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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回归 ...

  •   唐紫檀心里有点烦躁,他昨晚睡得很不好,小饭馆的硬板凳睡得他腰酸背疼。

      他甚至有点后悔和唐玉出来。

      唐玉这小子除了杀人,似乎什么爱好也没有,和个疯子差不了多少。

      他究竟为什么非要和唐玉出来受这种罪。

      他的本意只是出来透透气,并不喜欢成日里杀人越货,逞勇斗狠。

      唐玉的计划是他和唐猴光明正大的出现,吸引楚留香的注意力,而唐玉和胖子易容改扮,出其不意两边夹击,一击必杀。

      就怕楚留香有帮手,那么计划就很可能会失败。

      唐紫檀毕竟也是老江湖了,一点也不笨,忽然发现唐玉的这个计划有漏洞,漏洞还不小。

      因为所有的计划都基于楚留香是一个人的基础上。

      万一楚留香有帮手呢?

      他心里忽然有点不安,就像一只老狐狸对危险的预知。

      花月轩里比较惹眼的有两个人。

      一个男人长身玉立,相貌堂堂,服饰也极华丽,三十出头,看起来气派很大,不但一定很有钱,而且很有权力。

      幸好一个人若是身家太大,通常都不太愿意管别人闲事的。

      何况这个人一直站在窗前,负手而立,始终没有转过身来,看起来也不像是楚留香的朋友。

      唐紫檀心头稍定。

      至于另外一个人,长得极美,不笑的时候,脸上都有两个深深的酒窝,一双大眼睛又美又灵活,无论在看什么,都会露出很好奇的样子。

      他现在就看了看楚留香,又看了看唐紫檀和唐猴,似乎觉得很有趣,一双大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唐紫檀的一张棺材脸板得更紧。

      他讨厌女人女扮男装出来到处乱跑。
      他一直认为女人就该老老实实在家相夫教子,而不是出来抛头露面,成天给男人惹麻烦。

      至于有这个想法的他到现在还是单身狗一枚,而且还会继续单身到死,他选择忘记。

      他时常自我安慰,不是女人不喜欢他,是他不喜欢女人。

      这个女扮男装的大姑娘看起来有点蠢的样子,不足为虑。

      唐紫檀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楚留香一直在注意这个老头子。

      老头子脚步轻健,两边太阳穴微微鼓起,左手托着旱烟杆,双肩纹丝不动,这些都是高手的特征。

      他甚至有点怀疑,这老头子就是名震天下的,唐家堡家主唐二先生。

      但是转念又觉得不太可能,他楚留香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值得唐二先生出门千里赶来杀他。

      他又忽然发现这个老头子居然有点心不在焉,眼角一直在瞟着一个正在哄孙子的老太婆。

      楚留香又笑了。

      他当然知道这个老太婆有问题。

      第一,小孩子哭得太厉害。

      第二,小孩子脚上居然没有穿鞋。

      一个细心的老祖母带着自己的小孙子出来玩,绝不应该忘记穿鞋的。

      这小孩子一定是偷来的。

      楚留香暂时想不出这老祖母是谁易容改扮的,他不认识唐家的人。

      而唐紫檀却认为这老祖母一定是唐玉。

      他很想走过去,给这个年轻人一点教训,好叫他知道,姜还是老得辣,一定要尊敬老年人。

      但他只能想想而已,不会真的这么做,毕竟都是唐家的人,必须一致对外,内部矛盾可以日后关起门来再解决。

      唐紫檀和唐猴终于走到了楚留香面前,像两尊门神,冷冷的瞪着人。

      楚留香只是笑,居然拉出了一张椅子,说道:“坐,请坐。”

      唐紫檀道:“不坐,你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不知道。”楚留香笑着眨了眨眼,“如果你是个大姑娘,我一定会以为你看上了我,所以才会一直盯着我看,可惜你比我还老还丑。”

      唐紫檀面上绝对没有一丝表情,他不喜欢说笑话,更不是来斗嘴的。

      唐猴却沉不住气了,说道:“我们是来借你一样东西的。”

      楚留香道:“是不是我的脑袋?”

      唐猴道:“对了。”

      楚留香笑道:“我的脑袋我早就不想要了,你们喜欢就拿去吧。”

