·痴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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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魂香，斯灵物也，香气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气乃活。
春末夏至，院中海棠繁华落尽，绿叶挂满枝头，小指大的海棠果泛着几点微红，煞是可人。
微风拂动海棠柳枝，偶与水面轻点，泛起淡淡地水波，池中的冒出不少稚嫩的莲叶角。
房间如往常一样开着窗户，里面的素色薄纱轻幔随风飘动，屋子分三间，外面是客堂，中堂为活动之处，最里面的是卧室。
地板都用的檀木铺底，且是上乘的深紫檀木，地板上铺着丝绸编织的精致地毯，呈现着古朴优雅的神秘花纹。
花梨木雕刻的精美书架上的放着许多书，整整齐齐地排列摆放着，还仔细地分门别类，贴着提示的标签。
同款式的书桌上放着一杯纯白色无任何花纹的瓷杯，里面盛着半盏已经冷去的大红袍，桌上放着一本合上的书，以及一枚放在书面的小巧的用细铁丝挽的简陋鱼钩。
中屋有个长案，案上放着许多关于招魂、安魂等相关类别的灵丹妙药。
里屋有一银色镶嵌紫水晶的香炉，里面燃烧着一味香，其香味浓厚奇香，有股形容不出的古怪。
卧室里摆放这一张雅致的嵌玉木床，床边放着一个金丝楠木柜子，柜子没有锁，却找不见天缝隙，表面上放着一快三指大的小黑牌子，上面有“药门”二字。
床上，沉睡了整整半年的傅翎曦终于睁开眼睛，他看着头顶的蓝色床帐，眼睛一眨不眨，眼神空茫。
返魂香虽有奇效，相传死人闻到此香也能活过来，但……
吱呀~
房门从外推开，门口站着一个体型修长劲瘦的男子，他披散着一头雪白的长发，就连眼睫以及眉毛都是如此，无一丝杂色。
男子的头发很长，已达及小腿处，临近脚踝，十根柔软顺滑，犹如绸缎般。
那双银灰色的眸子冰冷又邪肆，看似对世间万物都不放在眼中，又十分具有侵略性。
配上只到眼睛的三分之二的三角短眉，平平淡淡的一眼，都充满了戾气！
男子身着宽松藏蓝色袍子，袖子、领口、衣摆处都绣着精密的云纹，简单的黑裤黑靴。
衣领大敞开，露出小麦色的肌肤，以及两片结实但并不夸张的胸膛，往下的腹肌线条延伸进衣领，被挡住了更惹眼的风光。
男子手中端着个托盘，盘内放着一个青花瓷碗，里面盛着满满一碗褐色的药汁，稳稳当当的，愣是半滴未洒。
这个白发男子，便是傅翎曦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眼看到的人，而他有个名字——荼。
荼端着熬制的药液，刚走进院子，便已经感应到傅翎曦醒了，于是加快了步伐。
进屋后，荼随手将托盘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又单手拿起药碗，走到床边。
“醒了？”
荼将药碗一放，连碗带药虚浮在空中，好像有什么在举着一般，其实碗底下什么都没有。
“来，把药吃了。”说着，荼便要伸手去扶傅翎曦。
傅翎曦慢慢地转动眼珠，黝黑的眼珠转动后停下，一动不动地盯着白发银眸的荼。
看了半天，也没别的什么反应。
就在傅翎曦顺着荼的力气坐起来后，傅翎曦倏地跳起来，猛地扑向荼。
其速度之迅捷，力气又大！加之荼始料不及，于是便被傅翎曦扑了个正着。
条件反射地接住扑过来的人，好在荼下盘够稳，没有被扑得摔地上去，摔个七荤八素。
误打误撞地将傅翎曦抱了个满怀，荼略不适，他还是第一天以人形与人族这般亲密接触。
“怎么了？”荼轻轻拍了拍傅翎曦的肩膀，耐心问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傅翎曦埋着头，闷闷不乐地说道：“你是谁？”
