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载曜》姜小戈

31、第 31 章

　　三人进屋后，张云上楼去换衣服.张晨曦拘谨地坐在小沙发上，紧张地说：“阿姨好.”
　　没想到女人对张晨曦很和气，她边揉着肚子边和张晨曦说话，还打算起身给她倒茶.张晨曦忙扶着她坐下，并说自己不渴.
　　女人手上的戒指很耀眼，但今天爷爷的生日宴会她并没有去，张晨曦心里绕了几个圈，问：“阿姨，您的宝宝多大啦？”
　　女人摸着肚子笑了笑，道：“快七个月了.”
　　张晨曦想到刚才女人跑出去的样子，满头黑线.她好奇地看着女人的肚子，突然讶道：“他在动！”
　　女人小声对着肚子说话：“仔仔是不是感受到姐姐了？是不是想和姐姐打招呼？”她挽着头发抬头对张晨曦道，“这小子现在就这么好动，以后还不知道多调皮，我倒盼着是个姑娘呢.”
　　张晨曦眼睛有点酸涩，她扣在一起的手攥得死紧，由衷地说道：“男孩子也挺好的，可以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护好妈妈呀.”
　　要是在普通的人家，不论男女，孩子都是父母最亲爱的，会用尽全身力气疼的.但在这吃人的张家，只有保证是个男孩子，才可以拥有一个无比幸福的童年.
　　张晨曦逃离得早，对于父母的婚姻，已不再天真地抱有绮丽的幻想.
　　她只庆幸母亲够强大，不仅能脱离这趟浑水，还愿意带走自己.
　　洗完澡之后，张晨曦拿着手机走到阳台，给白磊发去了信息.那边没有立即回复，张晨曦便放着歌，倚在栏杆旁发愣.
　　她喜欢在日暮时分和白磊一起坐在阳台的躺椅上，两人看着夕阳西下，白磊还会洗好水果端到她身边，恶作剧地把手上的水弹到她身上.
　　张晨曦的头发已经被风吹干，她笑了笑，突然觉得思念磨人又甜蜜.
　　房门被敲响，张晨曦把手机的音乐播放器关了，走进屋子，道：“请进.”
　　进来的是张云，他探进个头，道：“来一趟书房.”
　　张晨曦皱眉，她直觉张云的语气，并不是那么和善.