      两个人并没有立刻动手,却突然解开了衣衫,露出了腰间的一个革囊。

      革囊旁有一个鹿皮手套,唐紫檀的手套已经磨得发光。

      他慢慢的戴起了鹿皮手套,陈旧的皮革,温暖而柔软。

      是一只小鹿的皮。

      十七岁那年,他亲手杀了一头小鹿,一个辫子上总喜欢扎个红蝴蝶的小姑娘,亲手为他缝制了这双手套。

      每当他戴起这双手套时,心里总会泛起异样的感情,想起那辫子上扎红蝴蝶的小姑娘,在灯下为他缝制手套的样子。

      如今小姑娘已长眠地下,每当这个时候,他心里会柔软而感伤,并没有杀人的心情。

      可是每次戴起这个手套,他就非杀人不可。

      茶馆里还有很多人,喝茶的人,卖东西的小贩。

      一个粗手大脚的堂倌提着一个大水壶,正在为楚留香续水。

      一个卖瓜菜的小贩,满脸麻子,还缺了半边耳朵,吆喝着走过来。

      楚留香这张桌子左侧有两个下棋的老头子。

      右侧有三个白白胖胖的生意人,为了一单生意争得面红耳赤。

      唐猴也戴好了鹿皮手套,他喜欢杀人,尤其是杀楚留香这样的名人,他的眼睛已经发出了嗜血的光。

      就在两个人要发出暗器的一瞬间,惊人的变化发生了。

      那个续水的堂倌忽然把大水壶向唐猴的面门砸了过去。

      那个卖瓜菜的小贩忽然从篮子里抽出一把尖刀,刺入了唐猴的腰!

      唐猴痛得大吼,冲天跃起,手里已抓了一把毒砂。

      谁知没等他发出这把毒砂,那三个肥肥胖胖的生意人已经扑了过来。

      三个人的身手居然极矫健,配合的更好。
      一个人以桌子作盾牌,一个人甩出了绳圈,套住了唐猴的腿,一个人吐气开声,“砰”的一拳打在唐猴的背脊上,力量猛烈惊人。

      唐猴的背脊立刻被拍断,跌在地上时,整个人已软瘫如泥。

      与此同时,那两个下棋的老头子也已出手。
      竟以江湖少见的打穴手法,用三十二枚棋子以漫天花雨式打向了唐紫檀全身上下的要穴,又快又准,竟是一流的暗器高手!

      唐紫檀一个肘拳打断麻子的肋骨。

      同时身子箭一般的蹿出,反手间,一片黑濛濛的毒砂夹着四枚毒蒺藜洒了出去。

      他的目的不是伤人,而是自救。

      只见他在空中鱼尾般一转,身子已飞鸟般掠出栏杆外。

      外面有条小河,他只要跃入河里,以他的水性,就再也没有人追得上了。

      “回去!”谁知那个一直背负着双手,临窗远眺的华衣人忽然转身,挥手间,宽大的袍袖卷起一股劲风。

      唐紫檀的气力本已将尽,整个人被这股劲风一带,犹如断线的风筝,落地时脚步踉跄,几乎跌倒在地。

      那个被他打断肋骨的麻子还倒在地上,痛得满脸都是黄豆大小的汗珠。
      这时麻子忽然咬了咬牙,就地一滚,手里的尖刀毒蛇般刺入了唐紫檀的腰。

      冰冷的刀锋,滑入了唐紫檀的肌肉,他甚至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可是他的心已经冷了。

      麻子一击命中,刀已撒手,原地滚了出去。

      可他还是慢了一步,光芒一闪间,唐紫檀的两枚毒蒺藜已打在他的颈后。

      麻子也没有感到痛苦,他的心也冷了。
      中了这种毒药暗器的悲惨后果,他久已听说过。

      他手中又多了一把尖刀,尖刀一挥,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与其活着受折磨,还不如早点杀了自己。

      这些事发生的太快,楚留香甚至没有来得及出手,事情已经结束了。

      唐紫檀标枪般的站立在原地,腰背仍是挺得笔直。

      只要腰上的刀不拔出,他就不会倒下。

      只要还能站着,他就绝不肯倒下去。

      没有人再出手。

      骨头硬的人,无论成败死活,都会受到别人的尊敬。

      那个高大的华衣人忽然叹息,说道:“你是条硬汉,无论你是死是活,我的人绝不会再动你。”

      唐紫檀盯着他,问道:“你是谁?”

      华衣人道:“我姓张,张有雄。”

      唐紫檀眼角跳动了一下,“南海七兄弟的张有雄?”

      张有雄道:“是的。”

      南海七兄弟的侠踪虽然很少出现在中原,但他们的侠义,富贵,权势和武功,江湖中无人不知。

      尤其是这位有着“玉面小孟尝”之称的张有雄张二哥,仗义疏财,千金一诺,无论是谁,都会认为他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唐紫檀却想不通,问道:“我们有仇?”

      张有雄道:“没有。”

      唐紫檀道:“你是为了楚留香?”

      张有雄道:“是的。”

      唐紫檀道:“你为什么要为他冒这么大的风险?你不怕我们唐家的报复?”

      张有雄道:“因为他是我的朋友,为了朋友,我什么事都肯做。”

      对于江湖男儿来说,这理由已足够。

      说到朋友两个字时,他的口气就会变得充满了尊敬。

      他不但尊敬这两个字包含的意义,而且把这两个字看得比什么都重。

      唐紫檀长长叹息,“可惜我没有交到你这样的朋友。”

      张有雄害了他,他心里并没有丝毫怨恨,他恨得是另一个出卖他的人。

      他已经明白了,唐玉根本就是把他当作了替死鬼。

      他还是认为现在缩在角落里的老祖母就是唐玉。

      刚才唐玉若是出手,他们并不是完全没有一点机会。

      不知道唐玉这么贪生怕死,看着他们因他而惨死,心里会不会有一点愧疚?

