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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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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一声,调子拖得很长,不难听出其中的不信任和淡淡的嘲讽。
“继承人!我长姐就莫婵一个女儿,偏偏她又没有当母亲的福气,虽说旁支里有几个年龄相当的,但莫婵和大祭司都清楚,他们个个都不是当神护的料。”
“不错。”大祭司点点头,“我是正在为这件事发愁。怎么?你的意思是你生一个?”
“我已经生好了。”Rows将秦菲拉到身边,“喏,这是我生的女儿,虽说不是什么天才,也比莫婵要差上一截,但总比那些旁支的要有出息些,况且血统纯正。”
大祭司不语,看向一旁的莫婵。
“你先跟着大祭司学习,待你可独挡一面时,我便将神护之位禅让给你。”莫婵行至秦菲身旁,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秦菲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大祭司走到Louis面前站定,道:“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什么?”Louis开口问道,口气倒像个向老师求教的学生。
“他日,秦菲继承神护之位,新一任的大先生该是谁?”大祭司又向Louis走近了一步。
“他不可以当大先生吗?”那个他自然是指Louis了。
“他不是普通的人国子民,甚至都不好说是人!如果我算得没错的话,他应该一抹是受了神恩的孤魂。只要是与神有关的,我们都必须万分小心。”
大祭司说完后,又看向莫婵,道:“神护,关于受神恩而活的人,历代古书中都没有相关记载,若是因此不小心触怒了神,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万不可拿莫族兴亡冒险。”
莫婵叹了口气,转身去看那正殿中承重的圆柱,上面刻着警醒历代神护的文字,秦菲和Louis之间的感情,她是清楚的,对于秦菲来说,她宁可不要这神护之位,也不愿接受他人做她的大先生。
秦菲见所有人都沉默着,心下突然烦躁,他们方才一来一去,轻飘飘几句话,竟然就将她的一生都安排好了。
“我们走!”秦菲急冲冲地上前挽起Louis的胳膊,就往正殿外走。
任谁唤,都不听,不停。
*** ***
两人一路沉默着,一直走进梅桓殿内。
莫桓正倚在梅树下,小口小口地饮着酒,侍女在一旁向他说着什么。见是秦菲和Louis二人来了,他起身,轻轻拂去落在衣衫上的梅花瓣,提着酒自顾离去,将这一方让予他二人。
“他们就这样把所有的事情都商量好了,你就一点也不生气?”秦菲突然转过身用质问的口气说道。
两片梅花瓣轻柔地飘落在Louis的肩头,不知为何,看着就是有些刺眼,秦菲孩子气般伸手将那几片花瓣拂去。
Louis低下头去看那几片被秦菲拂去的花瓣。
“看着我!”秦菲走上前,身体贴着他的。
Louis依着她,转过头,梅花香撩人,她的唇近在咫尺,偏偏又有那么几片梅花瓣心甘情愿地落在她发间,又偏是这样的无意撩拨最引人动情,一时心猿意马,如何忍得住,低下头,轻吻她的唇。
她的脸颊微红,粉唇竟比那梅花瓣还要软上几分。
突如其来的亲吻,将她莫名其妙的怒火化作一滩水。
他放开她,彼此呼出的气迫不及待地相缠在一起,她的眼仍微闭着,他的心乱作一团,又欺上去。
风吹起一地的梅花瓣,她忍不住轻轻颤抖。
像酒,醇香诱人,即便知晓多饮必醉,却仍要贪杯,大醉方休。
*** ***
夜已深了,一轮冷月隐在大片的梅花之后。
那人穿过梅林,站在一方青石板上,仰头看着那轮月许久。她明白,回了莫族,Rows便是莫怜了,叹了口气后,一人独自顶着寒气往大祭司的听神阁去了。
听神阁内,橙黄的烛光摇曳着,似乎早知会有人来访。
莫怜在刻有神兽图案的木门前停下,不待她抬手敲门,门便从里开了,一着玄色衣衫的少年站在门边,请她进去。
大祭司盘腿坐在矮几前,抬起头淡淡地瞧了她一眼后,又低下头去,品着莫婵新赏的茶。
莫怜褪下披风,仍在一边,盘腿在大祭司对面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茶默然饮着。
两厢都没有开口,也不知道就这样相对坐了多久。
莫怜转过头看向窗外,白花花的一片片无规律地飘落着,梦幻迷离,一时竟分不清是羽毛还是雪。
大祭司放下手中的茶杯,“你来了,怎的又不说话?”
莫怜看了眼大祭司后,视线又落到手中的茶杯上,“我幼时总怨我母亲不负责任,心中只有莫族政务,将我与长姐丢在一边。后来,我也做了母亲,可又比她好多少呢?”
莫怜握着茶杯,起身走到窗边,“秦菲是个坚强又缺爱的孩子,所以她比其他人更珍惜所拥有的爱。作为她的母亲,我错过了许多她成长的时光,我很愧疚,也很想弥补。”
莫怜顿了顿,似是哽咽,“这叫我如何忍心毁掉她幸福的机会。”
“那神护之位谁来继承?”大祭司望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说道。
莫怜坐回到大祭司对面,“我!”茶杯碰撞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大祭司点了点头,又道;“子嗣呢?”
