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零章-红灯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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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是国内最早开放发展的沿岸城市之一，市内人口稠密，从商业中心区到住宅区皆遍布高矗的摩天大楼，有种震慑人心的窒息感。
市中心的双向车道尽是不见首尾的车龙，盈亮的车灯成了墨夜里最佳的明光。
把车子驶至路边的暗角处后，呼啸的引擎声终被熄灭。男人透过车窗望向外面数栋几乎要挤在一起的住宅公寓，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好一会儿后才推开车门，迈步走进高级私人住宅林立的小区。
入黑后的小街只有零星数人经过，他绕过小区数个路口和小街便来到眼前这座被标为第十三座的私人楼宇。
他顺利登上电梯，当电梯内的电子屏幕中的数字显示为十五时，系统发出‘叮’的一声后电梯便停止上升，电梯门机械性地拉开。他走出电梯，转入右边的走廊，一边看着门牌号一边向前走着。
1511，1512，1513，1514……
入夜后住宅公寓里的走廊比小区街巷更显冷清，灰白瓷砖被脚步敲响的清脆声在走廊里回荡着。
在看到 ‘1515’的门牌号后，男人的脚步方才停下。他按下门铃，一首耳熟能详的乐曲铃声悠然响起。门的另一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传出扭开门锁的“咯嘞”声，深黑色的大门便被拉开。
迎来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她身穿松身的休闲家居服，却无法掩饰她那略显肥肿的身形，加上她一脸倦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浮肿及无神。女人上下打量着眼前人，疑惑地问道：“请问你是来找谁？”
在妇人的眼里站着她眼前的这位男生大概才刚成年，眉目清秀，五官长得十分精致，初看时确予人男生女相之感。然而男生把额前的发丝往后捋，眉峰间的少年感和一头略显凌乱的灰银把阴柔掩去，生出一种与清秀违和、青年独有的爽朗。
那双清澈如水的双眸静静凝视着问他话的人，尚未开口便叫人不禁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请问这是柳家吗？我是来找柳老太的。”
一听到对方报上柳老太的名字，妇人心里的疑惑更甚。她原以为婆婆提起晚上会来拜访的客人会是些老朋友，可是这位应该还在学的年青人怎样看也不像是婆婆的朋友。
中年妇人心里正猜想着这人的身份，但说话的态度仍不失礼貌：“你要来找我的婆婆是吗，先进来吧，我把婆婆叫过来啊……”
他入屋后便在中年妇人的带领下走进客厅。他坐在米黄色的沙发上，视线随意地扫过四周。不久，那妇人就从长廊中走出，身后还跟着一位雍容富态的老太太。
老太太望见男人的脸容与打扮，脸上尽是无法掩饰的愕然：“你就是……徐先生吗？”
被唤作徐先生的男人有礼地站起来，爽快地点头。老太太先是愕然，然后便是皱着眉，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表情间明显流露出不信任。
姓徐的男人似乎已习惯面对这种情况，于是便先开口：“我们收到你的委托，说你们家的孩子经常在夜里哭闹，孩子还说在夜里看到有小孩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对吗？”
男人说话的声音平淡柔和，所说的内容却带着惊悚成分。
老太太听见男人说起这事儿，她忽然想就算对方是个神棍也罢，现在当务之急是让孙儿康复过来，不管是谁、用啥方法，她都得豁出去一试。于是老太太便把心中的疑惑压下，转而把事情娓娓道出。
“我家小文今年才六岁多，之前就跟普通小孩没两样。可是搬到这里没多久，小文就夜夜哭闹，怎么哄都不成，之前还说晚上有其他小孩儿在他房间里玩耍，这……”柳老太愈说眉头就皱得愈紧，老人家最忌讳就是说起鬼神之事，于是只能婉转地问男人：“这……我们家小文该不会遇到些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男人并未回应，反而打量着屋内的布置，一直在旁的中年妇人倒是气急败坏地压低声音向着老太太道：“婆婆，我们不是说等老公回来才决定吗？你怎么又找些神……风水师来！”