　　张云坐在椅子上，张晨曦像小时候一样把手背在身后，不发一语.
　　张云喝了口茶，问：“下学期大四了，有考研的打算吗？”
　　张晨曦摇头，道：“我想早点出来工作.”
　　“回来？”
　　张晨曦观察了一下张云的表情，试探性地道：“我想在那边...”
　　“回来.”张云放在杯子，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我给你安排工作.”
　　张晨曦没脾气了，她知道张云的尿性，只得点了点头.反正她一年难得和他见一面，这种口头上的答应，就随便应付了去吧.
　　似乎很满意张晨曦的态度，张云接着道：“明天和我一起出去吃个饭，和你一个伯伯的儿子叙叙旧.”
　　张晨曦诧异地重复道：“叙旧...？”她终于知道这次张云把她叫回来的用意是什么，心中产生无限的荒谬之感，张晨曦毫不犹豫道，“爸...我在那边谈了个对象.”
　　张云不耐烦道：“那么远，分了.”
　　张晨曦还来不及解释什么，就得到了这么一句答复.她知道这时不该和张云争吵起来，但要她心平气和地说话，她做不到.
　　张晨曦掐着自己的虎口，低声说：“对不起，爸，我不想.”
　　“爱情至上？”张云冷笑了一声，“张晨曦，你真的变成大姑娘了，以前你可不敢这么不听话.”
　　听话听话听话！！
　　张晨曦猩红着眼，猛地抬头，一字一字道：“所以呢！我现在不听话，你又要打我？？你除了这些伎俩，还会什么！！”
　　张父拍着桌子站起来，指着张晨曦问：“你再说一遍？”
　　张晨曦看得出张云在竭力抑制自己的怒气，她疲惫又心酸，苦笑道：“再说一次又怎样呢？”
　　张晨曦的手机响起来，是白磊的电话.张晨曦精神顿时紧张起来，她强壮镇定，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说罢，她转身欲出门，谁知张云见她神色慌张，飞快从她手里夺走手机.
　　张云看着来显，问：“你那个对象？”
　　张晨曦吞了口唾沫，笑着说：“我室友.”
　　但是她的脸色已经不受控制得变成了惨白，张云见状，嘲讽地接通电话，顺便按了免提.
　　“喂，张晨曦阿.”
　　张晨曦听得出来白磊在走路，她想象着月夜之下，白磊一个人背着包插着耳机往酒吧走的样子，随性又洒脱.
　　张云听到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气消了些，却还是钉了张晨曦一眼.
　　张晨曦知道自己现在太容易暴露情绪，她清清嗓子，确认自己语气和平时差不多了才说：“白磊，我今天超级累的，刚差点睡了.”
　　“中午没睡，可不得困死你.行了，你先休息，我回去还要加班呢.”白磊的步子停了，靠在路灯上，柔声道，“晚安，我爱你.”
　　张晨曦赶在张云反应之前掐断了电话，可在她低头拿手机的时候，暴怒张云一脚蹬向了张晨曦的脸.
　　“这就是你在一起的人？！”张云不怒反笑，“张晨曦，你有本事.”
　　张晨曦被踢得跪倒在地上，她承受不住地开始哭出来，一边哭一边极度失控地喊道：“张云，我就是个同性恋！！你有种杀了我！你今天杀不了我，我这一辈子就改不了了！！”
　　张云抄起烟灰缸往张晨曦头上砸去，张晨曦踉跄几下靠着墙滑下去，她头痛欲裂，颤抖着往头上摸去，竟然有一大片血.
　　她张大嘴绝望又无声地嘶吼，张云扭曲的脸像她儿时印象里的一样，面目可憎.
　　“你们不是人，张家那些贴着人皮的都不是人...”张晨曦恶毒地说，“你们活该断子绝孙，你们都不配拥有孩...”
　　她的话戛然而止，门外那女人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婴儿，她不忍心再说下去.
　　张云冲过来一把将张晨曦的手机摔烂在地上，接着又拖起张晨曦的胳膊把她带出书房，张晨曦奋力反抗尖声嘶喊却无济于事.张云将她推进她之前待的房间，接着从外面把门锁上.
　　张晨曦扑倒在门前，狠狠地锤击着门：“张云，你放我出去！我早就和你没有关系了，你没有资格关我！”
　　外面传来声响，张晨曦闻声望去，张云竟然从别的房间跨到这个阳台，把通往阳台的门也锁上了.
　　黑暗里，张云的脸的周文式的脸重叠，他像个食人的妖怪，站在阳台上破口大骂着什么.张晨曦耳畔能听到的声音渐小，她腿一软，栽倒在床边.
　　整个世界是一场荒唐的闹剧，张晨曦看着电视机屏幕里的自己，满脸的血，披头散发，像个精神失常的病人.
　　“我没有病，我很正常...”张晨曦仰着头号啕痛哭，“为什么没有人能带我离开这里...为什么该死的人却死不了...”
　　这苦痛无助的样子就像年幼的她，一次一次被痛打之后被关进漆黑的屋子，逼迫着承认着毫无依据的罪行.
　　她的仇恨，早已被埋得太深，一旦又催发，便无法停止地增生.
　　接下来的日子，张云没有再打开过这个房门.张晨曦迷迷糊糊倒在床上，脑海中没有了意识.她被关了不止一天，才开始的失血和后来的饥饿，每一样都让她难以坚持.
　　她呼出的气体过于滚烫，而身体却逐渐在降温.她发出呓语，细细一听，像是在呼唤谁的名字.
　　她的心里，有个人的身影一直萦绕着，那个人模样好看，说出来的话每一句也都动听.
　　早已干枯的唇被咬出一点血色，张晨曦睁着眼睛不愿闭上，痴傻地望着屋外那冒出来的大树枝条.
　　“白磊...”我真的还想和你，趁着黄昏的时候，在学校里走一走.
　　无风无雨时，千帆过尽时.

　　张晨曦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惊醒，她侧耳细听，门外有人一直在喊：“告他...我一定会告他！”
　　她睁开眼，问面前一直守着的人：“你怎么在呀？”
　　白磊沉默着为她端来水，还插上了一根小吸管，张晨曦拼命地汲取，最后喝完一杯，累瘫在床上.
　　她笑着说：“我一般都是用吸管喝可乐，刚才明明看到的是吸管，却喝进了水，不太习惯.”
　　白磊把头偏在一边，敛眉抑制辛酸.
　　“嘿，怎么了？”张晨曦抱怨似地伸腿碰了碰她的肩膀，“你失忆了吗？还是不记得我是谁了？”
　　白磊把她的腿收回被里，开口说话时，声音嘶哑得让人差点听不清：“等你好了，你要多少可乐，我都给你买.”
　　张晨曦只是微笑着，小声说：“可不要骗人.”
　　蔡珺走进屋里的时候还是骂骂咧咧，看到醒来了的张晨曦，她难得关心地问道：“感觉怎么样？”
　　张晨曦说：“挺好的，只是头还有些晕.”
　　蔡珺一听这话又要炸起来了，她问张晨曦：“我现在打算告那个畜生，你告诉妈妈，你同不同意.”
　　张晨曦举双手赞成：“那个王八蛋，告死他！”
　　“行！”蔡珺提起包又匆匆忙忙往外赶，“我去解决这个事，小磊，你照顾一下她！”
　　病房里又只剩了两人，白磊看着蔡珺离开的片刻，沉吟片刻，问：“为什么你妈妈和你说话会有点紧张？”
　　张晨曦坐起来，晃了晃头，不甚在意道：“或许是因为有点愧疚吧，突然看到我满脸血的惨样，觉得应该多爱护我一些的.”
　　她活动了下胳膊，可怜兮兮地问白磊：“我能下床活动下吗？”
　　白磊放下手中削水果的刀，走到张晨曦身边扶起她.
　　张晨曦见白磊神色一直很消极，于是装模作样哀声叹息：“生活果然是生活，太不狗血了.我脑袋被那么一砸，竟然没失忆.”
　　白磊脸上这才带了点笑意，她道：“还好没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