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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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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9.
“红莲,”原本仰躺在床上正望着天花板出神的真,突然唤了躺在离他不远处的折叠床上的红莲一声,“你觉得,一个人拿刀去割了自己的手腕,那是为什么?”
“哈?你问这个干嘛?”红莲的语气里显示了他的惊讶。
“你先别管这个,先回答我。”
“那一定是想死吧,不然还有其他理由吗?”
果然。听见这个想法的真心中一沉。除了这个,不应该有别的理由了。
他想起了那天绿川镜就在他面前跑掉的情景,越想越觉得不安。他认为绿川镜不是一个会自杀甚至是自残的人,但是他亲眼所见的画面正明确地告诉他,绿川镜这样做过,而且不下一次。
那天他看着绿川镜离开之后,脑子里虽然混乱,但还是想着要搞清楚这件事的,所以他在图书馆又待了很久。但是绿川镜没有再回来,他的书本、笔都被扔在这里。
后来真又跑回了教学楼,他去到七班的教室,然而那里依然没有绿川镜,他那个很像公文包的书包却同样在他的座位上,没有被带走。真又在那里待了一会儿,再没有了办法,加上回家的时间也快到了,这才决定离开。
回到家之后,他不是没想过要告诉红莲。只是他知道红莲的性子,知道红莲还是紧张绿川镜的,在自己都还没确定这个情况的真实性之前就跟红莲讨论,无非等同于直接逼着红莲去追问绿川镜。那结果就肯定是和他一样,使劲打出了一拳,却是打在棉花上,而且附加伤害是连带红莲一起心里不舒服,很可能是比他更不舒服。
不过真也算是可以确定了一点。当初,在他们救出绿川镜之前,一定是有非常恐怖的事情发生在了绿川镜身上,这件事对绿川镜的心理影响一定非常的大。而自己,可能正巧是提到了那段时间,刺激到了绿川镜想起那件事,所以他才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真还有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那时他和红莲在楼梯间偷看到绿川镜和立花直树讲话,绿川镜摆出那个很恐怖的眼神的原因,会不会也是因为直树提到了那件事呢?
“……你干嘛不说话?”
真一回神,就看见红莲的脸出现在他床边,吓得他下意识地就大叫起来连滚带爬往墙边靠:“我靠!!!你干嘛?!”
“我还想问你干嘛呢?”红莲看着他这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我叫了你好几声了你没听见?”
“……刚刚在想事情呢。”真坐起来长出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吼了红莲一句:“那你也不用爬过来吧蠢货?!”
“我是爬起来再走过来的。你没发现真是厉害。而且你有点良心好不好?我是怕你死了才过来看看的,谁知道你眼睛明明还睁得大大的……”红莲对着他翻了个白眼,站起来的时候忽然又笑笑伸手拍了拍真的头,“不过没想到小阿真被吓成这样,你不是怕鬼吧?”
真看着红莲扬得越来越高的嘴角,非常想跳起来揍他一顿。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另一个方法进行反击。他看着红莲回到折叠床上,慢悠悠地开口:“你今晚最好别说梦话,不然我开着录音录下来,保证你们班上的人都能听见。”
“……我靠你别干傻事!”
真满意地躺下,翻身面对墙面,假装听不见背后小小的吵嚷声。
或许事情真的有些不对劲。直树逐渐确认了这个念头的可能性。他开始一点一滴地从记忆里找寻证据,以致于忘了此刻自己面前还站着一个人。
直树无意识地移开原本与真对视着的目光的动作,在真看来怎样都像是在掩饰。真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憋在胸口的那股无名闷火似乎又想要出来刷存在感了。
他猛地一拍直树的书桌,却又不敢太大力引来别人的注意,虽然已经有不少人在时不时地看向他们这边了。但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在跟你说话呢!”
好在这句话总算拉回了直树的注意力。他把目光从窗外拉回到了真的身上,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有在听。”
“你的样子不像在听。”真撇了撇嘴,语气很是不满,“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对吧?”
