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独一份的 ...
-
将军府的下人们忙着收拾残局,直到后半夜才各自歇息。静谧的院落蒙了层星云一般的纱,一直到悄悄被清晨的阳光驱散。
赵云音仰躺在大床上,听着床帐外的奴婢们进进出出,连脚步声都带着喜气。她伸手摸了摸身下柔滑的黑绸床单,上头还隐隐带着那个人的温度。望见头顶挂着的合欢穗子,赵云音忽然想到昨夜那个人大汗淋漓在她耳边说的话。
“云音,我好幸福。”
想到那人的需索无度,赵云音眉心跳了跳,脸又不可抑制地红了。
小桥看她坐起来,笑着捧着巾帕过来:“姐姐怎得起了,时辰还早呢。”
赵云音装作冷静地穿衣洁面,随口问:“他去哪了……”
“大人一早就去上朝了,特地关照我们不要叫醒姑娘。”王嬷嬷笑着道,一边替她整理床铺,赫然见到上头点点血迹,几个丫鬟笑得合不拢嘴。
赵云音没了脸面,也维持不住端庄样子了,任由她们个个上前来取乐。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大人临走前特意吩咐了,今日就让姑娘搬去霖雨院,晚上等着他一起回来用饭。”王嬷嬷道。
赵云音现在住在主卧的耳房里,一般只有通房丫头才会这样委屈。而那霖雨院,是府中第二处最好的院落,只有主母和嫡子女才能住着的。
“大人早上动作可轻了,都不让我们进屋。”小桥插嘴道,“生怕吵醒了姐姐安眠,我送热水的时候,还瞧见大人在姐姐额头亲了又亲才肯走呢。”
“姑娘,大人是真的疼你,老奴看在眼里也为你高兴,咱们算是苦尽甘来了。”王嬷嬷拍拍她的手背,赵云音听着那些话难免有点心神恍惚。
丫鬟仆妇们伺候着她梳了头,因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却还未过门,就只是梳了个妇人髻,只是下人活计是断不肯让她干了。
这一晚寇回的举动没有藏着掖着,整个将军府从上到下都知道了,赵云音人缘不错,大部分的奴才见着她都笑着打招呼,心里也拿她当了半个主子,只有些个后买的丫鬟们,心里存了点别的念头,想着自己能否侍寝一回当个姨娘,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
发放月银要先让她看过,各个铺面的账本都送到她手中,府中库房的钥匙也放在她荷包里,这些当家主母的事情一夜之间落到自己头上,赵云音十分不习惯。
“大人真是看重姑娘,这还未过门,就先把管家大权交到姑娘手中了。”身边的丫鬟们都说着奉承话,赵云音低头瞧着那些地契房契的发呆。
“姐姐,姐姐!”小桥忽然推开门跌跌撞撞跑进来,神色慌乱,“门口有个嬷嬷来了,说是大理寺王大人家派来的,口口声声要见姐姐!”
“王大人……”赵云音一愣,那不就是她的嫡母家?
她跟着小桥往门房处一看,见来者竟有十数人之多,个个趾高气昂,寇府的小厮都不敢与之冲突,也难怪小桥如此胆战心惊了。
“嬷嬷来此所谓何事,寇将军上朝去了,要晌午才会回来。”赵云音站在众人面前落落大方开口道。
今日来的这些人瞧着多,实则都是奴才,没有一个管事的。看起来最年长的一个嬷嬷站在跟前,上下把她打量一通,瞧见妇人发髻,了然地笑了笑。
“这位想必就是云音姑娘了吧,老奴是王家老夫人跟前伺候的柳嬷嬷,老夫人叫我带你过府一遭。”
王家的老夫人,就是她嫡母王氏的亲母,享有一品诰命,算是她名义上的外祖母了,若不是王家母家荣荫深厚,怕是赵家谋逆的这把火早就把九族烧光了。
赵云音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们要来找自己,当下便推脱道:“饶嬷嬷带话给母亲,云音已被寇将军买下,如今是寇家仆,没有前去王府的道理。”
那柳嬷嬷倒是不搭理她好声好气:“老夫人自会和寇将军说的,左不过一个奴婢罢了……”
话未说完,她身后那十几个奴才竟然私自上前,作势要把赵云音往轿子里拖。
寇府的门房大惊失色,两方正要起冲突,赵云音忙开口,“我跟你们走就是了。”她给了小桥一个眼色,“快去请大人回来。”
“是!”
