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风来》迩东东

7、试探

　　马车稳稳地停在简家大宅府门前，简霄霖在丫鬟的搀扶之下缓缓入内，一进门就碰到了行色匆匆的袁嬷嬷。这袁嬷嬷一直是跟在母亲身边的，简霄霖有些奇怪地停下了脚步，等着她上前。

　　袁嬷嬷见简大小姐回府，忙上前见礼，“小姐回来的正好！大皇子来了！说要见小姐！”

　　当真是回来得早不如回来得巧啊。

　　简霄霖透过高高的府门朝里瞟了一眼，果见那匹充满精气神的淡灰色骏马，正由一小厮牵着。那小厮甚是木讷，见到简家小姐回府竟就直愣愣看着，也不回避。简霄霖见到他的眼神，不由想笑。

　　看来，今日大皇子是来送马的了。可是，他的马谁敢收呢？

　　“小姐。”身后的翠儿轻呼出声，料想这丫头是又慌了，简霄霖连忙朝她露了一个安抚的眼神。“无大事。”

　　“那日我们在街上冲撞了他，府里是怎么处理的？”简霄霖声音纤软，询问袁嬷嬷，紧了紧身上的裘袄，并不着急入府，沉着冷静地连袁嬷嬷都暗自心惊。

　　袁嬷嬷将那日之事细细道来。原来，那天翠儿去府里传话之后，是管家领了几个小厮准备将那匹可怜的马拉去埋了，可他们刚准备动手就被还留在那的大皇子呵止了，大皇子不仅安排人厚葬了那匹马，还说要将自己的宝马赔偿给简府。“当时现场围了好多百姓，大皇子这三两句话一说，这事就传开了，现在外头的人都在说大皇子是英雄救美，还说他宅心仁厚。”

　　“什么？！”简霄霖一惊，原以为这事能掩过去的，如今看来倒是被大皇子给利用了。

　　袁嬷嬷见小姐不再出声，便加快了语速继续道：“当时出了这么大的事，管家并不敢做主将那匹马收下，此事便就此耽搁了，只说等小姐回府商议过后再做定夺，没想到这……他就自己先来了……夫人的意思是让小姐去见一见，也好消了那人的疑心。”袁嬷嬷收敛了神色，等着自家小姐的吩咐。

　　简霄霖歪了歪头，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今日大皇子亲自送马并不简单，如果不是他对自己有意，那就是有人怀疑自己今日的行踪了。

　　细腰一扭，简霄霖有了思量，她朝袁嬷嬷低语：“嬷嬷，你叫几个人帮我把车上的书卷搬到我房里去，都是我从舅父那处借的，还有点心，叫人拿去前厅给父亲和大皇子尝尝。”

　　袁嬷嬷晓得简大小姐的意思，忙下去吩咐。

　　过了半晌，青儿毕恭毕敬地跟着简家大小姐“赶”到前厅，为首的简大小姐虽身着华服，却低垂着脑袋，甚是拘谨地停在垂花门前。

　　坐在上首的简大人率先见到自己的嫡女，忙出声：“霖儿，快来见礼。”

　　简霄霖闻言将目光转向那个与父亲平起平坐的人。那人头戴紫色束发冠，着一件暗红色袍子，外搭了一狐裘，腰间还束着好几条五彩长穗玉佩，比那日在街上遇见时更是跋扈的样子，这一身行头，怕人不知道他是大皇子么，非得要穿金戴银？简霄霖掩了掩神态间的不屑，又朝他看过去一眼。

　　他的手搭在红木椅的扶手之上，本一副慵懒的模样，见到简霄霖上前瞬间换了副神态，薄唇轻勾，微微凛身：“表妹总算是回来了。”

　　大皇子是贵妃姑母所出，按礼，他确实该唤简霄霖表妹，但因着他尊贵的身份，简霄霖可不敢攀龙附凤地称他为表哥，当即就站在原地，规规矩矩地朝他一躬身，面容沉静，斟酌着用词：“大皇子好。”这大皇子果就是一纨绔子弟，哪里有三皇子的气态，也不回礼，竟笑容满面地直溜溜地盯着她。

　　他与父亲平起平坐本就不合礼法，现又是这副样子，简霄霖顿时没了好脸色，只将头
　　埋得更低了些，再不去看他。

　　礼毕，简霄霖走路姿态优雅端庄，但有些磨磨蹭蹭地坐到了父亲下首的座位，引得大皇子的眼神随着她流转，饶是胆小怕事的简大人也有些看不过去了，没了好脸色。

　　正巧翠儿携几个丫鬟入内，手上皆捧了茶点。

　　“大皇子，用些糕点罢。”简大人顺势就出声，将大皇子的注意力从简霄霖身上吸引了过去。

　　听到父亲的话，简霄霖抬眸，没了缠人的视线，她一下子便抖擞了精神，将目光落在那两盘桂花糕上，用细若蚊蝇的声音接话道：“这糕是我刚从舅父家带回来的，我还问舅父借了好些书，舅父让我向父亲问好。”

