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闻说兄丧 ...
-
她决定停下来,先暖和一下自己的双手,暖炉早在之前被落在了宫廊处,没过些时候,看到前面影影卓卓奔来一个人,身上穿的是品阶中级的官员常服,不由得心头忪了下来,是好消息吧,待那人近了前,才发觉他神色惊惶,衣服脏污分辨不出是泥土还是血迹,他见到拦路的是熙川,一瞬间竟呜咽出声,跪伏在地,公主,长公主殿下,快逃吧,太子殿下他,他殉国了啊啊,苍天要亡我大胤啊!蓦地,熙川觉得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了,软软地就要栽倒在地上,只觉得脚踩的寒冰仿佛要将自己裹起来淹没到头顶,心底扯开的那个洞开始撕心裂肺地疼,手执的绢伞滚落到一边,咕噜噜作响,中年官员想伸手搀她一把,却被她一把推开,她挣扎着膝行了几步,眼泪一刹那就落了下来,悲戚到不能自已,这时,那个官员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匆忙换成敬语道:长公主殿下,您要节哀顺变啊。
她闻言,霎时间,美目紧瞪,目眦欲裂,太子他不是别人,他是我哥哥,是我另外半条命啊。
她咬牙用力搡开中年官员的手臂,强撑着站了起来,整个人却摇摇欲坠,其中左臂已经在刚才被地上尖利的石子划破了,映着白雪,格外触目惊心。她又跌跌撞撞地往宫墙外跑,像是赶不急什么似的,官员一时阻拦不止,只得戚戚地摇了摇头,慢慢起身,步步朝着议事厅赶去。徒留那把被主人遗忘了的绢伞,依旧滴溜溜在地上打转。
她疾步穿过平日熟悉的锦安城,鞋子已经被雪水浸地全湿了,冻的锥心疼;嘴里仍然凄惶地碎碎念叨着太子的名讳,阿琅,阿琅。锦安城最富盛名的东市,西市,无一例外地休停,视线所及,唯有纷杂的雪花片在半空中打转。路上已经不怎么能见到达官贵族的车队和旗帜了,只有那些平民百姓们,背负着家当被褥,吵吵嚷嚷地往南边和西边的城门赶路,而往日热闹非凡的舞乐之地繁锦台如今不过是个空台子而已,满目疮痍。
她慌不择路,几近跌倒,又颤巍巍地抬手去拭脸上的水渍,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雪水,只觉得愈来愈悲伤。
很快,她便到达了城脚下,一墙之隔,城门外便是哥哥马革裹尸的战场,一想到此处,她便悲从中来;城门的守卫出声示意她速速离去,却被她阴郁着直视过来的视线打了一惊,悻悻道,看他娘的看,个女人,赶紧走开!
这小将刚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前一仗打得甚是窝囊,时崇带的胡兵个个煞气冲天,而大雪漫天,战场上两边的人影根本分辨不清,太子阵上迎敌,至今生死未明,结果一群文官吓得惶然失色,就差没哭天抢地了;如丧考妣地溜了几个,剩下来都是些言官谏臣,想也知道,这帮兔崽子们想趁着雪乱趁机跑路了,吱哇哇吵得他脑壳仁突突地疼,而如今竟连女人也不要命地往城外跑,还真把他当软柿子捏啊。
还待继续骂咧咧说下去,却被守城将领牧尘拦了下来,牧尘一身戎装盔甲也是满面脏污,疲惫却英俊的双眼明明白白得布满着血丝,不眠不休熬夜后,下眼睑呈现出淡淡的青黑色,然其孔武有力的背却硬邦邦地挺得极直。胡人还在攻阵,所有人都是从昨个一直守城到今晨,战场并非儿戏,一不留神就可能丧命。加之狂风暴雪大作,明明前几日还是艳阳日,突然之间就变了天,守城的兵将心里都有点没底,交战之时又是极其艰难的攻坚战,实在是苦不堪言,脑中绷紧的那根弦到极点了。
牧尘冷面对着小兵,染满了血渍、雪渍还有泥土的双手安慰似的重重压在他的左肩上,像是一种无声的允诺,又像是一种坚毅的意志。小兵双眼有点通红,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已经只剩下一个了,昨晚被拖回来的时候已经呓语连连,下身上全是血。他一掀衣服,裤腿空荡荡的,双腿都被烈马碾断了,当时他就痛哭出了声,攥紧的拳头中尖利的指甲戳破了他的掌心,后来他给这个昏迷的兄弟唱楚歌,唱到最后嗓子都哑了,他走得很安详,死前还记挂着家中的老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