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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红衣(一) ...

  •   一月的南都,仍是乍暖还寒的时节。阵阵萧瑟冷风刮起,街上两旁的梧桐树失去绿叶的点缀,剩下棕灰色的枝架随风中轻轻摇曳着,透出一股带着寂寞的冰冷。

      南都的清晨并未迎来让人刺眼的阳光,或灰或暗的乌云笼罩着大地。习惯在亦飞路摆摊的小贩趁着乌云还未化成大雨,赶紧多做几宗生意。

      整条亦飞路最有名的摆摊小吃便数这家“洪记包子”。才刚过七时一刻,这家摆摊前早已排满长长人龙,排着队的顾客不是睡眼惺忪,便是低头刷着手机,努力把自己的脸庞埋进围巾里取暖。

      老人佝偻着腰,熟练地从摆摊车底下的箱子里拿出纸袋,耐心地问道:“客人想要甚么口味的包子?”

      干净又清爽的声音徐徐地响起:“来二十个肉包子!”

      ……二十个!?

      早上来光顾的多是上班族或是学生,大多只买两、三个包子来填饱肚子,因此在听到对方要二十个包子的时候,老人愕了一下。他抬头一看,发现刚才说话的是一个大概还在读高中的小伙子。

      “大爷,有二十个肉包子吗?”见老人呆呆地望着他,小伙子对着老人挥手示意。

      老人总算回过神来,马上应了一声后便拿出了好几个牛皮纸袋并逐一把二十个丰满的肉包子装进袋中,再用一个乳白色的塑料袋盛着这几个被包子撑得胀满的纸袋。

      男生给钱以后道了谢,便拿着份量十足的塑料袋消失于亦飞路的街头。

      老人应着下一位顾客的要求把包子装着袋里,眼角无意瞟着那小伙子远去的身影,默默地感叹了一句。

      一个小伙子咋长得这么漂亮,还染了一头又银又灰的头发。

      不良少年和不务正业的流氓老人见很多,可没见过长得干净漂亮,又有礼貌…...胃口又这么大的。

      拐进另一条街后,手机便在口袋里嗡嗡地震动着。他咬着包子,空出一只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手指一滑过接听键,一道有朝气的声音便从电话中响起:“少勋哥,你终于接我的电话了!”

      听见对方那略带紧张的语气,徐少勋倒是不急,咬了口泛着香气的肉包子才语带轻松的回了一句:“咋了?”

      “我查到你坐了到南都的航班,你是不是看到我的短讯决定接这单案子了?”兴奋的声音里还透露着稚气,可徐少勋知道对方分明是个人精。

      “没啊,我就想来渡假一下。”徐少勋开着玩笑,虽然明知道对方并不相信。

      “行,我约了南都大学的经济系主任今天跟你见面,待会把地点跟时间传给你。”话语里藏不住狡黠的笑意。

      徐少勋心想这连见面时间都定好了,一开始还紧张个屁。

      “对了,爷爷叫你晚上过来吃晚饭,地址不变啊……”少年没听见徐少勋有所回应,又添了一句。

      此时徐少勋已经拿起第二个肉包子,可在听见对方的话后脸色一变,开吃的动作倏地一顿:“袁轩,我回来的事到底有几个人知道?”

      “我发誓这件事你家的人肯定不知情,就我跟我爸还有顾老师三个人知道!”袁轩在徐少勋看不到的地方举起三只手指装作起誓,以示自己的忠诚,末了还加了一句:“我以人格担保那家人对你回来的事情一无所知!”

      袁轩虽是人精,但节操还是有的,起码不会对自己说谎。徐少勋心里清楚自己的行踪暂时还未泄漏,于是也没了刚才的紧张,还开起了对方的玩笑:“得了吧,你的人格还值几个钱,买个包子都不够。”

      说罢便无视对方在另一边的叫嚷,直接挂了线。

      离开南都也有好一段时间,市内自是起了不小的变化。古都的韵味犹在,一个本应沉醉在历史狂潮里的都城,如今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摩登的繁华气息。千变万化,历尽繁华,最让他想念的仍是现在被他拿在手里,这家老店的肉包子。

