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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繁花落尽又逢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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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
梅若瑶一睁开眼的感觉就是这个,她从地上站起身来,身旁一大片淡紫色的花朵在肆无忌惮地怒放,瞧了瞧身上的衣服:莹白的肌肤,月白色的抹胸,外面只是罩了层粉红色的纱衣,下身的衬裙是白色,腰件系了条白色的丝带,楚腰仅可盈握,单看身体便如此动人,足以想象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如何的倾国倾城。
几乎试探性的,她小心翼翼踏出了第一步,又接着走了几步,发现这具身体和自己很适合以后,她高兴地雀跃起来,可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到底是在哪里?
眼前是不知名的淡紫色的花朵在大片大片绽放,花色清丽,枝叶妖娆,煞是醒目,娇艳欲滴,她不禁伸出素手,想摘下来。
“别摘!”
她手停了下来,见一个男子缓缓向这边走来,步履不疾不缓,双目炯炯有神,透着洞悉人心的智慧,再加上一张清俊儒雅却不失阳刚气质的面孔,令她心念一动,暗暗赞道: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却听他说道:“姑娘,这花叫曼佗罗,看起来虽美,却有剧毒,足以致命。”她看了一眼,越发觉得移不开眼,诧异地问道:“这花这么漂亮,会有毒么?”
“美丽的东西往往有毒,要不然,这里怎会只有这种花,其他花草全无?”男子笑道。
梅若瑶瞧了瞧四周,确实如他所言,曼佗罗大片大片的盛开,在日光的照耀之下,洋溢着妖艳地光采,美不胜收。
梅若瑶嫣然一笑,娇羞动人,盈盈说道:“小女子受教了。请教公子,这里是哪里?”“这里是长安西郊......咦,姑娘,你是不是迷路了?”他好心地问道。
她赶紧点点头,楚楚可怜地说道:“小女子独自一人出外散步,孰料不慎迷了路,误闯此地。”“你家何处?我送你回去。”他说道。
这可把她问倒了。家,哪里是家?在长安么?她不敢确定。不在长安吗?哪有一个姑娘家胡闯,还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的。想不出什么借口,顿时从俏脸红到耳根,低头不语。
男子见她不语,还以为是鉴于男女的礼教大防,不方便说出口,道:“恕我唐突。如今长安天气多变,今天必有一场大雨要下,你一个姑娘家,还是早点回家为妙,免得大雨倾盆而下之时无处避雨。”梅若瑶双眉蹙起,结结巴巴地讲道:“你、你怎么知道?现在太阳当空,万里无云......”
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间狂风大起,飞沙走石,乌云密布,眼见大雨就要倾盆而下。
梅若瑶虽说用手捂住脸,可还是被风沙迷了眼睛,顿时什么也看不见,眼泪哗哗流下来,双足毫无方向乱走,有一只大手伸过来,搂住她的腰肢——她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听他说道:“你不必害怕,前面有个小村,我们先借户人家避雨。”也许是紧张过度,梅若瑶没听他说话,就板着脸喝道:“你想做什么?”“你被风沙迷了双眼,如今又要下雨,当然先找个地方避雨了,不然,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那人笑问。她语塞,一时愧疚,道:“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只是......”“只是和我素不相识,怕我对你如何,是么?”他说道。
心里想说的话被他一语道破,她含羞点点头,脸又红了起来,心里像是揣了只兔子一样,七上八下乱跳,心提到嗓子眼了。
但听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姑娘,为了节省时间,在下要把你背上去,冒犯之处请见谅。”“多谢公子。”她口中虽这样说着,还是忐忑不安,想到:“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该怎么办呢?”可别无他法,现在无依无靠,只能全心全意依赖他,信赖他,便是初次相识,也只能冒险一试了。
雨渐渐下了下来,路变得湿滑,泥泞,走得每一步都是一个巨大的煎熬,他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摔跟头。
路显然并不好走,梅若瑶在他背上仍然感到摇摇晃晃,忽然,他的身子剧烈震动了一下,接着便是抽气声,她心知不妙,急道:“公子,你没事吧?要不我先下来,你扶着我走便是了。”说着,挣扎着要下来。他道:“你别急,我只是崴了一下而已,一会儿就到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停了下来。时间也许很短,但对于她来说,每一分每一秒就是无休止地煎熬与折磨,恼恨起自己的多心,暗暗骂自己:“人家这么对你,你还在想什么?”