莫怜小臂撑着桌面,姿态随意,半真半假地说道:“那就要请大祭司为我挑选一位才貌兼备的夫君了。”
*** ***
见秦菲打开了门,前来敲门的侍女立刻低下了头。
“秦姑娘,我是莫怜夫人身边的,夫人派我来请姑娘去大祭司处。”
“知道了,你先等一下。”
Louis一早起身的时候,就被莫桓身边的人请去了,说是邀他喝茶下棋。
秦菲走回室内,向在整理卧铺的侍女吩咐道:“若是他回来了,你就告诉他,我去大祭司那了。”
“是,姑娘。”
听神阁门前,玄衣少年已候着。
“请姑娘随我来。”
与那玄衣少年一道绕过那座七层的听神阁,向后头去,穿过一片茂密竹林,几间普通的屋子矗立在一座小山坡前。
行至其中一间屋前,玄衣少年停下脚步,“姑娘,莫怜夫人就在屋内。”说完向秦菲点了点头后,便回前头去了。
秦菲推开门,见莫怜正坐在床边,给昏睡的Eric喂食汤药。
“妈妈,他怎么了?”
莫怜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他一心想要借用神力唤醒他母亲,可那神力藏在无望之森的深处,哪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说话间,莫怜眼中划过一缕悲伤,不知是想起了哪件伤心事。
“无望之森?”
“是,无望之森。”莫怜看向秦菲,“还记得神恩之林吗?无望之森与神恩之林遥遥相对,神恩之林中植被繁多,鸟兽成群,大小湖泊无数,全族都要依仗着它。而无望之森中常年烟雾缭绕,迷障重重,从无鸟兽出没,最厉害的便是神力所造的无望幻境,欲念越重,陷得越深,似真似假,似实似虚,心中只要存有一点相信幻境乃现实的心思,便无法从幻境中醒来。”
秦菲走到床边,仔细看他的脸,有些苍白,眼睛下有淡淡的乌青。
“除莫氏血脉和大祭司可以避开无望幻境外,就是心中完全否认神存在的人。”
“嗯。”秦菲淡淡应了一声,坐进窗边的椅子里,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又或是没有想好要怎样开口,只好对着那七层高的听神阁发呆。
“不想问问有关你父亲的事吗?”
秦菲转过头看莫怜,有些惊讶,没想到莫怜会主动提起。
“陈年旧事啊!”莫怜感叹了一声,到底也是件伤心事。
“当时莫婵的母亲刚继任神护,要为我赐婚,可我那时乖张得很,玩心未泯,根本没有成婚的心思,整日躲在听神阁内看各种有关神、莫族、人国的故事。”莫怜在秦菲身旁的位子坐下。
“那一日全族都在庆贺莫婵的出生。我趁乱离开,通过神恩之林,走进沙漠,想要去看看故事里的人国究竟是什么模样,沙漠中白天黑夜变换得极快,我又不懂其中暗藏的规律,只好凭着一点执念漫无目的的走,也不知道究竟走了有多久,后来我遇到了一支考古队,一支研究神的考古队。”莫怜转过头,与秦菲对视,“你父亲就是考古队中的一员。”
“后来呢?”
“后来?”莫怜笑着反问,话语间的嘲讽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那段年少轻狂的过往。
“后来的一切发展的很快,却一点也不突兀。他虽然不知道我真实的身份,却明白关于神我懂得比他多太多。我到现在都不是很明白,他与我在一起是为了研究,还是多少有一点动心的。”
“他......还在吗?”秦菲低下头去,有些艰难地开口,更不忍看莫怜眼中难掩的哀伤。
“我记得,当时为了避开莫族,只好绕远路,两个人就沿着莫河一直走,不知疲倦,不知回头,走到莫河尾,进入无望之森。”
叙述戛然而止,秦菲多少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他陷入无望幻境,一直都没有醒过来?”秦菲捏紧衣袖。
“是。”
“我呢?”
“知道你存在时,他已陷在无望幻境中,无法自拔。”
捏紧衣袖的手陡然松开,原来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吗?怪不得会告诉自己,爸爸在很早就去世了。
“就在两年前,沉溺在幻境中的他离开了人世。”
莫怜起身离开,原来,埋在心中的那些沉痛过往被提起时,只需寥寥几句。
故事那么简单,情却那么深。
他在她不懂的梦里沉溺,她在他给的实现里迷路。
莫怜打开木门,风吹得裙摆乱舞,竹林沙沙作响,那萦绕鼻尖的,是竹叶的清香吧!
