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沐温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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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玲珑睡的很满意，安稳暖和，最重要的是照样能见云溶溶，心中暗喜自己果然穿的有特色，方便而实用。
等她睡饱醒来，东阳和十七已经晨练完毕，洗漱好，三人一起往饭堂走去。
王涂之远远瞧见他们过来，迎上前去一把抱她起来，笑问：“今天好些了吧？听说昨晚有人害怕，非要挤在别人中间才敢安心睡觉。”
哪个大嘴巴四处宣扬她的糗事? 感情你们小时候就没怕过？
“哪有，昨晚是大哥怕我夜里冻着，病又加重才陪我睡的，十七哥不放心也留下来。王爷爷，这山里可真冷啊，我们仨挤着睡才觉的暖和些。”
东阳但笑不语，听她往下胡扯，十七却忍不住道：“嗯，那是，我们禾苗啥时候会害怕? 不过是大风有点儿吵，山影比较碍眼。我们禾苗只是觉得冷，今晚多给她加床暖和被子，她一定自己睡。”
玲珑闻言，狠狠的瞪了十七一眼，惹的王涂之一阵大笑，玲珑被他笑的发窘，眼珠子一转，双手攀上老头儿的脖子，笑眯眯的耳语道：“王爷爷，我昨天又见云姐姐了。她去医院复诊，你猜那边的西医大夫主张她做啥样的手术？给你个小暗示，和针有关。”
王老头儿霎时收声，一脸激动的看着玲珑，“好禾儿，走，快去吃早饭，吃饱了给爷爷讲讲是啥手术？藩医也会针灸？”
玲珑很满意老头子的反应，果然是有探索精神爱学习的神医！心底笑的十分张狂，脸上却是一幅乖巧委屈模样，“偷偷”瞟了下十七，轻声说道：“其实我昨晚也没弄太清楚，好像是用针吸取活人骨髓什么的，本来今晚我想再多打听些，可是天太冷，我那间新屋子常年没人住，又阴森森的少人气，我怕我夜里睡不熟，见不着她。不过没关系，也许多盖一床被子照样会暖和好睡的。但是您先别抱太大希望。”
十七嘴角抽搐，却听他无良师傅厉声喝道：“你们俩晚上好好照看你妹妹，她睡不稳当你们不能睡。”
转眼又变回慈蔼长者，和声细语对玲珑说：“乖，不怕。你晚上还住你哥那屋，冷了不舒服了就和你哥说，想要啥就让他俩替你做。”
今天他们才知道，原来师傅还是变脸高手啊，以后要默默观察多多学习。
玲珑愉快的点头，语音无限甜美：“还是王爷爷想的周全。走，我们快去吃饭吧，吃完了我跟您说说云姐姐最近的情况，您给看看那些藩医说的古怪方法有没有道理。”
王涂之连声称好，抱着她就往饭厅走，玲珑趴在他肩上，得意的向跟在身后的十七挑衅的笑了笑。
十七反思，为什么以前他会认为这丫头像猫，她根本是只小狐狸，识人不明，以后还是不要随意揭她的短为好。
一旁的东阳向她无声竖起拇指，想她小时候的名言“只要我想，哪有不成。”确实不是瞎说的。
用罢早饭，一老三小挤进书房，钻研医术的聊病历，学习兵法的看兵书，忧思国事的读策论，各有所忙。
屋中惟有玲珑和王涂之的喁喁低语，东阳和十七并不搭话，只是玲珑不时咳嗽和打喷嚏声搅的他们都不能专心。
东阳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倒了杯红枣桂圆茶给她暖身润喉，向正在给她搭脉的王涂之问道：“师傅，这丫头如何？近来发热的次数少些，却总是浑身冰凉，捂也捂不热，又咳又眼泪鼻涕的止不住，人也晕晕的极易困倦。”
“嗯，当日浸于冰水中，使得寒气伤于肌表，直中脏腑。本来年幼身弱，又因外伤失血使得卫阳受损，致恶寒生成，故而畏冷畏寒，是因风寒在表，兼有发热头痛，脉浮沉，身冷手足冰凉等表症，且与筋脉血气都有损害。医法不难，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痊愈，要长久调养，中间又恐变化，需时时辩证，这也是我为何带她回山的主因。”
老爷子特意看向玲珑，道：“本来春夏养阳，冬病夏治最见效，可目前也不能耽误。故而从今起，你要每日正午之间泡温泉三次，每次浸泡不要超过一刻钟，之后我在辅以针灸为你驱寒。饮食上亦要以温补之物养生，这方面我会特别交待你慈姨。另外，亥时必须入睡，以固胆经养阳神。等身体精神都大好些，便要多少和你哥哥们练些功夫，不求别的，只为强身健体。你可都记住了？”