大雨将她的衣衫淋湿了,冷雨轻溅,沁凉透骨的寒意透过薄纱侵袭而来,她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冷颤,耳边忽闻马儿嘶鸣之声,怯怯生生问道:“这里怎么有马?”——因为看不到,所以心思变得敏感多疑,忍不住问了。
“这是我的坐骑。”他说道。“难道这里离长安很很远么?”梅若瑶奇怪地问道。“对,很远。”只这三个字,轻轻从他口中说出,温柔而忧郁。
随后他将梅若瑶放下来,将衣服披在他的身上,扶她上马,自己也翻身骑在马背上,策马而行,梅若瑶坐在他的胸前,头几乎紧贴在他的胸膛,身子也觉得没那么冰冷,一阵男性气息直冲她的头脑,忍不住脸红,螓首低了下去。
过了没有多久,找到了一户农家,破旧不堪。那个人先是将她扶下马来,待站定,她终于问了:“公子,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李......随风。”他道。“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风么?”她粲然一笑。“但愿如此。”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动听,可她还是觉得他一定很不开心,再怎样掩饰,可他的声音之中总带了几分忧郁和无奈,那样的感觉,就像自己在大海之中游泳,当你享受他的温柔细腻而多情的同时,却还要时时想着大海忽然会卷起万丈波涛,一不小心,你就会粉碎碎骨,永不超生。
李随风前去敲门的时候,却听梅若瑶说道:“李公子,你腿脚不便,我可以当你的拐杖么?”“可你的眼睛看不见。”他说道。“你可以当我的眼睛呀。”她笑笑,灿烂如花。“你一个弱女子能背得动我一个男子汉么?”他不禁笑了。“可你可以扶我呀。”梅若瑶更正他的措辞。
李随风无语,便扶着她一瘸一拐走到门前去敲门。
不多时,有人开了门,开门的是一位青衣妇人,打量了他们俩一眼,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路人,遇见了大雨,特来此处避雨的。”李随风说道。
“原来是这样,进来吧。”青衣妇人说着,让他们进来,孰料见着门外的马,脸色稍变,颤声怒道:“你们......你们是.....齐王的什么人!?”
梅若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听着语声不对,紧张起来,问道:“大婶,齐王是什么人?是姓齐名王的人么?”见她并不知情,青衣妇人脸色稍缓,道:“原来你们不知道。”转移了话题,问道:“这位官人和姑娘怎么了?”“我们两个,一个被风沙迷了眼睛,一个崴了脚。”梅若瑶苦笑着。
妇人见状,连忙唤她的儿子出来:“忠儿!忠儿!”一个憨头憨脑的青年跑了出来,问道:“娘,什么事?”“快拿药箱出来。”她说道。“是!”一溜烟去拿药箱了。
一眨眼工夫,药箱便拿了过来。李随风见里面瓶瓶罐罐,种类齐全,也不多问,从里面拿出眼药膏替她擦上,他的动作极轻,极细心,可梅若瑶仍然不舒服,泪水哗哗往下流,将药膏冲掉了,好不容易把药膏上了上去,她睁开眼之时却脸色变了一下,好不容易笑道:“多谢李公子。你的伤不要紧吧?”“咦,你们不认识吗?”妇人问道。“我和这位姑娘素不相识。”李随风淡淡说道,接着拿出药酒站在那里,“大婶,可否借榻一用。”“我们穷苦人家,哪有这富贵人家的物事,你且用我儿的床将就一下吧。”她说道。
他的伤并不要紧,只是左脚稍微有些红肿,上完药酒之后已无大碍。
那户人家自称姓陈,后来又拿了两套衣服过来,一套藕黄色的女装,而另一套,则是深蓝色的男装,让他俩换上。
梅若瑶进入陈大婶房间换衣时,见有一面铜镜,她靠上前去,看着里面的少女的容貌与自己虽相似,可自己的杏眼不知何时变成了摄人心魄丹凤眼,柳眉不知何变成了细长的新月眉,玫瑰色的红唇微微张开,犹其诱惑,兰花指翘起,妖娆妩媚到了极点,怕是发长七尺,以妖娆闻名的张丽华也不过如此吧?