      ……可真是贯彻了吃货的本质。

      徐少勋挂了电话后就在老城区的胡同里漫无目的地转悠着。直到收到袁轩的短讯后,他才起行坐公交车到南都大学。

      南都大学位置本就偏离市区,从老城区到南都大学也花了点时间,下车的时候徐少勋看了看手表,原来已经过了九点。

      像徐少勋这种长年在外漂泊的人连高中都没有读到毕业,虽然以往因案子的关系也去过不同省市的大学,可像这种国内一流大学他可真没去过。因此徐少勋踏进校园区内,望见莘莘学子骑着自行车从旁飞驰而过,或是三五成群在嬉笑声中赶着上课时,一股新鲜感在心里油然而生。徐少勋大概没有这种自觉,就是在别人眼中他也不过是个捧着早点赶着上课的大学生。

      绕过几座有点历史的红砖瓦西式建筑,徐少勋总算来到这所大学的经济管理学院。两座造型奇特、高低不一的塔楼并靠着,矗立在数座旧代西式大楼之间。灰白的外墙镶着“南都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的镀金颜体,看起来确是气派十足。

      可惜的是气派再大,也敌不过那股席卷而来的煞气。

      徐少勋以经管学院为中心绕了一圈,再回到学院的前门时便看见一位年约五十、穿着浅灰正装的女士双手搭在身前、恭敬地迎向自己。

      女士走到徐少勋的面前,礼貌地伸出右手,微展笑意:“想必您一定是徐大师了,真是久仰大名。”

      “叫我少勋就行,傅教授。”徐少勋伸手回握,望见傅女士的微笑下那藏不住的倦意和愁绪,于是单刀直入,道:“接下来就麻烦傅教授带我走一趟。”

      傅教授是经济系的系主任,也是国内颇有名的经济学学者,各类人物她都见过不少。不过她最初在回邮里看到朋友介绍的“徐大师”的照片时,仍然惊讶于大师的年纪看起来竟跟自己教的学生差不了多少,而且看上去如此单纯干净,哪里像是惯于行走于江湖的天师。要不是事态紧急,傅教授也未必愿意放手一博请这一位年龄外表与历练毫不符合的“徐大师”。

      走出电梯,两人转进窄长的走廊。右边的落地玻璃窗的设计原意是为了让阳光透进走廊,可即使现在天气已转晴,早晨和煦的阳光却丝毫透不进来。虽然依靠着天花上的白色灯光照亮着走廊,可依旧让人觉得阴阴沉沉,毫无生气。

      徐少勋一边打量着这栋大楼四周的环境,一边听着傅教授忧心忡忡地说着找他来的原因,“不知道徐大师有没有留意最近的新闻,咱们学校最近出了三宗自杀案,三位自杀的女学生也是……经管系的本科生。现在学校里都人心惶惶,说这座大楼有不干净的东西。那几个女孩儿都是我的学生,实话说,我心里挺不安的……大师,你说这里是不是风水真有甚么问题……还是真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这几宗自杀案件最近轰动全国,在网络的热门搜寻中高踞不下,各项传闻谣言满天飞,徐少勋又怎会没听过。自杀案件在任何一个城市都十分常见,可连续有三个同校同系的女生在一个月内先后于同一地点自杀,这却是闻所未闻。而且站于传媒八卦的角度来说,最吸引他们不断大肆报道的还因为这三件自杀案件的诡异性。同校同系的女生在同一座大楼自杀不算最诡异,最让人心寒的是在于三个女生都是穿着红衣从顶楼一跃而下的,这分明就跟平常在网上看到的鬼故事没两样。

      “这三个女生是互相认识的吗?”徐少勋从玻璃窗望向下方的建筑,这里是十楼,从上方往下望,建筑物的形态和设计一览无遗。

      “张花和白芷柔……就是第二跟第三位自杀的女生是互相认识的,他们同是三年级生,而张、张芯玲是一年级生,跟他们应该并不相熟。”

      就读同一所学校、来自同一个学系、在同一地点自杀。机率到底是多低才会发生这种事?

      “……傅教授,我听说张芯玲从这座大楼的天台跳下,倒卧在学院一楼的平台后,有一些怪事发生了?”