“你为什么觉得我知道?”直树盯着真,反问了一句。
“因为你们是朋友啊,朋友间不是应该……”真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会跟朋友分享所有的秘密吗?”直树打断了他的话,又反问了一句。
但就这单单的一句,真就被噎住了。他有点心虚地想逃避这个问题,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刻知道了直树在给他下套。
“你别管我!你就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就行了!”真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不知道。”直树这回回答得特别快,表情也格外真诚。
“那你没有跟他谈过吗?”真问。
“没有。”直树放松身体靠到椅背上,抱起双臂,依旧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你们是朋友啊!”真觉得自己又想拍桌了,“那家伙可是想自——”真把接着的那个字噎了回去,因为这时有人从他俩身边经过了。
“其实这不关你的事,你大可不必管。”
本来有些急躁的真,听得这句话,却突然冷静了下来。他原本也不知道自已管这破事干嘛,但就在这一瞬之间,他好像发现自己找到了这样做的原因。他的话在他来得及思考完之前就已经冲口而出了:
“因为我跟那个家伙已经是朋友了。哪怕就只是这两三天的事,我看到了他不正常的样子我会在意。而且他也是我好朋友的朋友,我不能让糟糕的事发生在我的好朋友身上。”真冷笑一声,“所以你的态度就是这样么?你们总不是才做了两三天的朋友吧,你就这么由着他这样下去?”
真的话说完之后,两人之间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不过直树的声音率先打破了僵局:“我不想插手是因为我相信他,我知道他会自己好起来。”
真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直树站起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说:“我不喜欢传话,所以我不会当中间人。你想问的话就直接去问Mirror,如果他觉得你们的‘友谊’真的值得他这样做的话,他会开口的。”然后在真反应过来之前,他就走出了教室。
真也没有再追上去,他只是呆呆地在直树的座位旁边站了一会儿,被人叫回了神,才迈开步子走回自己的座位。
其实现在他的脑子里装着的已经不是绿川镜的事了,他听见了直树最后的话,却没太在意。因为他察觉到了更奇怪的状况。
刚才那些话,真的是他说出来的吗?
直树离开了教室之后就去了图书馆,他顺利地在自习室的角落里找到了绿川镜。在走过去的这一小段路上,他的脑海中有无数念头在翻转。
他刚才跟诸星真讲的话,一半真一半假。他是真的希望通过暗示来达到让诸星真离开这些事端的目的,但是,他也不会放任Mirror不管。因为他接触到的Mirror的那一面,比真看到的要令人不安得多。
但Mirror的确没有告诉过他任何与这种状况有关的一切。只是他不笨,而且他比真知道的要多上许多,所以他断定Mirror是患上了PTSD。这可非常不妙。无论是作为计划的参与者之一,还是作为Mirror的友人,他都抱着同样的目的——让Mirror这种状态不再出现,至少要减少。
直树自认对心理学知识涉及不多,但至少是知道PTSD的产生原因的。而他对Mirror至少也算是了解,知道他不会是一个主动将弱点暴露出来的人,除非有特殊原因。所以直树想,要解决Mirror的异状,方法既简单,又不简单。
就是让Mirror亲口将他的遭遇说出来,让他直面它。
直树有一个计划,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好措辞,在尽量不刺激到Mirror的情况下,达到这个目的。他也得找到Mirror愿意开口的对象,不过他已经有人选了。
下定了心思的直树拉开绿川镜隔壁空着的椅子坐下,绿川镜也恰好停下写字的动作抬头看向他,然后绿川镜皱起了眉:“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直树一边坐了下来,一边转头去看了看一直站在绿川镜身后不远处的三个人,对他们做了个示意他们出去的手势。
那三人却没有立刻动作起来,直到绿川镜也侧过头去朝他们点了点头,他们这才离开了。
绿川镜怎么会不知道直树是有话要和他谈,于是也干脆地放下了笔,跟直树对视:“出了什么事吗?”