她的今生本已算个百里挑一的美女,可这前世,蛾眉蝉鬓,色如春晓,回眸一颦,神光滟滟,清襟素袖之间,足一倾倒全国。俗话说“红颜多薄命,”这样的女子,花样的年华,怪不得会早夭!
思及至此,她的心沉了下去,暗自思忖:“我的命也不长,二十二岁就死了,现在既然要我活下去,那我一定会替她活下去!”
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陈大婶的目光竟似呆住了,在她身上逡巡良久,不能自已,好久才叹道:“好美的人儿,真像画上走下来的!”梅若瑶红着脸道:“大娘说笑了。”“你们在说什么?”
说话间,李随风也将衣服换好,这身衣服虽不及他原先衣服的质量与款式,可他气宇天成,这衣服还是没能夺去他原有的光彩,反而更让他显得是雄姿英发,人中之杰!
梅若瑶转移了话题,笑着:“没什么。——大婶,你说的齐王是怎么一回事情呀?”提起这事,陈大婶皱起眉头,很是愤慨,忿忿不平地说道:“这个齐王,是当今皇帝的第四子,叫李元吉,虽说是皇亲贵胄,衣食无缺,可他常常出猎,纵马将良田硬生生糟践了也就罢,可他还不够,好看的娘们他先要,如果阻止他......”她伸手指指跪坐在草席上愣头愣脑吃果子的陈忠,露出一丝苦笑,咬牙切齿怒道,“这个就是榜样!我儿子本来好人一个,就是因为阻止他抢别人家的闺女,受到了毒打,昏了好几天,大夫都说他活不了几天了。哼!结果人没救到,还差点将自己的命搭进去!要不是老天有眼,碰见神医,让他醒了过来,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大唐难道没有律法了么?”她听完,悲愤地问道。陈大婶嘴角渗出一丝冷笑,摇头叹道:“律法?什么叫律法?律法是为那些做官的、有钱人而订的,可不是为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订的!”回忆起过往,她眼圈儿一红,落下泪来。
梅若瑶见她哭了,有些失措,翻翻身上的衣服,看看有没有手帕之类的,结果大失所望,恰好在这时,站在身旁的李随风递过一方丝帕,梅若瑶接过去,素手替她将泪痕拭去,愧疚不已,心道:“原来是在李渊的时代,这个李元吉这么混蛋,死了也算他活该!”口中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陈大婶截口说道:“没关系,也许这就是命吧,想想也就算了,人能活着,总算是件幸事。”
“那......大娘,皇帝的大儿子是不是受封太子,名叫李建成的?”梅若瑶问道。“皇帝的大儿子当不当太子,叫不叫李建成的我的不知道,可他有个二儿子叫李世民,受封秦王的倒有一个。”她摇摇头。
这个李建成真可怜,天下人知秦王而不知太子,可怜、可悲,可叹!她心中暗忖。
李随风神色忧郁,一直不语,听闻此言,脸色更是一沉,不过,不忿只是一闪而过,回眼看时便温润如玉,宛若谪仙,开口言道:“朝廷的事,本来就不是老百姓应该知道的,太子也不过是个人,谁让老百姓日子好过,谁就能做皇帝。”“话可不能这么说!”梅若瑶道,“朝廷有史以来‘立嫡为长’的规矩一直存在,就是有第二子或是庶出做了皇帝,也不会改变这条规矩,他们还是会按祖宗的足迹走下去。”“太子也能以贤为主,长子不长子,庶不庶出倒无所谓,便是嫡长子能登上龙位,你也不能说他是贤德之人。”他轻笑着,“拿如今的太子来说,他的名望远不及秦王,可见他是懦弱无能之人,哪能担当得起治国兴邦的责任?”“秦王以功勋建立名望的,而太子,他多数镇守中央,处理政事,哪能有时间建立起威望呀?”说到此,她长长一叹。如果让李建成和李世民换个位置,结果也会一样的吧?
“姑娘官人,你们是朝廷中人?”陈大婶听着他们的谈话,竟不似一般人家,想起方才的话语,忍不住怀疑起来,寒声问。
“我不是!”两人异口同声说着,相互看了一眼。“不管你们是不是,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给我走!”她哭嚷道,胸脯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着,脸胀得通红,伸手指向门外,“我们小户人家,禁不起你们这些富贵人家的折腾!哼,我就说呢,一个普通人怎会有李元吉的坐骑,原来你们的来头不简单!”