那柳嬷嬷瞪她一眼:“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寇府抢了人,在四方邻居的瞩目下离去,小桥和王嬷嬷急红了眼,挑了一个腿脚最快的小厮。
“快、快去皇城门口等着大人,就说音姑娘出事了!”
而这边赵云音坐在轿子里被颠得七荤八素,好半晌轿夫终于停下,她脚下一歪,整个人从轿子里跌了出来。
面前那柳嬷嬷冷眼瞧她,也不过来搀扶:“姑娘,走吧。”
赵云音自己爬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土,不声不响跟在她身后踏入了王家大门。
这个便宜嫡母的家她从未来过,如此看来比寇府和曾经的赵府是华丽了一倍有余,不过因为赵府的姻亲关系,如今这王大人也不受皇帝待见就对了。
赵云音跟着这嬷嬷左转右转,到了内室。她未见到老夫人,倒是先见着了自己嫡母。
王氏脸色瞧着不太好,不过满头珠翠倒是没有少一分。
赵云音还按着从前嫡母的礼节对她:“不知母亲何故要去府中强行带女儿前来。”
她说话时王氏也在看她,瞧见头上的妇人打扮,忍不住破口大骂:“好一个贱婢,被个粗野武夫买了去,失了我书香世家的女儿身份下贱成奴。如今竟失身苟且他人,你怎么不一头撞死以全贞洁?你往日里不是最清高了吗?”
她话说的难听,赵云音便也不在脸上担着嫡母的礼节了,冷冰冰回击:“我是被他买去了,可寇府上下从未将我看作奴才,反倒是母亲你,为了自保弃家中庶女不顾,如今还有脸来指责我,敢问母亲哪来的这个资格?”
王氏脸色青白:“好啊,我就知道你是个牙尖嘴利的。”她恶狠狠笑了,“且容你再多说几句罢了,左不过这两日。”
赵云音觉得不对:“你想要干什么?”身后仆妇们已经围上来了。
“我王家被赵家拖累,圣上想要罢黜父亲的官职,我们怎可坐以待毙呢,云音,你也算是我的女儿,自是需要出力的。”王氏说道,“之前的为奴为婢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母亲跟你担保,今日便去寇府赎回你的卖身契。”
赵云音惊惧,“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王氏看着她那张姣好的脸,缓缓道:“当今唯一能在圣上面前说上话的就是国舅爷了,不过想要攀上他家也难过登天,所幸国舅爷好女色,一般的还看不上,非得要色艺双全的高门贵女,要不是云燕那蠢货脏了身子,也轮不到你这等好事。”
“可惜就可惜在你也破了身子,白白便宜了那将军武夫。”王氏笑了,“只待明日给国舅爷多饮几倍,糊弄过去也就算了,只要能给家族挣点脸面,也不算你白白出力。”
赵云音被仆妇挟制着压坐在凳子上,听着王氏大言不惭说着自己的凶狠设想,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大人不会放过你的。”她冷静下来沉声道,“他会来救我的。”
“噢,那就看他是选择你,还是选择官位晋封了。”王氏哼笑,“你自己也说了,不过卖身为奴,谁会为了一个奴婢和前程作对呢?”
