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青团小侯爷

3、蜂花梨

　　天苍苍，野茫茫，有一个姑娘在骂娘。

　　对，那个姑娘就是我！我坐在他身后恨恨的咬了口枣糕，红枣的香气和着细腻清甜的豆沙在口中辗转成一个甜美的漩涡，几乎要让我吞了自己的舌头。

　　该死，区区一块枣糕就这么好吃，中午那只一口都没能尝到的芦花鸡该有多美味！这般一想，天色暗下来后更浓重的寒意一衬，我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师姐，你前脚刚走小心儿后脚就被恶人给欺负了……

　　“爪子不想要了你就蹭。”华丽圆润的嗓音，冷冰冰硬梆梆的话。

　　我嘴一撇收回了朝着他衣衫奔去的粘着枣糕屑油腻腻的手，这人背后也长了眼睛不成？

　　暮色四合，无星无月，昨夜睡太晚的弊端就是让我此刻在一个恶人身后昏昏欲睡，我努力抬直了脑袋可是意识却在飘远朦胧……

　　不知过了多久，鼻尖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冷香，我瞬间醒了神：“到哪儿了？”

　　策马的人不言，我也不再问，因为我看见了不远处小镇上的灯火。

　　梨花镇是距离京城仅有百里的小镇，这里盛产着清甜脆爽的香梨，其中最好的品种当属最晚熟的“蜂花梨”，丰沛的梨汁甜如蜂蜜。历来这蜂花梨皆悉数送入宫中，今年盛夏光景时旱了两个月，这秋冬时节最为金贵的第一批梨子只怕是比往年更要少以了许多。

　　我本想着明天有一整天的时间摘梨子，顺便也能好好逛逛添置些回京穿的衣物，可眼下多了这么个煞星，还是早些将事情办完了为好。

　　曲半仙策着追云放慢了步子，安静夜晚隐约传来镇上的人声，阑珊的灯火烘托着气氛竟有一分怪异的温馨。身前的人看起来心情不错，背脊不再挺的笔直而是略微放松，就连早晨刺骨的寒意似乎此刻也敛了不少。

　　“咳咳……”对于中午的那只鸡我是不服气的，可是为了蜂花梨我还是得跟他知会一声，可别惹得他扭头就骑着我的追云把我独自丢下，“半仙，待会可否让在下出去办些私事。”

　　“什么私事？”

　　……都说了是私事还问你这个算命瞎子又不是真的瞎能不能有点眼力见？

　　“咳，在下会在天亮之前回来的。”

　　曲半仙不置可否，追云似也有些累了鼻间呼哧的声音比平日里大了不少。我这才想到今日多了一个人，且一个白天竟赶了六百多里地。

　　我的追云小乖乖啊！是姐姐对不起你，治不了这个恶人还连累你也被他惨无人道的奴役……

　　我痛心疾首的在内心哀嚎着，刚到镇上就急急下了马：“半仙，在下去去就回，还望您别忘了给马儿喂食。”

　　那人拂了藏蓝的广袖，如玉脸庞丰神俊朗：“本座在仙居庭等你。”

　　既没答应，也没拒绝，仿佛我刚刚的话只是肚中之气。

　　我控制着上翻的眼皮拧出一个笑：“知道了。”然后转身朝着不远处的摊子跑去。

　　蜂花梨这样的宫中御品自然是不会有人拿出来当街兜售，但如若是北辰王府想提前为陛下检验这批梨子的好坏，那就好办多了。

　　“小哥。”我拿起一个金黄的橘子放在鼻尖轻嗅，一股酸甜清香引的我口齿生津，“这橘子怎么卖啊？”

　　“客官，十文，便宜！”卖水果的小哥热情的回答道。

　　“给我来半斤。”我顺手抛给他一两碎银，“你且告诉我，御贡的蜂花梨长在何处？”

　　小哥接过银子喜笑颜开，可听我问完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来：“你是何人！对我们镇的梨子有什么想法！”拔高的嗓门吸引了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同样的怒目而视。

　　……别吧，变脸这么快的？

　　“我没别的意思。”我摆手解释，然后从怀里掏出令牌，“我是北辰王府派来监管今年第一批蜂花梨的夜羽心。”

　　小哥仔细看了我手中的令牌，表情还是将信将疑：“北辰王府？可是宫里派来监管梨子的南公公早就带人前去守着了，你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南公公？”不是吧，宫里早就派人在这儿守着了？圣上躺在龙床上还惦记着梨子呢？

　　“你不知道？可别是……”

　　“区区一介草民竟敢如此冒犯神威十二军的少统领。”一声质问带着叹息从我身后传来，嗓音竟是格外的轻柔天然，近乎软语。

　　我侧脸，望见那人的一瞬间惊为天人。来人穿着一件雪色的银边官袍，胸口用泛着冷光的银色丝线绣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飞鱼，外罩湖绿色披风，精致的眉眼在身旁小厮提着的六角雕花琉璃宫灯氤氲下媚的宛如待嫁少女。