天色渐黑,雨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有趋大之势。李随风清俊的脸上露出了焦急之色,一言不发,只是一言不发。
梅若瑶走到他身旁,柔声劝道:“李公子,雨明天总会停下来的,天大的事情也没有了不起的。”他的眉头舒展了些,微微一笑:“我知道。”伸手自己的腰际,拿出一个精致的荷包,掏出几锭碎银子,放在案几上,道:“这点银子,算是我俩的一点心意。”
转身刚要走,敲门声响起,李随风便去开门,见一个须眉雪白的老头儿,提着一个药箱,身后背着一个药篓,身着葛衣,脚上穿了一双草鞋,面色红润,慈祥可亲,还没说话,他先叫开了:“喂,小子,你是陈大娘的什么人?”“他们是朝廷的鹰犬。”陈大婶在身后冷冷说道。
梅若瑶突然觉得头很痛,渐渐地,视线模糊不清,她伸手按住额头,想看得清醒一些,却更加模糊了,隐约看见爸妈在远处向自己招手,她大喜,忘记了何时何地,飞快地朝他们奔去,孰料到撞到一面肉墙上,她撞得头晕眼花,抬起头来,却是李随风,只见他焦急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她恍恍惚惚,不知所以:“我......我怎么了?”“那里是墙呀!”他因为心中担忧,声音不觉大了起来。
老头走过来,说道:“让老夫来看看。”伸手要搭她的脉搏,梅若瑶一甩手,扑到李随风的怀里,失声尖叫:“蛇!有蛇!”
原本在一旁吃果子的陈忠听到此言,吓得跳了起来,跺足叫着:“娘!娘!”陈大婶心疼儿子,立刻赶了过来,轻拍他的后背,哄着他:“忠儿,没事,没有蛇的!”“可那个姐姐说有蛇的!”他嚷着,指指扑在李随风怀里的梅若瑶。
梅若瑶这身体的年纪只有十七八岁,而陈忠看起来已有二十五岁,可叫她“姐姐”,行为幼稚,远远不是一个成年人所做得出来的,竟是傻子!李随风心中暗叹。
梅若瑶如此娇弱可怜,令他心生怜惜之意,不由自主搂紧了她,柔声道:“没蛇的,别怕。”“我刚刚看到一个好大的蟒蛇!”她惊魂未定,颤声道。“这位姑娘中了毒!”老头开口说道。
梅若瑶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在李随风的怀中,推开了他,问道:“我中毒了么?”他点点头,手捋胡须:“看姑娘气色,好似中了曼佗罗的毒性,好在所中不深,只是产生些幻觉,若是发现不及时,这毒性便会随血脉进入五脏六腑,直侵脑部,可是会要人命的!”
李随风刚才软玉温香抱满怀,心情有些紊乱,听闻此言,便道:“可她好似呆在曼佗罗丛中多时了。”“你去过长安西郊了?”老头脸色凝重,问道。“不错,我今日去过了。”他说道。
“你们俩给我过来,我给你们把脉!”
“孙神医,他们可是官府中人!”陈大婶叫着。“你儿子被人家打了,也不关他们的事呀,你何必为难人家。”孙神医回了这么一句。
把完之后,孙神医疑惑地说道:“你的毒只是轻微,服一剂药汤也就可解了。——可是小丫头,你中了毒已有三四个时辰,竟然大难不死,可是奇之怪矣。”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惶惶不安,低下头去,含糊应道:“哦......哦......也许我福大命大,运气好吧。”心里暗道:“难道我的前生中了曼佗罗的毒死了?唉,我连她的一点资料也没有,一团糟!”
耳边还在听他的絮絮叨叨:“......所以现在,老夫以金针刺激你的穴道,使体内的毒素尽快排出,以免留下后患.....丫头,你有没有听我讲呀?”讲着讲着,见她目光涣散,两眼发直,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禁不住说了。
“啊?我在听着呢。”她虽是这样说,孙神医还是不放心,重新讲述:“你中毒过深,必须全身浸泡在温水里半个小时,然后再以金针度穴,使毒素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