“……”荼肉眼可见地呆了一秒，嘴角微抽，满头黑线，“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你扑过来作甚？挺热情啊！”
“我……不知道……”傅翎曦将头埋得更深了，整个脸埋在荼的腹部，两只手臂环着荼的腰，死紧，嘴上重复地念着，“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好了，不知道就不知道。没事儿。”荼忙哄道，“乖，先把药吃了。”
傅翎曦皱紧眉头，拨浪鼓似的摇头，一摇头就觉得脑袋疼，里面好像有两只小耗子在打架，又吵又乱，烦人得很。
傅翎曦不敢摇了，闷着不开腔。
见傅翎曦不太对劲，荼也不在意腰间被勒得有点疼，抚着傅翎曦的头，轻声询问：“怎么了？是头疼吗？”
“呃……疼……难受……”傅翎曦埋着头，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在荼怀里使劲儿磨蹭，“你是谁？我……又是谁？我是……是……”
银眸微敛光芒，复杂深沉。
荼沉默了半晌，终于在傅翎曦开始疯狂锤打自己头、用力扯头发的时候，掰开傅翎曦的手。
“别发疯！”荼将傅翎曦埋在他怀里的头翻起来，银眸直直望着傅翎曦的眼睛，认真地说，“傅翎曦，你哪里难受，告诉我。”
“傅……翎曦？”傅翎曦眨了眨眼睛，犹豫地问，“是……我？”
“是你。”
傅翎曦睫毛快速轻颤了一下，双手情不自禁抓紧荼宽大的袖子，提问是不自觉带了一丝不自觉察的小心翼翼：“那……你是谁？你是我的谁？”
荼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邪气狂魅的笑，低哑的声音颇有诱拐的意味：“你若是乖乖把这碗药喝了，我才告诉你~”
傅翎曦一听，立刻皱紧了眉毛，如临大敌地盯着那碗漂浮的药，腮帮子一鼓一鼓，突然泄了气，嘴一瘪，委屈巴巴道：“难闻。”
荼一听，乐了：“所以你不喝？那……”
话还没说完，傅翎曦已经快速抱起药碗，咕噜咕噜一口气灌了个干净利落。
看傅翎曦喝得这么爽快，荼挑了挑眉，接过已经见了底的碗，捏了捏傅翎曦被药苦得皱皱巴巴的脸，然后不知从哪里摸出枚蜜枣糕，放到傅翎曦的唇边。
傅翎曦凑过去嗅了嗅，鼻尖微耸，像只被美味诱惑的大猫，张嘴一口囫囵含住枣红色的糕点，柔软湿滑的舌尖不经意舔过荼捏着糕点的指尖。
荼眼皮一抖，猛地抽回手，面色古怪。
他正想转身离开，后背一紧，回头一看，发现傅翎曦拽住他的衣摆，眼巴巴地望着他，那小模样，真叫人哭笑不得。
“怎么？”
“一区鸭梨（你去哪里）？”傅翎曦嘴里包着蜜枣糕，腮帮子鼓起老大一个包，像只贪食的松鼠，说起话来含糊不清，“一还木有所一四随（你还没有说你是谁）！”
荼俯身，低下头，两人面对着面，离得很近，几乎鼻尖贴着鼻尖。傅翎曦的双手还特自觉的由抓衣服变成环抱住腰。
这姿势暧昧得过分，偏偏两个主角，一个迷迷瞪瞪没有半点自觉，一个觉察到了但死要面子就要硬着头皮上的。
荼似笑非笑，手捏着傅翎曦的下巴，微微往上抬了抬，答非所问：“你觉得我是谁？”
表面邪魅狷狂，内心疯狂咆哮：我勒个去，我抬什么手？！本来都离得这么近了，抬什么手啊！还有心跳你什么速啊？！给我安静！安静！
奈何不论心中如何咆哮，也丝毫改不了荼此刻心跳加速的事实。特别是刚刚手指被不经意舔舐的触感，到现在还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重放！
傅翎曦目不转睛地看着荼，执拗地重复问：“你是谁？”
“荼。”
“荼？”傅翎曦仰了仰头，唇瓣几乎从荼微冷的薄唇上擦过，“你是我的什么人？”
荼瞳孔骤缩，猛地往后褪去，直接挣脱傅翎曦的手臂，他抿了抿嘴，危险地眯起眼睛，冷声道：“傅翎曦，你再装下去，有意思？”
“我不懂你的意思。”傅翎曦伸出手要去抓荼的衣服，被荼侧身一躲，抓了个空。
傅翎曦不高兴了，盘腿坐直了，瞪着荼……
