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暮年》迟牧筝

17、孤独患者

　　年少时壮阔锋利的蓝天早已在成长的岁月里吹散，如果时光能倒退，一切是否还会依旧如初？
　　她抬手关了床头灯，整理好枕头重新躺下，掖了掖被子，两手相握而睡。
　　田璃正听得津津有味，睡意早已被笙年的故事赶跑了，“后来呢？”
　　“后来…恩后来我们该睡了，下次再说了，夜很深了。”许笙年已经闭目养神。
　　尽管丢了睡意，她见笙年一副我要睡觉的模样，也不忍纠缠，抬头向窗外望去，真的是到深夜，她默默拉过被子，背靠她，仔细嚼味着她所说的往事，沉默一会，声音低沉，“笙年，如果时光可以倒退，你还会来英国吗？”
　　田璃屏住呼吸，等待了好久好久，她以为是等不到答案了。
　　黑暗的夜色响起了她的声音，“会的。”
　　她一定会的，决绝一向都是她的作风。
　　直到天灰灰亮，许笙年才惊觉，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放在旁边的咖啡早已冷却，合上书，她起身伸个大懒腰，到厨房准备早餐，从冰箱里拿出牛奶，进行加热，直到“叮”的声音响起，烤好的吐司从烤面包机里跳了出来，是到时间叫田璃起床了。
　　失眠这个状态对于她来说，家常便饭。昨晚尽管闭了眼，思绪却还在喧嚷，记忆太深沉，睡眠却太浅。实在反复难入睡，在黑暗里，她睁大眼睛直盯天花板，眼睛发酸发麻，还是没有想要入睡的迹象。身边的田璃，早已一波又一波的呼噜声排山倒海。
　　她在如墨的夜晚，轻声下了床，朝书房走去。
　　正值上班高峰期，许笙年坐在副驾驶位上，哈欠连天。
　　路口遇到红灯，车停了下来，田璃扭头看了看她，“昨晚睡得不好吗？”
　　许笙年真想丢一个大大的白眼给她，这丫的昨晚一觉睡到天亮，怎会知她夜未央难眠。
　　到了公司，许笙年的铁面无私又回来了，“田璃，给我冲一杯咖啡到我办公室，记得多加点糖，还有把今天需要的资料拿去打印，我要速度和质量。”
　　田璃愤愤不平，她准是抓住机会报复！
　　她如同机器人的工作模式自动归位，关键之急是现在马上必须要处理好一件棘手之事。
　　意料之内，回国一个星期，她的设计团队就丢出了一个乱摊子给她收拾，在机场就接到消息最新的一个设计项目已经彻底黄了，关键这个项目是签了合同还能被其他公司挖了墙角，所有的资源设备都准备好了，这下损失严重，上级已经是大发雷霆，许笙年的头都大了，回国都要劳心费力。
　　是啊，她作为艺术总监本身就感到很乏力，这个设计团队又是最新才带领的，很多工作上的交接都存在问题，出现这种情况是文过饰非，面对同行的竞争压力以及公司目前的状况，她是可以原谅，可在这个强食的社会，你不崛起，谁又能看到你的光芒呢，他们到底还是年轻啊，谁都太持才自傲。
　　一个上午，许笙年都在开会，整整五个小时，会议上其他人员噤若寒蝉，许笙年大失所望。
　　果然下了班，田璃就偷听到各种各样的埋怨，趁着午饭的空隙，她溜上笙年的办公室，准备跟笙年报备情报。
　　还没敲门，就听到从里面标准的英式英文传来的示好，“是的，袁总，这件事都是我个人的疏忽才导致这个局面，非常抱歉，我会尽快处理好这件事情，而且向你保证，快速拿下Yoko的项目…好好好，我知道了，拜拜。”
　　许笙年放下电话，一脸的倦容，连田璃轻声的推门而入也没有察觉。
　　她真的好累。
　　田璃悄无声息地绕到笙年的背面，給她按摩，令她放松放松，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你怎么来了？”声音也掩盖不住的疲倦。
　　田璃故作轻松道，“我怎么就不能来啦，看你这个工作狂有没有按时吃饭呗。”果然没有，目光所及盒饭丝毫没有动的痕迹。
　　“哎呀，忙着忙着就忘了，谢啦，又是你提醒我，差点又浪费了呢。”许笙年把盒饭的包装袋拆开。
　　她还没开动，田璃抢了过来，“饭菜都凉了，我重新给你买一份。”
　　“不用了，还没彻底冷，还可以吃。”
　　“不行，我已经给你订好另外一份了。”
　　“没关系的。”
　　不知怎么，今天的田璃特别执着，“都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笙年，我有时候特别讨厌你这个样子，所有的委屈都是自己咽，你周全了别人，为什么偏偏总是忘了自己。”拿过盒饭，出去了。
　　许笙年揉揉太阳穴，她何曾不想自私一点呢。
　　办公桌前的电话又响了，“喂，你好，噢噢是王总呀，是这样的，我们想要跟你商洽一些资金上的事……。”
