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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证言(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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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晚霞将太液池映照得光彩夺目,淑妃纪简素带着采苾在太液池边悠闲散步,采苾手里提着一只篮子装了些鱼食等物,原来每逢太后,圣上的生辰,太液池中都要放生许多锦鲤已示庆贺,淑妃心善常常来到池边喂食这些锦鲤。
纪简素来到惯常的地点刚要取鱼食投喂,却发现尚宫管清蕖已在此等候多时,淑妃心中明白便叹了一口气,向采苾说道:“本宫出来时叮嘱宫人们做些糕点以备宁儿下了学吃,你回去盯着她们吧,就不用跟着本宫了。”
采苾看这光景知道淑妃和管尚宫私下有话要说便答应着,自己先回紫兰殿了。
管清蕖上前给纪淑妃请了安便在旁侍立,默默无言。
简素将鱼食洒向太液池的一角,引出众多锦鲤上来争抢,一时水中掀起阵阵波纹,简素苦笑道:“管尚宫与本宫为旧相识就不用多礼了,你今日为何而来本宫心中清楚,只是昨日本宫已经和司闱司女史说明,赵宫人之死一事本宫实是不知情。”
管清蕖微微一笑,说道:“奴婢还未开口,淑妃娘娘怎知奴婢是为这件事情而来呢?前些日子高崇文将军奉圣上旨意抄了逆臣刘辟的家,缴获了好些砚台,笔墨等物,这些文具非寻常之物,都是平常不可得的珍品,圣上见了说收着也可惜,让司闱司拣了好的分给各位皇子,奴婢想着邓王殿下素来喜好这些,所以想请淑妃娘娘前去司闱司,亲自为殿下挑选。”
淑妃道:“管尚宫与本宫曾一同侍奉过太后,你看东西的眼力一向不错,当年连太后都激赏不已,尚宫自己选了送往紫兰殿便是,本宫相信你的品味。”
管清蕖道:“淑妃娘娘说的甚是,只是奴婢眼光再好也少了娘娘身为人母,亲自选了送给邓王殿下的那份心意。”
纪简素脸色一变,说道:“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管清蕖不急不忙的说道:“娘娘服侍在太后身边时便聪明伶俐,凡事一点即透,怎会看不明当下情况呢,奴婢大胆说句不中听的话,淑妃娘娘与宫人赵氏同为侍女下人出身,只因为圣上诞下皇子方才得以晋封,本来就不比母家在朝中为官为宦,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嫔妃们,又育有年长的皇子,极易成为被暗算的目标,淑妃娘娘虽平时一向隐忍度日,但对于赵宫人的死难道就没有一点唇亡齿寒,物伤其类的感觉吗?”
淑妃听了管尚宫此言不禁浑身发抖,但仍显得犹豫不决,摇摆不定。
管清蕖继续说道:“淑妃娘娘要是真的从采薇那儿听说了关于那晚情况的只言片语请如实告诉奴婢吧,如果赵宫人真的是为人所害,那么淑妃娘娘和邓王殿下在宫中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作恶之人除掉赵宫人后很难说下一个目标不是您,更何况与澧王殿下相比,邓王殿下为圣上长子而且颇得垂青,娘娘就算不为自身着想也要为邓王殿下的安危考虑,唯有查明这件事的真相方能震慑幕后主使,使其不会轻易下手暗算娘娘母子啊。”
淑妃咬了咬嘴唇,小声说道:“清蕖姐姐心中不记恨本宫吗?还如此为本宫母子着想?”