“还装是吧？”荼冷笑地勾了勾唇，“那好，我就告诉你我是你的什么人。我们可是——夫妻关系。”
“夫妻？”傅翎曦若有所思地低着头想了一阵，又抬起来，歪着脑袋，问，“谁夫谁妻？”
荼一愣，反应过来，鬼知道谁夫谁妻，还不是为了诓你瞎扯的。
难不成……
荼怀疑地看了眼傅翎曦，不会真傻了吧？这用了返魂香的潜在隐患这么凶的？还很难得地给这小子碰上了？！
见傅翎曦还眼巴巴地瞅着，荼没过脑子地吐了句：“这还用问？当然是我夫你妻了。”
“不可能！”这话傅翎曦是想都没想，脱口就出来了，“你骗我。”
“是吗？那你说说我哪儿骗你了。”
傅翎曦一本正经地瞎□□扯：“直觉告诉我，应该是我夫你妻。你说，你是不是故意乘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想唬我？！”
荼眼角跳了跳，这什么鬼直觉，不管从相貌、身高、气势，他哪里妻了？就是从肤色来辨，他也是夫才对！
不对。
他怎么还真跟这小子较真起来了？
于是荼做了一个今后后悔死的决定——他挖了个挺深的坑，自己还乖乖躺进去，顺便把自己埋了。
荼戳了戳傅翎曦气鼓鼓的腮帮子，戳这边焉了，另一边又鼓起来，戳那边瘪了，这一边又鼓起来。
最后，傅翎曦干脆两个腮帮子都鼓了，俩眼睛水汪汪地瞪着荼，似乎要被欺负哭了。
荼忍不住闷笑，伸出手，拇指和食指分别掐住傅翎曦左右两边脸。
傅翎曦睁大眼睛，木瞪瞪地看着荼，表情有点傻。
脸上的手指轻轻用力一挤，一口气从嘴里吐出来，鼓鼓的腮帮子立马瘪了。估摸着如果在水里，能吐出不少泡泡。
傅翎曦一愣，眼眶有点红，像是气急了的兔子。他扒着荼的手臂，理直气壮地指责：“你欺负我！”
荼还真怕把这傻愣愣的小家伙给真逗哭了，忙哄着：“哪儿敢欺负你呀。莫生气了，你是夫，你是夫行了吧？”
傅翎曦张口叼住荼的食指，磨了磨牙，含糊地说着：“我本来就是。”
荼气笑了，没把手指抽出来，傅翎曦咬得不重，就是真狠了口来咬，荼相信受伤的也绝对不会是他，而是傅翎曦的小奶牙会先给嗑缺口了。
“是什么是。”荼屈指勾了勾傅翎曦的下门牙，乘着傅翎曦张口，被咬的食指没有抽出手，中指反而也探了进去，两指眼疾手快地逮住口中的舌头。
别说，这软软嫩嫩的，手感不错。
“唔……”傅翎曦的舌头被荼手指夹住，随着拉扯，傅翎曦说话有点大舌头，“松手！”说着还努力张嘴要去啃荼的手指，但是扒着傅翎曦手臂的动作一直没换过。
荼忙把手抽出来，看着自己湿哒哒亮晶晶的手指，无语地笑骂：“你是狗吗？怎么动不动就咬人？”
傅翎曦仰头，细长的睫毛微颤，点点细碎的光透过睫毛的缝隙撒进那极致黑曜的眼瞳，宛若夜空星河，美得惊人。
咚！
咚！
咚！
犹如战鼓一般激烈的声音几乎要将荼的耳膜震破，这是……
荼猛地挣开傅翎曦的手，快步冲了出去，步伐紊乱匆忙，用“落荒而逃”这个词，再合适不过了。
被丢下的傅翎曦楞楞地看着荼远去的背影，直到房门被关上，他才反应过来似的，迟钝地抬起手，微微张开手指，似乎想起什么，又收了回去……
傅翎曦什么反应，荼并不知晓，他只知道，他现在胸口里好像有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这种感觉，好陌生，而且——荼突然有一种，即将抓不住自己的错觉。
葱郁茂盛的大黄桷树在充足的光照下，显得翠绿欲滴。
纵横交错的树干枝叶中，垂下来一块藏蓝色的看不出什么材质的布料。
往上看，已经消失了整整上午的荼，就躺在这棵大黄桷树的树干上，闭眸假寐。
阳光透过一层层树叶，照射到里面的时候，只剩星星点点的斑驳。
在荼躺着的更上面一些位置，树枝交叉的地方建着一个半球形的鸟我，里面有一只灰色的、羽翼还未长齐的小鸟，正好奇地往下瞅那个来还没见过的物种。
在这看似恬静安逸的场景，只有荼自己清楚，他此刻的心境，特别乱。
不管荼用什么样的办法，看书也好下棋也罢，练武也好赏花也罢，睡觉也好外出也罢，不管他做什么，那双黑到极致、温润纯净的眼眸，一直停留在他的脑海中！
无论如何，也抹不去，撵不走。