妇人自以为自己的说话声线已经够细，却没料到自己就算是压低了声音，嗓门仍是比平常人大上不少，因此她的一字一句都全落在男人的耳内。
男人知道对方原本想称他为神棍，只是他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些负面的名词，反而向老太太和身旁急得脸红的妇人问道：“能够带我去小文的房间看一下吗？”
柳老太赶快点头，吩咐着身旁的妇人：“快去准备热饮给徐先生，看这天气冷的，别待慢客人。”说罢便招呼着徐先生走向孙儿的房间。
身后的妇人无奈地道了声好，转身走到厨房时，却暗自气道：“这个小鬼一看就知道还未成年，还装模作样……”
柳老太带着男人走上纯白的回旋式楼梯到房子上层，再拐进右边的走廊，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方才停下脚步。
柳老太转身面向男人，向他示意着面前这道紧闭的白色房门的背后便是小文的房间。
男人压下大门的纯银门柄，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间充满孩子气的房间。微弱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房内，足以让他看清房间里摆了一张单人床，旁边还有一张书桌，房间的角落和玻璃柜子里全是模型和玩具。
房间内除了从户外透进房间的些许夜光外便是一片漆黑，柳老太正想把房灯打开，却被男人开口阻止：“这样就好，把灯打开可能会把他们吓走。”
柳老太听见男人后半句的话马上缩回原本想要把灯打开的手，她被对方的直接给吓了一跳，却又不知对方的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假，便干咳了一声，强装镇定地问道：“徐先生这是说……这里真有不干净的东西？”
男人并未立即回应柳老太的问题，而是径自往前走到房间的中心。柳老太把男人的气定神闲看在眼里，可她心里却是又急又怕。见男人不回应，柳老太正要再度开口之际，却发现原本漆黑的房里除了有微弱的月光映照外，还有一道不明的红光正从男人的手腕散发出来。
柳老太缓缓走近男人，这才发现红光是从男人戴于右腕上的手镯散出。浅红晕染着手镯，就似一层薄薄的雾气覆于镯上。
柳老太心系孙儿，甫见这位徐先生时压根儿没留意过对方的穿戴，也想不起方才在灯火通明下这只手镯是否也透着浅浅的红光。在昏暗里，环形的红光彷佛昭示着一种未知力量的强弱，让无知的人瘆得慌。
男人彷佛感知到柳老太疑惑又不敢问的目光，垂头看了看手镯，抬头不紧不慢地说道：“小文现在在哪？”
“在……他现在睡在我的房间里。”语毕，柳老太的视线仍是放在红光上，她总觉得这道红光有种道不明的诡异。
“睡得安稳吗？”男人像是闲聊家常一样的问道。
柳老太点点头，却在下一秒又摇头：“比睡在这里好，但有时候夜里仍然会哭醒过来或是做恶梦。”
男人像是早就预料到对方的答案般微微点头，然后便坐在房里的单人床上。柳老太只看到那人合着双眼，却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甚么。
月光被黯淡的夜色蚕食，房间一步一步坠入无光的边缘，暗沉的空间让站在一旁的柳老太不禁环着双手轻轻抱紧哆嗦着的身体，咽了咽口水等待着徐先生开口。
片刻以后，柳老太总算等到了。男人睁开双眼，柳老太无法从夜色中看清他的目光，只听见他缓缓开口，简洁地道：“把小文带过来吧。”
柳老太当然是万般不愿意。这晚自己的孙儿好不容易才在哭闹过后睡着，虽然算不上是睡得安稳，但这些时日以来小文能真正入睡的也没几个晚上。这晚好不容易才入眠，柳老太不想无故把孙儿弄醒。
正当柳老太的心思千回百转着，一阵孩童的哭啼声从不远处传来。
这阵哭啼声彷佛触动了柳老太的神经。柳老太一个激灵，慌忙转身急步走回自己的房间，男人马上跟紧她的脚步。每走一步，愈接近那间房间，孩童的哭叫声便愈来愈大。
小孩的哭声并不是那种藏着悲恸的哀喊，反而像是挣扎般力竭声嘶的哭叫，他就像处于淹没于潮水中的孩子，用着最后一口气蹬着腿，用力地为着自己尚余的一丝生机嘶喊。
柳老太甫走进房间便见儿媳抱起小文，正轻拍着他的背尝试安抚着他，可惜并没多大效用，跟在柳老太身后的男人一进来便按下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啪”的一声，原来暗黑的空间被瞬间照亮。
奇异的是，居然连小孩的哭声也因满室光亮而变得稍为平复。
柳老太与中年妇人同时望向男人，似乎对于灯亮后小文的哭声便渐渐减退而感到不可思议。
