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证言(5) ...
-
这日天气晴好,兴庆宫中太后和董太妃正在一株金桂下对弈棋局,太后拈着一枚白色的棋子思索良久方轻轻的落在棋盘上,太妃见棋局胜负已定,不由得在旁笑道:“还是太后棋艺高超,又将嫔妾逼入死局了。”说着便投子认负。
太后接过身旁朱槿递过的一盏桂花茶,轻轻抿了抿,笑道:“太妃的棋艺一向是六宫所称道的,哀家记得先帝还在的时候经常彻夜与你对弈切磋,怎么最近却总是输给哀家,莫非你是故意让着哀家吗?”
董太妃道:“太后这是说那里的话,嫔妾那点小本事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哪及太后有先见之明,凡事考虑周全呢,就说这次圣上下令重新调查澧王生母之死一事,难道太后早就料到会有今天所以当初才留菱儿一条性命?”
太后叹道:“当年赵宫人之死涉及风化,有辱皇室尊严,所以哀家和圣上暗地里不让涉及此事之人大肆张扬,哪怕即使知道当年她死得不明不白也没有深入调查下去,可是澧王究竟是哀家的孙儿,他这些年一直思念生母哀家怎会不知,况且宫中还有传言说赵宫人之死与哀家的责难有关,所以哀家留着菱儿一是为了解了澧王的心结,再则也是为自己洗刷冤情。”
太妃道:“这么说来太后也是怀疑赵宫人可能是为人所害?”
太后笑道:“你与哀家都是经历过后宫嫔妃争斗不休之事的,哀家虽然不能完全断定赵宫人是为人所害,但如今圣上的后宫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件事又涉及到圣上的皇子,恐怕背后少不了污秽之事,如今咱们还是等着司闱司调查的结果吧。”
太妃表情严肃起来,看着太后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其实嫔妾担心万一这件事牵涉到贵妃那该如何是好?”
太后冷冷的笑道:“当年贵妃为广陵王妃时,哀家为自己的儿子着想不得不依仗郭家的势力,哪怕当时明知她是故意设局利用哀家使赵宫人失了圣上的宠爱,同时冷落了澧王,也只得装作中了她的诡计,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圣上登基已经大半年,也该立威给那些在前朝呼风唤雨的世家大族一点颜色看看了,总之后宫规矩森严,如果贵妃真的与赵宫人之死有关,哀家也只能劝圣上按国法家规处置了。”
太妃颔首道:“太后英明,嫔妾佩服。”
二人正在闲谈,佛桑过来回道:“禀告太后,司闱司的尚宫管清蕖和女史裴同璧来了。”
太后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请进来吧。”
管清蕖和同璧进来给太后,太妃请安,还未及开言,太后就说道:“管尚宫此次来兴庆宫是为了讯问菱儿吧?”
管清蕖躬身道:“是,奴婢听宫中掌管人事的尚宫说,五年前赵宫人出了事后,太后特地下令将菱儿要到自己身边服侍,所以奴婢自作主张来了兴庆宫,还望太后准许司闱司询问菱儿。”
太后道:“菱儿现在在为哀家浆洗衣服的处所当差,等会就让朱槿给你们带路吧,只是哀家听说司闱司已经讯问了各宫有所牵涉的宫人,当下调查有什么进展吗?”
管清蕖答道:“奴婢惶恐,这几日虽然询问了几位娘娘和上夜的宫人,但得到的信息都是只言片语,还未一一确认,目前还不好做出推论,奴婢担心信息泄漏会搅扰得宫中不安,还求太后再给司闱司一些时间,等查证属实后再向各位主子回话。”
太后想了想说道:“管尚宫所言甚是,一切未确定前还是不要传的六宫皆知,这件事是哀家过于急切了。”
管清蕖道:“奴婢不敢。”
为太后浆洗衣服的处所设在兴庆宫一处阴冷的角落,在这里同璧第一次见到了赵宫人之死的关键人物,当夜锦桂院南屋上夜的侍女菱儿。
菱儿当年大概十五,六岁,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却早已满脸细纹,神色愁苦,表情麻木,因她一直做着为太后浆洗的工作,双手关节粗大,皮肤红肿,见她这副样子,同璧心中不禁感叹身为侍女下人命运如此不由自己主宰,哪怕事情与自己毫不相干也无法逃脱作为各种势力角力的牺牲品。
菱儿畏惧的走了过来,给管清蕖和同璧请了安便双手下垂,侍立在侧等着她们问话。
管清蕖尽量柔声给她讲了圣上下令重查赵宫人之死一事的前因后果,让菱儿只管放心细讲那夜的情况便好。
菱儿有些害怕的说道:“奴婢模糊记得那日白天因得罪了太后,赵宫人被圣上下令不准出现在太后面前,所以她一整天都心情抑郁,把自己关在屋里。掌灯时分奴婢去管事嬷嬷那儿拿了钥匙便回到上夜的屋子,想整理一下自己的腰带便将钥匙环放在案上,正在此时赵宫人来奴婢这里与奴婢闲谈解闷,又说口渴让奴婢取些茶水来,奴婢便按照宫人的吩咐行事,我们闲谈了一会,赵宫人就回自己屋子了,夜里二更左右奴婢隔窗见到赵宫人提着一个羊角灯笼到锦桂院庭院中闲坐,因这是常有的事奴婢也并没有在意,谁知就在三更时分听到庭院中有落井的声音忙出去查看,然后就看到井中有人影隐隐浮现。”菱儿说到这里不禁哭了起来。
同璧在旁忙劝慰道:“菱儿你先不要哭,有话慢慢回禀便是,这次圣上下令重查此事是你的一次机会,如果你能供述出新的线索立了功,管尚宫说不定能为你说话,求太后,圣上改善你当今的处境也未可知。”
菱儿勉强忍住哭泣,说道:“是,奴婢当时便吓得大叫起来,然后惠妃娘娘那边的采英就跑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奴婢指给她看后,我两就抱在一起大声尖叫,之后梳桐院那边上夜的采薇和淀儿也跑了过来安慰我们,采英还指给她们看井中情形,奴婢记得采薇胆子大还上前看了看,这之后我们四人一起喊救命引来了王府花园那边上夜的内侍们。”
同璧打断菱儿,说道:“菱儿你当时说你想给内侍们开门时发现花园门的钥匙不在钥匙环上,是借了采英的钥匙才打开了门是这样吗,当时除了赵宫人来找你闲谈你把钥匙留在了案上外其他时间都是按规矩系在腰间的吗?”