      傅教授没想到徐少勋有此一问,先是一愣,然后讶异的神色便被恐惧盖过。

      被竭力封印的回忆被对方一句问话昭然揭开,让人不忍的片段在傅教授脑海浮现,她深呼吸一口气,过了好一会才用着轻颤的声线响应着徐少勋的问题:“是的,她跳下去之后,大楼的保安就马上来通知我。我赶到的时候,一开始也跟其他保安指示着要围观的学生离开,我自己……实在也不敢望向尸体那边。直到她家人来的时候,一开始他们哭得很凄凉,后来就叫了起来……我们过去一看,才听见他们说刚来的时候见到她的尸身都不完整,知道没有生还的可能,可没想到他们哭着哭着,女孩儿的双眼和鼻孔竟然突然、突、突然涌血,双眼怎样也不愿闭起来……”

      遇到这种无法解释的事,心里涌起恐惧乃是正常之事。瞥见身旁说着说着,不知是因伤心还是恐惧而开始呜咽的教授,徐少勋没有延续方才的话题,只是从衣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递给教授,淡淡地问道:“教授可以带我到一楼的平台吗?”

      传教授的肩膀因低泣而微颤着,在听到徐少勋的话后一个激灵的抬头望向对方。满脸愁容的她看起来彷佛老了十数载,哪里还有平日在讲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

      徐少勋与教授的目光对视着,片刻后教授才移开视线,摇头叹气,终是轻声道了声好。

      徐少勋跟在教授的后面往回走,他扭头望出窗外,得出了一个简单直接的结论-这学院的风水真不是一般的差。他虽不是甚么风水大师,但刚才在附近绕了一圈,加上从这大楼的高层望向下方观察,单凭肉眼观察便察觉到这儿风水的怪异处。

      这大楼的对面街口是一座弧形的人行天桥,从经管学院大楼的方向来看,这天桥呈反弓形,弯位直冲学院大楼的门口,天桥上常有行人和自行车来来往往,是典型的“镰刀煞”。大楼处于镰刀下等同肉随砧板上,被动地任煞气宰割。而且经管学院的周围有一条环形的人造小河,几座学院大楼的巷子间种植了榕树,也不知是否一个寓意用作融入大自然的设计技俩。不知情者也许还觉得拥有人工小河和常青榕树的风景特别雅致。可水属阴,榕树也是聚阴植物,在小河环形回旋的设计下阴气只聚不散,若有任何大凶之物聚于此地,其力量只增不减,必会后患无穷。

      徐少勋在心里简单分析一遍以后便轻叹,也难怪袁轩叫不动顾清言,这等麻烦事那尊不吃人间烟火的人物肯定不愿插手。

      徐少勋与傅教授乘电梯到一楼的平台,也就是三位女生一跃而下后倒卧的地方。

      踏进铺满纯白阶砖的平台,傅教授每踏出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像是生怕踩中地雷,脸上的五官绷紧得快要扭成一团。

      徐少勋自是知道对方想起了那两次女生自杀的情况,只见傅教授的脚步倏地停下,然后指着不远处,对着身旁的徐少勋道:“徐大师,那边便是他俩……倒下的地方,我就……我就站在这儿等你。”

      顺着教授所指的方向一看,其实那不过是平台其中一片空地,纯白的阶砖已经褪去了曾经染上的血色,可在脸色青白的傅教授眼里也许仍是当日幕幕的境况。

      徐少勋点点头,见教授脸色愈来愈差,便先送傅教授到室内的咖啡厅休息,再重新回到平台。接近中午时份的阳光开始让人刺眼,可平台内阵阵凉风却刮得让人生寒。

      从平台抬头往上看,学院的其中一座塔楼就在正上方,而旁边的另一座塔楼与院内其他教学楼同样高低不一,建筑物的幕墙由不规则的几何图案组成,造型奇特。

      因为逆光而无法将景物看清,徐少勋下意识用手挡着视线,再重新把视线从上方移回一楼平台上,向着四周打量的目光兀然停留在其中一点。

      站在榕树下,一个女生正抬头仰望着上方的塔楼。徐少勋虽然不认识这个女生,可他感觉到这个女生正望着塔楼的顶楼,最奇怪的是,对方神色痛苦,似乎在观看着让她十分不忍的景象。

      女生蹙着眉,视线一直定着顶楼的某一点,直到她感觉到有人正在不远处盯着她看方回过神来。

      女生直接对上徐少勋的目光,两人的视线相交在一起。但下一秒她马上就避开对方的注视,生硬地把目光转移到别处。可她仍是感觉得刚才那位望着自己似笑非笑的男人仍旧盯着自己看。

      直到有另外一位女生踏进平台,飞快地跑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的女生并把她拉着离开平台,徐少勋才收回视线,低头望着戴在手腕的那只微红发热的手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红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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