“柳太太，把小文带去他的房间吧。”男人也没多作解释，便着对方抱着小文走回小文原本的房间。一离开柳老太的房间，被柳太太抱在怀中的小文又发出嘤嘤的哭声，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当一行人走进小文的房间时，小文已经是放声大哭，几乎是哭得喘不过气来，一行又一行的泪水滑过苍白的小脸，看起来十分可怜。
“徐先生，到底你是有甚么办法啊，你说……一般小孩儿怎么能哭得那么厉害！”柳老太的不安被孙儿的哭喊燃得愈来愈烈，说话的语气也因此而变得格外焦躁，雅态顿失。
男人翻着自己刚才就一直背着的纯黑色背包，仍不改淡定的态度：“柳老太，这二手房是甚么时候买下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莫名问题让柳老太一愣，心想这道问题有点古怪，但却想不出有何怪异之处的柳老太只好回答：“今年七月买，九月入住的……”
一回答完毕，柳老太才蓦地想起，自己好像从没并未跟他提起这房是二手房。
男人彷如听不见震耳欲聋的哭喊声，从容地从背包里拿出一迭红色的东西。两个女人不明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把那折迭起来的红纸轻轻拉开，被折迭的红纸在被展开以后变成一个手掌般大的立体红纸灯笼。
男人按下小灯笼底下的按钮，灯笼内的小灯芯马上被点亮。他把灯笼挂在床前，原本哭得惊天动地的小孩竟像是得到了安慰般渐渐停了哭喊，肉肉的小手主动地搭上母亲的肩膊上，合着双眼的小孩看来终于找回一丝安稳。
望见柳老太又想发问，这回男人倒是识相地主动开口：“这个单位的前主人应该是曾经堕胎或者家里经历过小孩过世，所以有小儿鬼一直在这间房子里徘徊。小孩阳气不足，加上小儿鬼喜欢聚在一起骚扰小孩，所以小文才总是在晚上哭闹而无法入睡。”
正抱着孩子的中年女人倒抽了一口气，听到自己的家真有不干净的东西时不禁轻声惊呼了起来。老太太的反应也不比儿媳好多少，她脸色刷白，莫名涌上的寒意让她老迈的身驱再次禁不住颤抖。
男人接下来话语里似乎带有安抚的作用：“这些小儿鬼最怕红色和灯光，只要有这两样东西在，他们就再不敢闹事。”
两人虽是把话听进耳内，但却很难马上消化他说的话。妇人的脑筋算是转得灵活一些，战战兢兢地想要再确定一遍：“你是说……我们家有鬼吗？”
男人干脆地点头，柳太太下意识地抱紧了小孩，紧张地问道：“那你可以顺便就是驱掉这些……这些东西吗？”
“小儿鬼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只不过有时顽皮爱闹小孩。放心吧，你家比很多地方都要干净，那些小鬼看到红灯笼以后也不会再敢回来。”男人说罢便对两人点头示意，自个儿的开始收拾东西。
柳老太初见这位徐先生时虽然表面上仍是恭恭敬敬，然而心里并不信任对方，只本着放手一博的心态来赌一把，看看这位仍像是不黯世事的青年能耍啥招。
此时柳老太瞥向男人，方才的印象完全倒转过来，只觉得对方秀气的脸庞中透出与年纪相违的稳重，心里对他的敬重表露于脸上的神情。
柳太太重新把小文抱回小床上，一步不离地守在床边。她轻轻地拨着男孩的发丝，床头挂着的红色灯笼仍是由然发亮。
男人离开房间前回头看到温情的一幕，便从口袋中揣出一道三角符，递给身旁的老太太，道：“这道符是给小文的，可保他平安。”
柳老太连声道谢，并亲自把人送到门口，称呼对方的称谓也从“徐先生”变为“徐大师”，男人对柳老太的赞赏显得有点腼腆，只是不断摆手、微笑点头。在踏出单位的大门前，男人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大厅里的一副字画。
“忘了徐大师是干这一行的，定必有听过南都五门吧，这张字画可是我拍卖得来的啊……”柳老太见对方望着那副字画，以为对方是对字画的来历感到好奇。
“南都五门，也不过是传说中的吧。”男人不咸不淡地道，褐色的眸光藏着解不开的冷漠，让人摸不清他话里真正的意思。
眼里流露的冷漠顷刻间便被收回，柳老太无法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只见谦虚有礼、年青有为的大师正颔首向着自己道别。
柳老太瞧着对方离开的身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十五层的走廊里。
相传当年南都有五大家族，吴林钟炎沈，是为南都五门，在乱世中降魔伏妖，方能还人世一根清静。惜后来林氏灯灭、炎氏后世无子继、唯留下吴、沈、钟三家于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零章-红灯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