　　已是凌晨1点，田璃给还在公司的许笙年打电话，“喂，笙年，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已经很困了，不断地打哈欠，“早点回来，我等你哦。”
　　“傻丫头，你困就先去睡，我手头上还有工作，估计要个一两小时，你不用等我，我带了钥匙。”
　　到了凌晨4点，许笙年才回到家,她放轻脚步，来到客厅，把钥匙搁在桌上，就看到田璃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心疼的叫醒了她，“璃，回卧室睡哈，在沙发上冷。”
　　“笙年，你回来啦？”田璃睡眼朦胧。
　　扶着踉踉跄跄的田璃回了卧室，确认她不踢被子之后，才去浴室洗澡。
　　洗掉一身的疲惫，她真的累坏了。
　　许笙年前前后后忙碌了3个多月，总算是把一切都处理完毕，并顺利的拿到了YoKo的项目，现在正在中期阶段，相信不久就能够收获一枚合作伙伴。
　　而且经过整顿，她的这个新团队也逐渐认识到团队意识的重要性，各个岗位的默契度大大提高，这是个好趋势。笙年相信不久将来，这会是一支精湛的团队。
　　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田璃一直嚷着说好久没有出去走走了。
　　许笙年嗤之以鼻，“你的夜生活可是从来就没有间断过呀~伦敦哪里你没有逛过呀。”
　　甚至打趣她，“对了，你的夜生活滋润得怎样呀，好久没听你吹捧过你的艳遇经历了。”
　　田璃委屈道，“哼~还不是你太忙了，哪有闲工夫听我瞎说，而且你这几个月忙得焦头烂额，我怎么还有心情玩嘛，天天在家等你回家好不好。”
　　许笙年看了这周的工作安排，的确没什么特别事情需要亲自去处理，那就出去走走吧。她们好像好久没有一起出去逛逛了呢，还真的难为了田璃，她本就是个坐不住的姑娘。
　　周末，早晨的阳光洒在床上，受不了刺眼的阳光，田璃转过身把头埋在枕头里，慢慢醒来。
　　笙年已经在厨房忙乎，她慢悠悠的刷牙洗脸，然后吃早餐。
　　有笙年在的地方，就是天堂啊。田璃吃着早餐，爆棚的满足感。
　　她们决定去红砖巷转转，这里是伦敦现今最适合散步也最有魅力的区域，遍处都是色彩的商店和餐厅，田璃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红砖巷最近有许多二手店、唱片行、精品店陆续开张，难怪这里人山人海呢。
　　田璃跟许笙年有个兴趣喜欢搜刮各种形式各异的玩意儿，这些店铺的开张对她们来说诱惑极大。
　　热闹的大市集，许多露天卖场就这么并排出现在路上，她们随着人流在各个店位走走停停，遇到有眼缘的东西，绝不手软。
　　到了下午，她们已经在卖场杀红了双眼，然后潇洒的满载而归。
　　白衣苍狗，换季之秋，街上的人们都丢弃夏天的衣衫，改而换上了秋季的衣服。
　　许笙年是秋天出的国，转眼她也在英国度过了五年的岁月。
　　而张暮也度过了孤独的五年。
　　对他们来说，没有彼此在身边，我们成了孤独患者。
　　却是内心独白，旁人无从而知。
　　她常常跟阿因联系，雷打不动的每周一次电话回家，就连赵磊也有联系过。
　　偏偏唯独没有张暮，他是许笙年不敢联系的人。
　　在回国前，张暮打过一通电话，碰巧是在她登记后关闭了电源，直到到达目的地，她的手机简讯才传来未接来电，纵使不打备注，可那11个数字早已烂在脑子里。动手把他的号码划为黑名单，却忍不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又把它设置为可联系，却再也等不到熟悉的铃声响起。
　　那就这样吧，彼此相忘于时光，各自安好。
　　即使内心有多么的不舍，这也是最好的结局。
　　如果没有赵因在深夜来的电话，或许她真的以为他们就是这般的命运。
　　“笙年，张叔叔病倒了，你快回来吧。”即使是深秋，声音那头很多杂音，她甚至听到医院里各种匆匆忙忙来回跑的声音。
　　放下手机，她在床沿里坐了好久。
　　记忆里的张叔叔是个爽朗的人，耳边时不时响起他的声音，“小年呀，我家张暮的学习就交给你了哈~”
　　怎么就病倒了呢，回国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她想到了张暮，这时候他应该最难受。
　　她不由自主的拿出手机输入号码，通了。
　　谁都没有说话，持续了一分钟。
　　然后，她听到他说，“你回来吧，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