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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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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藤勇都看见了。阿冬颓丧地丢下托盘,两手握拳,指甲直掐进掌心里。
近藤勇拉起她的手,轻轻掰开她蜷曲的手指,笑着说:“这样美的手,受了伤多可惜。”
阿冬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他要怎么样?她只有一条命,若是对她用强,她就一头碰死在这房里。
走廊响起低低的咳嗽声,近藤勇高声说:“进来吧。”房门旋即被打开,土方岁三神情潇洒地踱了进来。
“好戏上场了?”土方对阿冬一笑,望着近藤勇说。
“被你猜中了。我虽捡了条命,心里却不好受呢。”近藤勇歪了歪嘴角。
“局长慈悲心肠”,土方岁三在锦垫上坐下,看了看丢在地下的酒杯,“不是用刀,是下毒?”
近藤勇点了点头,土方捡起酒杯嗅了嗅,“似乎是斑蝥毒?”
阿冬转身向窗边冲去。听说土方是刑讯逼供的好手,曾将犯人倒吊梁上,指甲缝里钉入木楔,又在木楔上点着蜡烛。滚烫的烛泪一滴滴渗进指甲缝里,那痛苦无人可忍。与其落在他手里,不如死了干脆。
还没跑出两步,土方一把拉住她腰带,将她生生拖了回来。丢了个锦垫在自己身前,土方柔声说:“坐下吧。夜还长,有许多话要聊。”
近藤勇也笑着坐下,“阿岁,你不要吓她。”
“我一直说烟花地里无真情,原来是我孤陋寡闻了。阿冬姑娘,你对田中新兵卫真一片痴情啊。”土方歪着脑袋看她,像在看什么珍禽异兽。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阿冬心急如焚。藤井良节说了,亥之刻有人来接她,可她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万一有人进来,势必被近藤和土方抓住,连藤井也要受连累。
“阿冬,你是为田中报仇?新选组与田中并无瓜葛,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近藤勇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田中明明是你陷害的!”见他装模作样,阿冬恨不得唾他一口。
“是萨摩的藤井良节告诉你的?藤井这小子,果然坏透了。”土方抱着膀子,漫不经心地插嘴。
为什么土方连藤井都知道?阿冬觉得眼前漆黑一片,像掉进了万丈深渊。
“阿冬,我新选组是佐幕派,和尊王攘夷的田中确实是对头。但新选组并未陷害田中。”近藤勇耐心地说。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说我的:姊小路大人是攘夷公卿,但将军大人对他颇为欣赏,佐幕派绝不会杀他。”土方闲闲地说。阿冬震惊地看着他,像是听不懂似的。
“田中新兵卫行踪不定,除了他信任的人,谁能偷到他的佩刀?”土方笑着看她。
阿冬低头想了又想:那个瘦削的男子,神情严肃紧张,似乎永远都绷着一根弦。土方说得没错,一般人绝对拿不到他的佩刀,一定是他的朋友。是谁呢?
“田中原先老实巴交,若不是萨摩出身,我新选组都想招他来。可惜被藤井良节看上了,从此只能做些夜里杀人的残忍勾当。实在可惜。”近藤勇低低叹了一声。
阿冬心中一片混乱,到底真相是怎样的?到底是谁害了田中新兵卫?她茫然无措地看向窗外,一轮满月正巧在窗边,也许离得近,显得格外大。明净的浅金色月亮,像是一面铜镜,月中的阴影是巧手匠人雕出的花纹。
她突然想起一事,不禁心中一沉:亥之刻早过了吧?并没人来接应她。难道藤井良节骗她?先前一切都是圈套,只为让她毒杀近藤勇?她不过是个用完即扔的工具?
她的心越胀越大,像要裂开了,牙齿深深咬进下唇,一丝咸味在嘴里散开,像是出了血。近藤勇取出手巾给她,她也不接,整个人怔怔的,像是失了魂魄。
“田中的刀法真是了得,只是命苦了些。从小是孤儿,父母双亡,如今又死得冤枉。”近藤勇喃喃地说。
父母双亡……孤儿……藤井良节说要送她去萨摩,去见田中母亲,原来都是谎言啊!她果然中了计!
“近藤大人”,阿冬定了定神,哑着嗓子说:“您能不能以武士声誉起誓,没有陷害田中新兵卫?”
近藤勇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新选组杀人从不使什么卑鄙伎俩,和狡猾奸诈的萨摩大不相同。”土方在一边冷冷地说。
“土方大人认为是谁害了田中?”
“坦白地说——不清楚,但藤井良节有嫌疑。田中坏了不少佐幕派性命,早成了萨摩的烫手山芋,也该除掉了。姊小路大人近来和幕府十分接近,也是萨摩的眼中钉。这一招一石二鸟,对萨摩有百利而无一害。”
“萨摩和佐幕派真是仇深似海。”近藤勇叹了一声。
“局长,怎么处置她?”土方向阿冬看了一眼。
“放了她吧……”
土方瞪大眼睛,急急地说:“她想要局长的命啊!”
“你老说烟花地里无真情,其实是有真情的,只是我晚了一步。所以……难得有个痴情人,还是饶了她吧。”
土方突然笑了,悠悠地说:“局长饶了她,藤井也放不过她,她是活证人啊,一定会杀了灭口。”
近藤勇拍一拍脑袋,苦笑着说:“还是你想得周到。”
阿冬垂着头不做声,心里一阵明一阵暗,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连自己究竟是谁,似乎都有些模糊。
“我带你出去。”近藤勇简短地说了一句。
土方挑起眉,有些惊讶似的。
“不是要收做外室……她心里有人,我也没那么大度……”近藤勇呐呐地说。
“我带你出岛原,你在外面做个小生意也行,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阿冬摇了摇头,轻声说:“还欠着冬椿屋的债,老板娘不会放过我的。”
“这个你放心,剩的钱我会匿名送过去。”近藤勇柔声说。
土方岁三坐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似乎觉得着实有趣。
从那晚起,阿冬从岛原游郭消失了,再没人见过她,也没人听过她的消息。
一年后,萨摩藩士藤井良节死在一家茶屋的走廊里,只有胸口一处刀痕,似乎是被近距离刺杀的。当晚藤井预备在茶屋过夜,先去泡了会澡。任是再警觉的武士,入浴时都不会带兵器。看藤井的样子,应该是回房间时遇刺。走廊光线黯淡,藤井一时疏忽,竟会丢了性命。
说来也怪,藤井不但死了,头上的发髻也被人割去。几日后,京都东福寺一座新墓前供上了一把深蓝鸢尾。洒扫的僧人无意发现,那鸢尾上捆着一把发丝,还带着白色元结,似乎是武士头上的发髻。
这件怪事顿时传遍京都。一日新选组晚上开会,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绘声绘色地说给局长近藤勇听。只见近藤勇表情古怪,坐在下首的土方岁三嘴角上翘,似乎带了笑意。
散了会,近藤勇皱着眉毛问:“你说是不是她?”
土方岁三故作惊讶地问:“局长说谁?土方不明白。”
近藤勇瞪了土方一眼,无奈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