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传》澹容

115、第 115 章

　　雍宁九年四月，雍宁帝担忧年幼失母的卫国公世子呼延洛无人教养，特意下诏召其入宫，与诸位皇子共同教养成长，又钦点其为毅王世子延溯的伴读，入延祺宫上书房读书。
　　毅王纯恒与夏侧妃谋划了大半辈子的亲王世子之位，就如此被雍宁帝轻描淡写地送给了正妃柳氏所出的嫡子延溯。
　　不论毅王与夏侧妃母子怎样恨得咬牙切齿，想找延溯算账亦非明智之举。延溯乃毅王正妃所出，是上了宗正寺玉牒的嫡系宗室血脉，由他承袭毅王王爵，在外人看来，自然理、所、应、当。
　　何况他们并未找到与延溯当面对质的机会。
　　自从两年前毅王正妃过世之后，延溯一直在感业寺为母跪经守孝。内廷司传召的官员与内侍径直去了感业寺宣读天子诏书，待新出炉的毅王世子接了诏书，便被众人直接带回宫廷。
　　按规矩，接受了宗亲王爵册封的宗室皇族必须当日进宫拜谒天子，当面叩谢天恩。
　　我坐在烛烈膝上，懒懒散散地往下望。
　　延溯与阿洛同年出生，可体态不如阿洛健壮。但若说他常年抱病……除了脸色白了点，体格瘦了些，其他地方都与同龄人无异。他规规矩矩跪伏于地，三跪九叩，起来时表情如常，面色不变，亦没有体弱之人气喘吁吁之态。
　　可见所谓先天不足，完全是装出来的。
　　不过，在宫廷里生存，最需要这种懂得韬光隐晦、善于审时度势之人。阿洛虽然也很聪明伶俐，毕竟从未真正见识过宫廷的险恶与诡谲，他身边有一个这样的人，自然稳妥得多。
　　我挑了挑眉，不轻不重地捏了烛烈的手腕一把。
　　烛烈心领神会，淡淡道：“今日天色已晚就不必出宫了，先在昭俭宫住下罢。过几日阿洛马上进京，他自小在塞外长大，对京城不大熟悉，日后你们二人住在同一屋檐下，要好好相处。”
　　延溯又行了一礼，恭声道：“陛下言重了，卫国公世子年幼，延溯自当好好照顾世子，必不会让陛下与殿下烦忧。”
　　真真一点就透。我微微笑了笑，延溯这么快就摆正了自己的身份，这个亲王世子之位给得物有所值。
　　烛烈看延溯的眼神亦温和了一点，随即命内侍带他去昭俭宫的西侧安处殿安置。
　　烛烈盯着延溯的背影看了片刻，转过头来，温声道：“延溯是聪明之人，他若要顺顺当当地承袭毅王府，自然不敢怠慢了阿洛。”

　　把呼延洛接入宫廷抚养，一来可以表现出天子与长公主的姐弟情深，二来有利于呼延氏与皇族下一代打好关系，三来，有呼延洛经常在天子面前出现，更容易博得天子爱护，将来必定前途无忧。
　　呼延将军虽然是饱经沙场的老将，有敬训常年的熏陶，深知天子的重视才是武将世家生存延续的根本。诏书方至幽州，将军府上下便迅速打点妥当，让小世子呼延洛随着宣召的官员一道返京。
　　在呼延老将军的追封诏书一下，呼延将军就迅速上了请罪折子。他以才智疏浅为由婉拒了卫国公世子的册封，正合烛烈心意，因此转封呼延洛的册封诏书与入宫的诏书同时颁发。
　　人送到了京城，如何安排却颇费了一番折腾。
　　呼延洛如今身上有生母、祖父的两重孝，叠加起来至少要守孝三四年方合礼数。若与延祺宫里诸位皇子住在一起，起居往来都极为不便。若是让阿洛做某位皇子的伴读之类服侍人的差事，烛烈与我断然舍不得。
　　可惜呼延洛今年才虚岁十三，正是读书学习的年纪，若单单以长公主之子的身份在上书房学习，又戴双重孝，没有一个合适的同龄人陪伴，恐怕容易遭人排挤。
　　而历来只有皇族宗亲的孩子有挑选伴读的特权，长公主之子亦是外姓之人，若为阿洛开此先河，必然招致非议。
　　百里炽繁便在我左右为难之时，举荐了毅王嫡子延溯。
　　没有生父重视、没有母族倚靠的毅王嫡子延溯，一直以来过得都是危机四伏的日子。延溯非常清楚，他是夏侧妃母子眼中刺肉中钉，若不能承袭世子，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册封亲王世子，必须得到天子首肯。在生母过世之后，延溯用跪经守孝这一招不仅暂时摆脱了夏侧妃的毒手，还为自己赢得了纯孝真挚的好名声。
　　然而守孝二十七个月，终有结束的一日。只要延溯返回毅王府，他便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此时只要有人能够带他离开毅王府，延溯自然什么条件都能牺牲。
　　烛烈与我相看了一番，亦觉得延溯是最合适的人选。
　　延溯是亲王世子，入宫读书天经地义。让阿洛做他的伴读，光凭阿洛为敬训长公主之子这一点，延溯便绝不会轻视慢待他。
　　而且延溯的世子头衔并不牢固，毅王和夏侧妃母子都会在他背后不断地使绊子。想要顺顺利利地做上毅亲王，唯有向天子投诚。
　　延溯与延湛都是父皇兄弟的子嗣，与我们是同一辈的堂兄弟。阿洛是敬训之子，论辈分，还得叫延溯一声堂叔。
　　然而宫廷里，长幼有序固然重要，可尊卑有别才最关键。
　　今日一见，我越发满意延溯这个人选。
　　让延溯做阿洛的挡箭牌，表面上阿洛做延溯的伴读，实则延溯才是阿洛的伴读。延溯要取得天子的关注，自然会如他所言，好好照顾阿洛。
　　如此一来，投桃报李，延溯的亲王爵位必定越来越稳固。
　　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