玲珑只能吸着鼻子应是，点头不已。
“那一会儿中饭过后，我便叫悦慈带你去后山温泉，浸泡时的禁忌事项，她自会照料，有她陪着，你不必害怕。”
计划合理，安排完美，可进行并不顺利。变数就是玲珑这个病号！
云台山内三步见泉，水质极佳，清澈透明甘甜，宜饮宜浴，因地理气候关系，冬季水温大多保持在十度左右，亦有不少高温山泉。王涂之要玲珑汤浴的正是他所布阵中的一眼高温泉。
悦慈领她一路走去，远远就看见特意修建的竹屋后有着蒸腾水雾，推门进入，小屋内不过简单摆着竹榻衣架等沐浴后所需休息换洗之物，不见火盆却极为温暖。
玲珑除去外衫只留兜衣小裤，走出侧门，如画景色刹入眼帘。但见纱帘木台之下，雪山黑石之间，一围池水氤氲缥缈，四周青竹红梅随风摇曳，间或吹落零星花瓣飞入池中，美不胜收。
当然，以上描述并非玲珑认知。
她感观的是：穿着兜衣小裤走出侧门，恐怖场景重现眼前，但见高空悬台之下，寒山砾石之间，深深池潭白烟渺渺，四周枯木残花迎风颤抖，间或吹落凋零花瓣堕入池中，阴冷入骨。
这根本就是翻版张家花园，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坠山时周身划破伤口爆裂的疼痛，落水时浑身冰冷麻木的恐惧瞬时回笼，甚至看悦慈都有几分和欲置她于死地的杨氏重合。
玲珑当下双眼噙泪，挣开她的手就往后退。
悦慈被她的反应搞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上一刻还笑意盈盈的小姑娘，为何此时像见了活鬼，满眼惊恐的看着自己，任她怎么问话，都一句不应，只是死咬嘴唇，极力隐忍不哭出声。
悦慈想伸手拉她，可她迈前，她便往后，几番追逐哄劝没有得到任何效果，只好无奈的让她穿好衣服送她回先生那里。
路上玲珑仍旧一副强自防备的神情。
温泉之旅起始篇，就这么华丽丽的失败啦！
一进书房门，师徒三人正纳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玲珑已经甩开悦慈的手，飞身扑到东阳怀里，死搂着东阳的脖子放声大哭，生生吓得众人呆住。
东阳反应过来，赶紧拍着哄她，轻问“怎么啦？” 她也不答，只一劲儿的哭。
悦慈急忙把之前的情形说了一边，她也不明白玲珑这般模样究竟是啥原因，莫要使东阳误会自己亏待了玲珑才好。
悦慈不明白，他哥心里已经猜出几分，十有八九是上次落水事件留了阴影在她心底。从那日她清醒后，时时刻刻都有人陪着她分散注意力，更没再见过什么假山池塘，也就一直没有机会真正表达发泄内心恐惧。大家看她平时笑语嫣然的，都忽略了这一点，此刻应是见了相似的场景，旧时回忆涌起，才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他只能说他这个妹妹反应还真不是一般的慢！至于她为何好端端的怕悦慈，东阳想不出来，尴尬的为妹妹失礼的举动向悦慈道歉。
初时，大家你哄我逗，没用！玲珑把小脸死埋在东阳肩头，哭得更猛！一刻钟过去，大有越发汹猛之势，全体手足无措，饶是久经沙场的十七，此番也毫无应对之法。
东阳只好让众人先散去，自己陪着她任她哭。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他家小妹丝毫不见刹车的趋势。他的情绪也已经随之从最初的惊慌到担忧到心疼最后到无奈，仰头望着房梁发愣打发时间。
半个时辰后十七去而复返，见她还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东阳的衣领尽数染湿，走上前倒杯水递到她嘴边，终于暂时让她收声，抽泣着就了杯沿一气喝净。待他刚开口问了句：“你怎么了？”，眼前桃子眼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蓄满眼泪，继续水漫金山！
这一漫又是整整一个时辰，直到实在无泪可流，还不停抽搐哽噎。此时，两人是什么也不敢再问了，一个无声轻拍着给她顺气，一个给她端水喂粥补充体力。
直到晚间，她情绪稍稳，东阳从她口中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又是好一阵哄劝，玲珑还是有些惊恐的回不过神，反正听见温泉就摇头，自始至终，都死抱着他哥没撒手，仿佛只有抱紧这块曾救起自己性命的浮板，人身才有安全可言。