　　他扭头柔柔笑起来，飞扬的丹凤眼轻轻一瞥，我不慎被酥了半边身子骨。

　　若我先前不知道小哥口中的南公公是谁，那么我现在却是再清楚不过了。飞鱼官袍，腰佩唐刀，玉容生姿，东厂新上任的掌印督公——南惊蛰。

　　一位亲手干掉了提拔自己的义父，将他的首级悬挂于城楼之上并取代他的位置成为陛下身边最亲近的宦官的玉面豺狼。

　　老东厂主与袁成海狼狈为奸迫害了不少忠良之士，即便死无全尸也是罪有应得。只是不知眼前这位他最疼爱的义子，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才能做到手段那般狠辣。

　　“南督主。”我略一拱手算是见了礼。

　　“哎哟官爷，是小的有眼无珠！”卖水果的小哥连忙将手心攥的紧紧的碎银子塞回我手里满脸堆笑，“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别见怪。”

　　我摆摆手示意不追究，朝着他明知故问道：“督主可是亲自前来监察这批蜂花梨的？”

　　南惊蛰掖着唇依旧是那般温软的口吻：“是了，陛下前些日子还在念叨这天再冷下去可吃不得生冷了，咱家便来这看看能否早些送进宫里去。”

　　我信了你的邪！谁不知道陛下早就药不离口了哪还能馋着这冷冰冰的梨子！

　　“督主有心了。”我口不对心恭维道，“我家王爷也说陛下十分喜爱这蜂花梨，只是今年上半年旱了些时日，怕这些梨子遭不住，便让属下前来查看。”

　　南惊蛰闻言脸上的笑容又妩媚了三分，语气更是欢乐：“北辰王爷倒是派你来的及时呢。”

　　我一噎，这是在讽刺我大旱的时候不来收获的时候才来呢？这人怎么这样啊！

　　见我脸色郁郁，他又笑眯眯问道：“你家王爷让你出门前，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我？”

　　“我家王爷……”等等！我收回说了一半的嘴脑中思维飞速运转起来：我前脚刚刚到镇上一刻都没耽搁就来了这个摊子，摊主说到南公公他后脚就立马出现跟我“偶遇”；告诉我此行目的是陛下授意，并向我讨要王爷的口谕……

　　难道……京城内已满是袁成海的眼线，皇上和王爷已经要靠这种方式来传递消息了吗！

　　究竟我不在京城的这半年，发生了多少风云变幻之事！我心里顿时荒凉一片，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尚且如此，那起云呢……

　　“少统领？”南惊蛰一声轻唤，我回神望见他疑惑的脸，眼中突然一热。

　　“王爷让我先来嘱咐督公，万事小心。”我这回朝着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还请劳烦督公带在下去看一眼蜂花梨树，属下捎带一颗样本便要赶回王府回话。”

　　南惊蛰沉默良久，适才轻轻笑道：“即是如此。”然后便举步走在了前头，不甚高大的背影在小厮的宫灯照耀下显得落寞无比。

　　国之将倾。

　　南惊蛰思来想去实在搞不明白这女子突如其来的热忱是怎么回事，上一句还满腔不屑下一句突然就仿佛恨不得……替他以身殉国。对，替他！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来事。后宫里头那些环肥燕瘦跟花一样的后妃们他都能拿捏的服服帖帖，任何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可这个……这人怎么回事啊？

　　将琉璃宫灯收起来放好的大福刚进屋子就看见自家督公皱眉思索很是懵懂的样子，不由得站远了些，上一个在督公想事情的时候去打扰他的人现在在茅房里头洗恭桶。

　　“她人呢？”南惊蛰收起了浮在脸上的笑容，精致妩媚的五官透出一股属于男子的英挺。

　　“回督公的话，夜都统取了一个梨子就离开了，临走之前有点……”

　　“有点什么？说下去。”

　　大福小心翼翼道：“夜都统好像有些难过。”

　　“嗯？”她难过什么？她又怎么了！

　　“夜姑娘走的时候眼圈红红，说是跟督公有缘再见……”大福越到后头声音越小，说完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上位的人是什么神色。

　　南惊蛰被他的话雷的张开了嘴，若不是他常年身居宫中，他简直要以为是不是自己什么时候惹了风流债了！

　　这北辰王府的女人都是怎么回事！北辰王妃是荣唐第一醋坛，逼的整个王府除了两个义女看不见其他女流之辈；那个夜羽菁整天傲的跟朵水仙花一样眼里没有别人；这个夜羽心又是神神叨叨不按理出牌。

　　他就晚饭吃多了出来散步消消食都能遇上这样的人，看来本命年是该压压惊。

　　“大福，明日咱们去山上烧烧香。”

　　“是。”大福缓缓吁了口气，好歹他不用陪着去刷恭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