　　闻言，大皇子漫不经心地伸手捻起一块桂花糕入口。

　　糕点酥甜软糯，嚼在口中无比甘甜，恍若面前的女子，秀雅怡人，却又有动若脱兔的一面。他的眉眼神情俱是浓浓情谊：“真是不错，本皇子竟不知道陆大人家的厨子技艺如此高超，堪比宫里头的御厨了。”

　　闻言，简霄霖内心嗤笑，这话却是有些过了，怎能将舅父家与皇宫比呢，简霄霖忖度着这大皇子的心思，面上却露出喜色：“大皇子若不嫌弃就带些回去，我那日在街上冲撞了大皇子，还请大皇子见谅。”

　　大皇子眯了眯眼睛，似是没有料到简霄霖会率先说起这件事，遂声音低缓：“表妹说笑了，那日我竟没认出你，真真眼拙了，今日前来正是来送马的。”

　　简大人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但一听大皇子的话便是一个心惊，于是便了不得就手抖了抖，茶碗不稳，茶水晃出来了些许，当下连面色也有些不虞。

　　简霄霖假装没看到父亲的失态，定了定心神就施施然起身与大皇子寒暄：“小女子怎么敢要大皇子的爱马呢，那日不过是玩笑话，没想到大皇子当真了，还劳烦大皇子亲自上门来，是我的不是。”女子细腰窄肩，一个躬身，算是给皇子赔了个不是。

　　大皇子忙起身，刚欲伸手扶她起来，手指头只触到了她的一角衣襟，她自个儿便起了，他只好怅然地坐了回去：“表妹，不必多礼。表妹说是玩笑，但是那日确实是我的不是，表妹还是将那马收下吧。”

　　收下？那外头那些百姓岂不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

　　简霄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看到他眼中的神采自是不想再与他寒暄，今日也是奇了怪了，她刚刚与三皇子较量了一番，这大皇子就上赶着来见自己，当真这么巧吗？简小姐的那颗玲珑剔透心开始不稳，她回想了一下以前看过的那些个宫斗剧，不得不做出种种设想。

　　怀着试探的心思，简霄霖勾了勾唇：“我一介女流，哪里会骑马。大皇子的宝驹还是带回去吧。”她微微停顿，眼神顾盼神飞：“说来也巧，我去舅父家的那天在街上碰到了大皇子，这我从舅父家一回来，又看到了大皇子，”她又停顿了一下，朝大皇子去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眼神：“大皇子，你莫不是有千里眼、顺风耳？”

　　大皇子扑哧笑出了声：“表妹真是有趣，我可没有那什么千里眼、顺风耳，”他斜睨了简小姐一眼，声音婉转，引人遐想：“大概是，我与表妹有缘罢。”说罢，那双眼睛又似焦在了她身上移不开。

　　真是块难啃的臭石头！

　　简霄霖被他注视，身上又泛起了层层鸡皮疙瘩，她强忍着自己的脾气和恶心之感，手蜷回衣袖里，攥紧，再次出声：“那大皇子那日是打哪来？好像很着急的模样，还在街上打马狂奔？”

　　她小心地观察他的神情，只见那人皱了一下眉角，只一秒，又恢复了正色，状似耐心地朝她解释：“那日我一早就随王浩（镇北王之子）和吴京飞（右将之子）去校场，我们比试了一番箭法，回程时确实是太过肆意了些。”

　　何止肆意，简霄霖在心里呵呵。
　　箭法？还是剑法？联想镇西世子张烨的话说华子阳是被刺客所伤，中了一剑？

　　“看来妹妹还是在怪我？”大皇子突然话音一转，声音微冷。

　　这大皇子看来也不是心思浅的，断不是简霄霖几句话就能套出来的，简霄霖自是放弃，露出招牌式“笑意不达眼底”的微笑，“原来如此，我又怎么还会怪大皇子呢！大皇子心系天下苍生，勤于去校场练兵是百姓之福。”她这夸人的话在简大人听来也有些过了，简大人低声咳嗽了一声。

　　简霄霖恍然，身子细微地颤抖着，面色恢复了一丝不苟：“这误会也解开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下去了。”她身形款款，美而炫目，见礼后就匆匆带着丫鬟们离开了大厅，再不给大皇子说话的机会。

　　大皇子本在听得那些夸赞之词时有些想入非非，当下又见此情形，美人一去，他自不会再多留，便慢条斯理起了身，脸色也有些黯淡：“简大人，我也该回宫了。”

　　简大人自然说好，恭敬地起了身。

　　闻言，那原本候在大皇子身后的小厮忙上前，为他披上狐裘，又是奉上暖手的壶子，处处殷勤地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