“神护之位由我来,你好好与他在一起吧!”说完,理理裙摆离开。
背影潇洒,一派坦荡,放下二字说来容易,当年用了多少的情,此刻都成了放下的痛。
眼泪终是没有忍住,为自己,还是为母亲,秦菲自己都糊涂了。
莫怜的身影淹没在竹林中,昏睡的Eric却心如刀绞。
秦菲看向Eric,心想怕是再好的汤药都医治不好心头的脆弱。
幻境现实,一假一真。
实现幻境,孰真孰假。
你以为的真不是真的真,你以为的假不是真的假。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失你,真假无意,有你,真假无疑。
今夜很是特别,一轮圆月高挂天空的中央,像个灯笼,被一层薄雾轻托着,有些奇怪,可到底是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这片天似乎也比从前的更加漆黑,望着竟莫名有些压抑。
Eric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看向窗的方向,皱了皱眉,他依稀记得自己进书房前把窗关起来了,许是最近太疲劳了吧!连这样的小事都糊涂了,取下眼镜丢在一旁,起身按了按晴明穴,走至窗前,关上窗户,拉好窗帘。
方才资料中关于神帮助孝子医治母亲的故事,还当真是有趣。
Eric走回到书桌前,食指在资料纸上敲着,循着某种奇怪的节奏,眼中掠过嘲讽,不以为意,不知是在嘲讽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还是在嘲讽神。
屋外的一束清冷月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投射在地板上,资料里讲,神因断了七情,灭了六欲,故神思清明,通透万事,可既断了情欲,又如何懂得孝子之心?
Eric关掉书桌上的台灯,打开书房里的大灯,瞬间整个室内明亮了许多。
整张书桌上只摆着一个相框,照片里,女孩站在樱花树下,脸上的笑容胜过无数樱花。
那些关于她的,被收藏在心间的往事,顺着眼底不经意的温柔,蜂拥而至。
小小的她拉着他的袖口,不肯撒手,微微扬起下巴,有些不服气地对他说:“我帮你赶跑了那些欺负你的人,你怎么都不对我说声谢谢?”
Eric皱眉看着眼前这个亚裔小女孩,其实他并不需要她的帮助,实在是她多管闲事。
她看着他脸上的伤痕,心疼地说道:“疼吗?”伸出手,想替他揉揉。
他却转过头去,拒绝她的触碰。
她尴尬地收回手,似乎也觉得无趣,“好吧,我回去了。”
她放开他,转身离去。
“你叫什么名字?”话一出,Eric立刻有些懊恼,无奈已经收不回。
“李樱。”她欢快地转过身。
回忆里,那一刻,似乎有风吹过,落了一地的樱花瓣。
后来呢?
后来那些人硬要她明白一个道理,谁的闲事都能管,Eric的不能管。
她被推进河里,拼命挣扎。
望着她无助而苍白的样子,心底的那种感觉和他看着母亲躺在病床上沉睡不醒那样相似。
他抱着浑身湿透的她,心中恐慌地一时记不起她的全名,只是急促地唤她樱。
她抓着他的手臂,带给他的那点稀薄温度烙印进他的心底,那是温暖,他一生最后的温暖。
回忆在脑海中散去,是那个时候喜欢上她的吗?还是更早的时候,她说她叫李樱。
秦菲见Eric面色痛苦,想必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吧!坐在他床边,静默地陪伴,终归是血浓于水,见他平静了,才起身离开。
穿过屋前那片竹林时,秦菲意外地发现那竹林的深处竟还有几间屋子,只是那里看着似乎已经久无人居。
“秦菲。”
是谁在唤她?秦菲循声望去,莫婵正站在竹林外等她。
“等多久了?”秦菲行至莫婵面前问道。
“我带你去听神阁的七楼看看。”莫婵不去回答秦菲方才的问题。
“嗯。”秦菲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
两人一路无言,行至听神阁七楼。整个听神阁七楼全是藏书,有一些似乎是放不下了,一小堆一小堆地放在书架一旁,放眼望去有些凌乱,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不悦。
先前为秦菲引路的玄衣少年拿着一卷书简从一排书架中走来,眼神冰冷如严寒,带着似有若无的傲慢,行至莫婵面前,欠了欠身,便自顾离去了。
莫婵和秦菲站在七楼的围栏边,底下许多穿着同样衣服的人抱着书进进出出。
“三日后,便会举行禅让大会,届时我会将神护之位让给姑母。”
站在这听神阁七楼上,可以看到所有西上阁的建筑。
“以后不做神护了,有什么新打算?”秦菲随着莫婵的视线望去,果然,她的视线所落之处,正是莫桓的梅桓殿。
“往莫族的西边去,那里虽然人烟稀少,但他很喜欢。”莫婵低头一笑。
“从此,就一心一意陪着他,一起下棋,一起看书,一起种梅花。”想起往后与他在一起的日子,心中一片平静淡然。
莫婵转头看向秦菲,轻声问道:“那么你呢?”
“回到人国去,我与Louis约好的,等我完成学业后,我们就在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定居。”秦菲欢喜地说道,想起Louis,心中一片温柔。
“秦菲,我衷心希望你可以一直幸福。”莫婵望着远处形状怪异的云轻声说道。
“我希望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