大概是王氏和国舅的势力真的过大,赵云音在暗无天地的房间里呆了一整天,也未听闻府中有寇家人前来营救的声息,心下逐渐冰冷。
到了第二天一早,有仆妇们过来带她去洗刷身体,像是对待一件崭新的礼物似的,将她仔细包裹了,描绘上最精致的妆容。
“姑娘,你也是个不幸的。听闻那国舅爷荒淫无道,玩死的女子没有几十也有十几,都是一些官宦人家送去的庶女,落得一个个凄惨下场。”其中一个善心的嬷嬷说道,默默给她梳头发。
“谁让女子命比纸薄呢。”另一个感慨道。
赵云音瞧着镜中如花面容,恍惚一下又回到了那日下大狱时的情景:姐妹姨娘们像是零落成泥的娇花,人人都得以踩上一脚。
打扮妥当之后,赵云音被塞入了一顶粉色的小轿,晃晃荡荡抬去了国舅府。
为了防止她自尽,双手双脚都被用绳索绑缚住了,口中塞了手帕,她就像一头待宰的羔羊,赵云音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色嫁衣,目光空洞。
轿子很快就到了国舅府,几个奴才很熟练地把她接过去,直接扛着飞奔进了内室。瞧着富丽堂皇的住所,院里的老树下,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年轻少女的鲜血。
赵云音坐直身体,沉默着看着面前的几个仆妇。
“姑娘,劝你想开点,老爷最讨厌女人不听话了。”
“自己承恩,总会少吃点苦的,要是讨了老爷高兴,封你做个姨娘也不是不可以。”几个妇人轮番劝她,大概是赵云音乖巧不说话,她们便也放心下来,一人过来取了她脚上的绳索。
还未反应过来,那仆妇被猛地撞倒在地,“哎哟!”
然后大家只见赵云音突然发了狠,拔腿冲向了一侧墙壁,看似是想要以死明志。
“好你个贱婢!”
不过屋内的人早就有准备,当下就有身强力壮的小厮拦住了她去路,甚至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你当这里是哪里?每月想要自尽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哪里轮得到你。”
那仆妇被她这么一撞,衣服脏了发髻也散乱了,心下恼怒,瞅着赵云音那张死人脸就来气,当下伸手要诓她巴掌,只是手才刚举起来,人就不动了。
一支羽箭破窗而入,正中她背心。
那嬷嬷嘴里吐出几口血,翻了白眼就倒地不起了。
屋内众人吓傻了,一人大胆去摸了摸:“没、没气了……”
仆妇小厮们仓皇逃窜,只是哪里还是时候,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骤见刺目阳光,赵云音眯了眯眼。
一个人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圣上有旨,曹国舅草菅人命、收受贿赂私结营党、强抢民女罪大恶极,今削官夺爵,特赐:全尸!”
“大理寺王权已经伏诛了,还请曹国舅也尽早上路吧。”寇回穿着冷冰冰的甲胄,面无表情宣读着圣旨,他身后禁军们一个个都是森然肃杀,很快国舅府就四处都是哭叫声了。
赵云音瘫在地上,感觉一双手把自己扶起来,然后搂入怀中,用披风包裹住了。
“不怕,不怕了。”身下人似乎在发抖,她心下微动,把脑袋顺势靠在他怀中,“嗯。”
没过多久,曹国舅被在后院的柴房里抓住了,据小桥说送他上路的时候,他胆都吓破了,屎尿流了一裤子。
王氏也得了报应,被贬为了她最厌恶的奴婢,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赵云音最近忙着出嫁,没心思管这些人。
她没有母家,红被红鞋的都得自己绣,小桥和王嬷嬷在旁帮忙,紧赶慢赶在婚期前敢出了嫁妆。
“左不过嫁妆和聘礼都是我出的,出去成衣铺子里买就是了。”寇回捏着她青葱十指,“费这心神干什么。”
赵云音柳眉倒竖:“你见过成衣铺子里有卖凤冠霞帔的?”
寇回挑眉:“没有吗?”
“真的有,那我就是京城独一份了!”
他抱住她带入怀中,“你本就是京城独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