直树倒也开门见山:“诸星真刚才来找过我,问我你的状况。”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语气。果然下一刻他就看见绿川镜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看见的事实。”直树一直盯着绿川镜的脸,“然后我确定了我看到的事实。”
“你?你又看见了什么?”绿川镜在试图掩饰,但直树察觉到他的气息已经不稳了,有可能只要再逼近一步,就又会把这个人逼得崩溃。
“我看见了你那个晚上的样子。”直树压低声音吐出了这句话。
他没有想到的是,事情瞬间就发展到了他根本控制不了的局面。
绿川镜已攥成拳的手忽然一下砸在了桌面上,那声音不是非常大,却也让直树眉心一跳。他已经可以确定绿川镜患了PTSD,而且症状不轻。单单是这一句话就能逼得他脸色苍白、喘不过气而且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直树知道自己必须得插手了。
他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受到这边的干扰,才转回过头来,在绿川镜反应过来之前捉住了他的双手,向自己的方向拉了拉。他使了一些力气才制住了绿川镜的手,直到感觉到他挣扎的力气小了下去,才一点点地放松力气,却没有放开绿川镜的手。
直树看着满目惊惶地看着他的绿川镜,慢慢地让自己的手离开绿川镜的手腕,然后用自己宽大的手掌包住了绿川镜那双一直颤抖的拳头。他知道绿川镜懂得他的意思,因为他看见他表情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手颤抖的频率也降低了一些。
直树努力地将声音放得轻缓:“嘿,Mirror,你现在很安全,你不在那里,你知道吗?”
绿川镜闭着眼,脸色紧绷,回应似地点了点头。
“你已经离开那里了,离开很久很久了,知道吗?”
“再也没有人,没有人,会对你做那样的事,知道吗?”
“没有人,会,或者能够,伤害你了,知道吗?”
直树每说一句,绿川镜都会点一点头。听着他的呼吸一点一点地平稳了,直树的心也一点一点放了下来。绿川镜在这方面也做得很好,如同他做的所有事一样。
因为他不能做得不好。直树有些怜悯地想着。这个从小就缺乏关心和爱护的孩子,无论什么都要自己扛着,每刻都要自己做得很好。如果不是今天的意外,他可能连仅仅是像这样被握住双手的安慰都得不到。
“我要放开了。”直树的手顺着话音落下而慢慢离开了绿川镜的手之后,绿川镜也随之睁开了双眼。他的脸色虽然还很苍白,但也没有刚才那般紧绷得可怖,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直树却没有急于开口,他知道绿川镜还需要一点时间。没过多久,绿川镜那边传来一声很轻的道谢,直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才发觉原来自己的背上也冒汗了。
“我想知道你看见了什么。”绿川镜随后说,语气依然很轻,低着头,并没有看向直树,“我想知道我那个时候的样子。”
终于还是问起这个了。直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却也觉得是意料之中。“是诸星真在图书馆见到你那天的事。你没准时回来,也联系不上,当晚是我把你带回来的。”
闻言绿川镜只是摇头:“我不记得了。”顿了顿又继续道:“那些时候,很多时候,我都是不记得的。让我知道我做过那些事的只有痕迹。”他的语气听起来迷茫而悲伤。
“你的东西都没有动过,只是人不见了。我们在学校里到处找,最终才在一楼的男卫生间里找到了你。”直树敏锐地发现在提起那个位置的时候绿川镜的身体又是一颤,现在的情况下绿川镜任何不自然的举动都会引起他的警惕,“你……”
“是那时我被带走的地方。”绿川镜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吐出了这句话。
闻言直树便有些担心,于是赶紧伸出手去在绿川镜面前打了个响指,把他的目光吸引到这里来:“嘿,嘿,看着我。你听这些的时候得看着我。我得保证你不会又……”
“我知道。我在努力……我会控制的。”绿川镜朝着直树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直树见状也不好再劝什么,只好接着往下道:“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缩在角落里,坐在地上蜷成一团,嘴里不停地在念叨。”
“我在说什么?”
“‘他要来了。’”直树将原话重复了一遍,眉头也忍不住再次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