管清蕖面向太液池方向,任凭池上清风拂过她的脸颊,心绪不由得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她与纪简素都为二八年华,侍奉在太后身边,她们二人虽为侍女下人,却天生的聪明伶俐,才貌也出于其他侍女之上,太后对她们也是颇为喜爱,在吃穿用度方面一向与对待其他人不同。
当时她们二人虽暗地里互相较劲争夺太后喜爱青睐,不希望被对方比下去,可是表面还是以姐妹相称,平时也算相处和睦。
后来太后见当今圣上年岁渐长就想从身边得力侍女中选一个合适的为李纯做姬妾,那时纪简素觉得自己的相貌出众,即使太后身边的人加在一块儿也不如她,就十分确定太后会将她指给李纯,做起了成为王府女眷的美梦。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太后最终选了相貌次一等,但公认温柔安静,能持家理事的自己为李纯的姬妾,时至今日管清蕖都忘不了当时简素愤怒失望的表情。
那日太后带着身边众多侍女来到广陵王府,本来说好是她与李纯成亲的好日子,只是那晚恰逢李纯的几个在长安外封王的兄弟回京办事,之后便在广陵王府畅饮欢宴,实在不方便行事。经王府管事嬷嬷斡旋,成亲的日子便向后推迟了一天,清蕖仍记得自己身披桃红的嫁衣,在屋子里等待广陵王的忐忑心情,当今的圣上李纯,当年的广陵王在年轻的侍女眼中是那么风流倜谠,英俊出众,众人都梦想成为他的女人,以为从此以后便能过上衣食无忧,享尽富贵的生活,再也不用受人驱使,辛苦劳作。
清蕖也做过这样的美梦,想着虽不能成为他的王妃,但如果能陪伴在广陵王的左右想必此生也无憾了。所以当王府管事嬷嬷告诉她成亲推迟的消息,清蕖还是有些小小的失望。
谁知那夜纪简素看好机会,趁着李纯酒醉回屋,自己冒充是太后选中的人服侍了他,第二日虽真相大白,可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简素又在太后面前痛哭求饶,只说是自己仰慕广陵王多时,一时糊涂铸成大错。太后最终心软默许了这件事,简素也以侍妾的身份正大光明的陪伴在李纯左右,之后不过几个月的功夫简素便有了广陵王的孩子,太后闻知喜讯立刻将之前的不愉快一扫而光。
而清蕖这边太后虽想让李纯同时纳了她作为补偿,但李纯自觉那日酒醉失了检点,不想被人认为是贪酒好色之徒,坚决拒绝了太后的提议。从此简素和清蕖便主仆名分已定,二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之后即使在宫中某些场合相见也极力躲避对方的眼神。
想到这里,管清蕖屈膝向纪淑妃行礼,说道:“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在奴婢眼中已是过眼云烟,也请娘娘就此释怀吧,如今奴婢身为司闱司尚宫,奉圣上旨意只想查明赵宫人之死的真相,给她与澧王殿下一个交代。”说道这里,管清蕖顿了顿,继续说道:“况且现今奴婢觉得没有成为圣上的嫔妃对于奴婢来说真的是一件幸事。”
纪简素听了清蕖的最后一句话不由得自嘲的大笑起来,甚至笑得弯下了腰,清蕖很少见到她在宫中有如此失态,但也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并不出言。
简素停了笑声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决绝的说道:“好吧,本宫就告诉你想知道的事吧,那日采薇已到弥留之际,她挣扎着告诉本宫,那晚她听到菱儿在锦桂院尖叫出去查看,本想呼唤北屋上夜的淀儿一同前去,北屋上夜的屋子虽然亮着,可是采薇在庭院中隔窗喊了淀儿半日也无回话,采薇无法只得自己一个人去,谁知就在她想开梳桐院和锦桂院之间的那扇门时发现门已经打开是虚掩着的,她虽心中疑虑,但菱儿那边叫的厉害,她还是快步走向那边,就在她刚踏入锦桂院时突然发现淀儿出现在她身后并且神色慌张,淀儿并未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跑到菱儿那里,后来的事情便是大家都知道的了。”
管清蕖又惊又喜,尘封五年的疑案终于露出了破绽,但她还是冷静的问道:“采薇那时已是病入膏肓,还发着高烧,她的话可信吗?”
纪简素道:“本宫只是重复采薇临死前的话,依本宫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本宫实在看不出她撒谎的必要,对了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采薇说淀儿松手后,采薇发现自己的手上有泥土的痕迹。”
管清蕖道:“这真是一件奇事,不管怎么说奴婢还是要感谢淑妃娘娘据实相告。”
淑妃道:“其实五年前本宫没能说出这件事一直心中有愧,这次如果能查明赵宫人死去的真相,本宫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二人说了半日的话,太阳已经彻底落了下去,天也黑了下来,纪简素和管清蕖却并没有回去的念头,她们二人立在太液池旁久久不曾开言,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