      到了现在,他还是不愿意出卖唐玉,他们毕竟都是唐家的人。

      他忽然笑了。

      因为他终于知道了,他死后绝不会有一口檀木做的棺材。

      他拔出了腰上的刀,刀锋拔起,标出来的鲜血,几乎溅到了楚留香的衣服上。

      唐紫檀终于倒了下去。

      张有雄轻轻叹息,说道:“紫檀老人一代英雄,既使死了也应该善待他,回去后你们打造一口上好的檀木棺材,把他好好安葬吧。”

      “是,二哥。”他的手下兄弟应了。

      唐紫檀终于如愿以偿,死后能有一副檀木棺材安葬。

      楚留香走上来,紧握住张有雄的手,说道:“二哥,大恩不言谢。”

      张有雄道:“兄弟之间,无需客气,你能想到来找我,我很高兴。”

      他说完了这句话,就带着手下走了,包括麻子和唐紫檀两个死人。

      楚留香并没有挽留,他们是朋友,无需做任何多余的事。

      茶馆真正喝茶的人早已跑光了,包括那位女扮男装的大姑娘。

      而那位带着孙子的老祖母居然还没有走。

      这时,老祖母抱起孙子慢慢的往外走。

      楚留香忽然道:“请等一等。”

      老祖母好像没有听见,继续往前走。

      楚留香忽然拦住了去路。

      “老太太,天凉了,你为什么不替你的孙子穿上鞋子?”楚留香虽然在笑,眼睛却冷如刀锋。

      老祖母吃了一惊,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个问题。

      孩子又哭了起来,声音已经哭得嘶哑。

      老祖母忽然把孩子拎了起来,用力往楚留香脸上砸过去。

      楚留香只有伸手接住。

      而那个本来弯腰驼背的老祖母突然箭一般的蹿了出去。

      孩子在楚留香手里又哭又闹,又踢又打,根本腾不出手来。

      只见老祖母身形展动,蜻蜓三抄水,在花圃间接连三个起落,眼看就要逃了。

      花月轩外有一大片花圃,姹紫嫣红,百花怒放,一个少年站立其中。

      不远处一个女孩子偷偷的看着少年,摘下了一朵玫瑰花,红着脸在笑。

      这个少年眉清目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这片花丛中。

      老祖母慌不择路,根本没有注意,一头撞了过来。

      少年忽然转身,轻叱道:“漏网之鱼,还想往哪里逃?”

      老祖母骤然看见了这个少年,他整个人都吓傻了,竟是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少年的一根柔软雪白如处子的手指捏碎了他的喉咙。

      老祖母倒下去时,眼泪已涌出。

      他做梦都想不到这个少年会对他下毒手。

      少年斯文,秀气,脸上总是带着妩媚动人的笑容,他笑着向抱着小孩子走过来的楚留香招呼道:“你把孩子交给我吧。”

      “我叫李玉堂,这孩子的母亲恰好是我的姐姐。”

      少年很快的介绍了自己,说明了情况,说是自己的姐姐一早起来,发现孩子不见了,托他前来寻找。

      楚留香立刻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孩子虽然已经哭累了,暂时安静下来,但是他抱在手里,还是好像抱着一大包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

      他可以对一个女人左拥右抱,各种甜言蜜语的哄,但对一个好哭的小孩子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觉得只要小孩子一哭,他的头立刻大了好几倍。

      所以李玉堂把孩子接了过去,他感激得要命,说道:“我要怎么样才能谢谢你?”

      “把我当作朋友。”李玉堂的笑容温暖而诚恳,“我喜欢交朋友,也很需要朋友。”

      楚留香立刻伸出了手,他从不会拒绝交朋友。

      李玉堂很快抱着小孩子走了,因为小孩子的母亲现在一定担心得要命。

      楚留香眼带笑意,看着李玉堂远去的背影,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地上的老祖母居然还没有死,喉咙里还在丝丝的喘着气。

      楚留香蹲下去,从他怀中搜出了鹿皮手套和革囊,还有革囊里的暗器。

      他摸着鼻子,盯着将死之人,说道:“你果然是唐家的人,不过,你绝不是唐玉,因为唐玉没有你这么胖。”

      地上的人很想点头,他当然什么也做不了。

      楚留香又道:“朱老板,你的豆瓣鲤鱼我挺喜欢吃的,可惜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地上的人正是寿尔康的朱老板,他当然不姓朱,而姓唐。
      当他看见楚留香和李玉堂交朋友时,他想大笑,又想大哭。

      因为只有他知道和这个人交朋友有多么可怕。

      他们原来不但是朋友,还是兄弟。
      可是这个人出卖了他,出卖了唐紫檀,出卖了唐猴。

      这个人就是唐玉!

      在这一刻他想把这个秘密告诉楚留香,因为他知道楚留香一定会为他报仇的。

      可惜他永远也说不出这个秘密了。

      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我知道一个人被兄弟出卖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楚留香轻轻地合上了朱老板死不暝目的眼睛,喃喃道:“你放心,你的仇我会替你报的,毕竟出卖兄弟朋友的人,绝不应该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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