荼挣开眼睛，银灰色眼眸倒映进周围环境的绿色，冰冷的眸光似乎有了中生机勃勃的感觉。
荼直直抬起一只手，手掌挡在眼睛正上方，在斑驳的阳光下，手掌的影子落到荼的脸上……
——五岳八方，九霄之外后土之下，自成一界。人族、鬼族、魔族、妖族、恶灵族……等等。当然，还有神族。
这里的神族并非是创造天地万物的统治者，而是能力高超的生灵死后所获重生之后的另一种族——神族！
神族又分为两大支族。阳则神，即日族，又名神族；阴则灵，即月族，又名灵族。
荼本是灵族之首，另有一同胞双生弟弟，其名为“蘼”，为神族，是神族之首。
荼之所以在人界，还被迫藏身于月灵白狐，说来，这全是因为他的弟弟。
和什么权利啊荣誉啊，阴谋论啊什么的完全搭不上边。
蘼其实就是看不惯荼一直都是孤身只影的，怪难受，连哄带骗，连坑带诱地把他亲哥给打包到了人界，为的就是要他哥给他找个嫂子。
就是哥夫也成啊！
可惜蘼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一点。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荼到人界的时候刚好碰到归原之炼。
最终结果半成功半失败。
荼的□□被毁，灵体不得已附在一具刚死的月灵妖狐幼尸身上，不仅语言表达不能，连能力也受到限制。好在只要恢复正常，他的能力不仅无损，此后，也就是现在的荼，便是真正跨入归原之境了。
从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中回神，冷不防的，荼又想起那个扰乱他心神的人。
鸟窝里的灰色小鸟好地扑腾着稚嫩的翅膀，看着下面的荼正烦躁地抓头发，偏了偏头，学着用翅膀戳了戳自己的小脑袋。
比傅翎曦优秀的，荼不是没见过，多亏了他那个比人族的媒婆还要尽职尽责的弟弟，可是给他塞过不少尤物，或温柔或妩媚或俊美的，类型颇多，相貌更是极品。
可惜了荼当初愣是看都没看一眼，通通打包扔出门。
现如今好了，一想起那个曾经温润优雅的翩翩君子，成了现在这说傻不傻说痴又有点痴的模样，荼心里就闷得慌。想到这痴人心中有那个该死的傅霄鸣，心里就更加憋闷了！
他堂堂灵族之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动心，确是爱上一个心有所属的人。
动心？
爱？
荼微微一怔，手掌情不自禁地覆在心口，神色恍惚地自言自语：“我……爱傅翎曦？爱……可是……为什么呢？”
忽然，荼腰部用力，倏地坐直了，伸出一只手——下一秒，一只毛绒绒的灰色小鸟“啪叽”落到他手上。
荼挑了挑眉，银色的眸子闪烁着颇为嫌弃的光芒，“真丑。”
灰色小鸟身体一僵，仿佛听到了心脏开裂的声音，打又打不过，死又不敢死，只好默默地缩成一团。
“啧~”
荼伸出食指，用之间拨了拨小鸟的脑袋，这动作，荼自己都没意识到，与当初傅翎曦捡到他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荼抬头四处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到他头上放的鸟窝处，站起来，将小鸟放了回去。
荼拍拍手，转头刚好能看到傅翎曦所住的院落，他手掌猛握成拳，眼神复杂难懂，眸光忽明忽暗，最后，一点一点汇聚，眸光流转。
“逃不掉，那便不逃了！”荼忽而又弯起嘴角，舌尖缓缓舔过下唇，神情邪肆，且带着危险诱惑。
荼翻身从树上跳下来，动作干净利落，看起来十分轻盈。
“不管是真傻还是假傻。傅翎曦，就算你心中还有那个混蛋，我也会一点一点地夺过来！我逃不掉——你，也别想逃！”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柒·痴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