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巢》江一更

42、岂曰无衣

　　家主接任仪式，这件事若放在三十多年前的易氏中可是无比重要的大事件。
　　不过可惜，任何时候都不会存在这种简单的如果。
　　家主信物紫金笔的交接，以及翌日在宗内通灵石上的铭刻姓名，这即是如今易氏尚保留的家主接任仪式。
　　如此这般，在云沐烟看来简直不能再简单了。
　　月下青石路上，几队易氏弟子正悠闲搬运着明日接任仪式所需的器物。相比于只有长老才有资格见证的紫金笔传承，通灵石上的姓名铭刻才会允许宗内弟子观摩。
　　不过易寒天的候选资格早在六年前就已经确定下来，如此，易氏弟子们对这场接任仪式也没了多大兴趣。
　　况且无论是在那个宗门，这种仪式除了枯燥外，都共同的毫无乐趣可言。
　　“你听说了吗！二公子今天好像回到易氏了？！”或是无聊于手头工作，人群中某位易氏弟子忽然说出了一个颇为劲爆的话题。
　　“你听谁乱传的？这种事情这些年里都谣传多少次了！”
　　“不过这次好像是真的，我听说家主进行紫金笔传承后就慌慌张张的退场了。这要是二公子回来了的话，就解释的通了吧！”落在最后的一名弟子犹豫片刻后，也是出言否认掉上一位的发言。
　　“我觉得吧，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你们想啊，这要真是谣言的话，易寒天早就该出来收拾造谣的人了！你们总不会忘了之前那些人的下场了吧！”
　　听到这个话题起头之人的一番分析，余下两人都觉得很是有道理。不过紧接着，几人便想起了以前那些谣言散发者最终成为易寒天泄愤沙包的下场。
　　对此，众人都是后背一凉。
　　“唉！二公子要真是回来了的话，宗里那群女的又要争斗的乱上天去咯！”三人中，不知是谁哀叹一句，一下子便引得众人乱笑起来。
　　安静月夜中，众人的纷笑显得很是热闹。不过这番有趣景象，却并未惊醒不远处山坡凉亭下一直发呆着的云沐烟。
　　依旧一袭白衣，玲珑有致的身影在今夜这般月色下却毫无理由的有些孤寂。
　　亭下，云沐烟正目光呆滞地紧盯着手中玉簪，而她的思绪，早已飘荡回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我说，你头发都这么长了怎么一直披散着，这大晚上看着怪吓人的！”篝火旁，独臂年轻男子仔细将女子打量一番后忽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要你管！”
　　对于面前男子的喋喋不休，女子明显有些烦躁，只不过她这话刚刚说完，眼前便多除了一只白皙手掌。、
　　其上，一支青色玉簪正安然躺着。
　　“诺，送你了，你这头发挽起来一定很好看。”
　　无视于女子语气中的厌烦，年轻男子俊逸脸颊上堆满了笑意。这副模样，不免让女子一时间有些痴呆。
　　......
　　然而回忆终究只能成为回忆，最终结局只能是醒来。
　　亭下，缓缓收回手中的玉簪，云沐烟妖娆容颜上已是遍布泪痕：“娘亲，你终究是猜对了......只不过无论是在三年前，还是现在，他都不会属于我的。”
　　今夜，女子这般呢喃除却这亭边红药外，恐怕将无人能够再度听到。
　　世事皆是如此，有悲愁、欢喜，更有悲愁的人以及欢喜的人。虽是如此，但现在整个易氏之中悲愁的人数不胜数，可又有几人算的上是开心？？
　　江烟雨？怎么看都是有些强颜欢笑。易玄清？最起码易辰风不认为他不位列其中。
　　雪姬？这位在众女中最后收获到希望的女子，现在却是不得不接受摆在自己面前的悲痛事实！
　　易辰月？云沐烟？......又或那位已很少现身的易凌雪？？
　　今日，似乎没有一个人能够开心的笑出，可尽管如此，时间的步伐依旧是大步向前。
　　那些不愿回忆起的悲伤，那些所面临的悲伤，不知又有几分能够经历岁月的冲刷继续存留人脑海之中。
　　璇玑殿、檐下。
　　望着对面情绪已平复下来的雪姬，思虑许久的易玄清再度说道：“从今以后，风儿依旧是我易氏的二公子，至于你们的婚事，易氏中的反对声音我会出面解决。”
　　说到这里，易玄清便起身离去，但其最后所说出的话依旧清晰地传到雪姬两人耳畔：“若是雪神谷想寻仇的话，我等着你们！至于你们欠文渊阁的，就全都补偿在风儿身上吧！”
　　缓缓抬起头来，面前那道远去的坚毅身影依旧熟悉。只不过此刻的易辰风，目光中却满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感情。
　　他自出生起便为易玄清两人养在膝前，而在自己四岁之前更是一个病秧子。
　　现在想想，自己能撑过那几年还真是不可思议。
　　关于幼时的记忆，易辰风如今依旧能从中清晰地找到易玄清与江烟雨两人身影，但不知不觉中，自己却与易玄清背离而去、渐行渐远。
　　严格说来，八年前易辰风对于易玄清的态度与对待江烟雨并未有大的差别，不过在那场家主候选人投选之后，易辰风先是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更是被易玄清逐出易氏。
　　这两件事的发生，一下子便让曾经无比亲近的父子疏远起来。
　　八年后的今天，易辰风能够毫无顾虑的与江烟雨亲近，和易玄清却难以在回到当初那种相互依赖的关系了。
　　这些，无论是易玄清，亦或江烟雨都很是清楚。
　　再度摇了摇脑袋打断自己的思虑，易辰风将目光转向正紧紧抱着自己左臂的雪姬，女子白皙脸颊上现在依旧有着浅浅泪痕。
　　十指相扣，易辰风额头轻轻侧在雪姬脑袋之上。
　　一时间，廊下再度安静了下来。
　　“雪儿？你妆都哭花了！”未久，易辰风忽是认真说出了这么一句有煞气氛的话。
　　“哪有！明明都没有化妆！”
　　对于易辰风这转移话题的能力，六年前雪姬便已有了深刻的认识。只不过现在，自己夫君的玩笑话却当真让自己紧绷了一天的心弦放松下来。
　　“好了，我们也走吧。”
　　见到雪姬俏脸上的笑容再度出现，易辰风轻笑着提醒说道。
　　只不过当易辰风想要起身时，雪姬却依旧紧抱着不松手，如此，不免让他有些困惑。
　　“白天的事你还没有解释呢！我看就现在交代吧！”
　　听得雪姬如此说道，易辰风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不过却仍以一副困惑模样出声道：“交代？？你指的是什么啊？”
　　似是早就料到易辰风的这般反应，雪姬颇有耐心的继续说着：“云沐烟啊！说，你怎么会认识她的？你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你还有多少老相好？！这些都给我老实交代！”
　　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后，雪姬面色依旧，这一点不免让易辰风有些咂舌。
　　不过对于这道道都能要了自己命的问题，令易辰风确实有些头大。
　　“哦，你说她啊，就是三年前我游历东海的时候曾和她交手一次，最后我可是惨败啊！”
　　“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复杂，你想多了。”
　　“真的？？”对此，雪姬明显半信半疑。
　　“千真万确！”见得雪姬未曾在意她自己所提的最后一个问题，易辰风连忙起身，“好了，都忙一天了，我们也去休息吧。”
　　“嗯......”
　　今夜，虽非满月，但江南之地的月色依然如梦如幻。
　　今日，更可谓是易辰风两人感知中所经历最为漫长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