菱儿摆出一脸悔恨的表情,说道:“是这样的,那个钥匙环上有包括锦桂院南屋各个处所和花园门在内的几十把钥匙,都是用皮绳穿过钥匙上的孔系在钥匙环上的,这些皮绳打的都是活结便于随时取下穿上,后来奴婢回忆自领了钥匙,除赵宫人找奴婢闲谈时粗心将钥匙留在案上外,其他时间都是按嬷嬷吩咐系在腰间,片刻不离身的。奴婢如今好后悔自己当时粗心没有保管好钥匙,如果那日赵宫人没有趁机拿走花园门钥匙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管清蕖道:“那日你还说听到落井声后隔窗看到井边有一个黑影闪过,此事可当真。”
菱儿哽咽的说道:“其实奴婢知道这样说引发了众人的流言蜚语,也让主子们不愉快,致使奴婢今日沦落于此,但这些年无论如何回忆那晚的情况,奴婢都牢牢记得那个黑影,所以奴婢并不更改五年前的证词。”
同璧不禁眼中掠过一丝敬佩的神色,菱儿作为一个小宫女,经过这些年的折磨,甚至性命都遭人威胁还能不改初衷,坚持自己的证言在宫中实在难得,同璧在旁握住了她的手静静的安慰着她。
尚宫管清蕖也是颇受触动,她温柔的说道:“今日只有我和裴女史在,你还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出来,司闱司一定会使事情真相水落石出的。”
菱儿有些犹豫,但还是下了决心回禀道:“其实那晚奴婢叫的那么大声,除了是因为看到井中有人影浮动外,奴婢还看到北屋魏嬷嬷没了的那间屋子有一个很大的鬼火。”
管清蕖和同璧都大吃一惊,她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听那晚上夜的人提到鬼火二字了。
同璧镇定了一下继续问道:“菱儿你能详细描述一下那个鬼火吗?”
菱儿道:“其实自魏嬷嬷死去后,奴婢之前在夜间也看到过那间屋子出现过鬼火,只是那些鬼火都是一闪而过,不像那晚看到的那么大而且还闪了更长的时间。”
管清蕖问道:“你看到鬼火的时间是采英听到你的喊声出来前还是之后?采英有看到吗?”
菱儿说道:“是在采英跑出来之前,奴婢一个人的时候看到的,因为之前其他人也有看到鬼火并告诉他人后被嬷嬷狠狠的处罚过,所以奴婢不敢声张。”
菱儿想了想,一脸惊恐的问道:“管尚宫娘娘,你说那些鬼火会不会是魏嬷嬷的阴魂作祟才要了赵宫人的性命,要不怎么会不偏不巧在那夜出现在死过人的屋子里呢?”
管清蕖道:“菱儿你先不要想那些鬼神之说,只管再忍耐一些日子便好,等到司闱司查明事情的真相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菱儿似有所思的答应了,同璧又问她还有没有其他要说的,菱儿坚持说已经把那晚的情况都告诉她们了,管清蕖和同璧只好辞别太后自回司闱司了。
晚上在静芸阁中,管清蕖,同璧和瑶碧三人汇总了这几天收集的信息,瑶碧皱眉道:“这些人说的彼此有所出入,采英说三更左右看菱儿上夜的屋子里没有点灯,淑妃娘娘说采薇临死时说她在开梳桐院和锦桂院之间的门时发现门是虚掩的,而淀儿又忽然出现在她的身后,手中还沾有泥土,当晚采薇,淀儿和菱儿都看到了魏嬷嬷死去的那间屋子里出现鬼火,尚宫娘娘为什么不和她们当面确认这些事情呢?”
同璧笑道:“这正是尚宫娘娘想得周全的地方,如果急于确认这些事情,她们一定会矢口否认,这些人身后又有各宫嫔妃作为挡箭牌,若司闱司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贸然让这些人相互指认,一定会扰动各宫嫔妃背后的势力互相争斗,到时不仅不能查明真相反而又会在宫中掀起新的波澜。”
管清蕖道:“同璧所说正是我所担心的。”
瑶碧带有孩子气的问道:“那么司闱司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同璧道:“奴婢已经请管尚宫回了圣上,请和王殿下安排,到十六王宅的原广陵王府中亲自查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