废了好半天劲哄她睡好，东阳和十七小声聊起：“看来这次是吓得不轻。但愿今天哭过发泄后，就此好了吧。我实在是怕她再来这么一回。”
“嗯，从没见过她这样！心有余悸啊！现在我都不敢提和水有关的东西。”十七感同身受的拍着心口答道。
“可是她再怕，这温泉也是一定要泡的，要不病好不了啊。”
他完全认同大哥的看法，只是要让玲珑心甘情愿的下水实在不太可能。“能不能打了温泉水，在浴桶里洗？”
“不行，我问过师傅，老爷子说一定要活水恒温才有效。”
“哎，你看她的样子！这下可难办了！这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给她修个能引活水的浴池。”
东阳怔怔的又冲着房顶发起呆，眉头微皱，手指无意识的扣着床边，半晌终于下定决心的说道：“我想过了，一定要找法子去了她的心魔！她不可能一辈子不见假山池塘，总这么恐惧也不成。温泉不冷也没危险，正好是打开她心结的途径，她现在没接触过泉水，总以为和家里的池塘一样才如此会害怕，能逼得她洗几次，往后就会好了。”
“问题是怎么逼？你没听今天慈姨说的，现在她连慈姨都一块儿躲。”十七比较担心的是太激进的办法会不会弄巧成拙，再搞得她连他俩也害怕，就得不偿失了。
“她跟我说那是因为看见慈姨就想起杨氏不救她。我寻思着既然那天是咱俩救的她，她必定不怕咱们，白天看也确实如此，要不哪能死抱着我不撒手，所以我想明天我们带她去，见机行事的哄她下水试试。”
“嗯，也好。”两人定计后，方才一左一右的夹着她沉沉睡去。
次日午时，两大护法携玲珑姑娘重现温泉竹屋。
想他哥俩可是大早起就开始对她进行哄骗战术，奋斗了两个时辰才勉强让她点头跟来再瞧瞧，条件是东阳要抱着她不能松手，不下池子更不触水。
虽然她还是满脸紧张惶恐的神情，抓着东阳衣襟的拳头泛白，倒也没歇斯底里落荒而逃，自己不断暗示自己：“不怕，不怕，有哥哥跟着很安全。”努力克服恐惧，保持镇静。
东阳哄着她俯身池边，突然用力箍牢她，捉住她的手探进水里，玲珑隐忍多时的情绪还是爆发了，哭喊着又踢又挣。她根本没感觉出那水是热是冷，完全辜负东阳企图让她从接受水温开始适应的心思。见她闹的厉害，两人只得放弃撤退，害得哥俩软言相劝给她赔了一天的不是，就为止住她强而有力的泪海攻势。
她的回答是声泪俱下用“你骗人！说好了不沾水的！大哥骗人！”这一句话翻来覆去指责他哥。
温泉之旅第二日，温言诱拐方案失败！
直到晚上就寝，玲珑在十七的哄劝安慰中还不忘义愤填膺泫然预泣的一再控诉东阳为人兄长的不道德欺骗，且越哄她说的越来劲儿。
见此情景，默默在一旁给她掖被子顺带听她沉痛指控的被告人电光火石间想通了一条真理：人是不能一味哄的，那只会让她越来越得寸进尺并认为自己永远是对的。
玲珑目前正是如此！ 她长这么大，他连一句重话都没对她大声说过，更别说强迫她干啥了。现在反其道而行，说不定能够事半功倍，东阳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已另有计较。
熄灯后，十七茫然地轻问：“明天咋办？还继续吗？”
“嗯，继续！明天改走强硬路线！”黑暗中，东阳扬起了嘴角。
再醒来，完全没人向玲珑提温泉的事儿，她满心以为就此逃过，搞不好王爷爷已经开始寻找其他救治之法啦，心底悄悄的松口气。哪知午时一到，东阳准时出现，二话不说抱起她就往温泉走，任她怎么撒泼耍赖也不理。十七不知道计划的细节，心里没谱，只能紧紧地跟了去。
到了竹屋，把她放下，东阳决定先礼后兵，先把道理讲清楚，尽管料定了这话说了也是白说，好歹要为发飚作个铺垫嘛。
“禾儿，你听话，乖乖的去泡温泉，好吗？这温泉一点也没危险，大哥保证不会让你受伤。你不泡身子好不了！ 你忘了上山前你怎么和爷爷保证的？早些治好才能不让娘他们担心啊。”
意料之中，谁理他说啥，玲珑咧嘴只管哭，挣开他的手就往回跑。
她尚未走到门口，就见东阳突然一掌击在桌上，茶杯都震的跳了一下，阴冷着脸，厉声叱道：“我们张家的孩子什么时候如此没出息！ 受一次伤，你以后都不见水池不遇假山了是不是？平日爹娘就教你遇到挫折便当缩头乌龟是吧？叫你试着触水治病克服心结，你就一味哭闹，这般不懂体谅爱护你的人心意！ 我再三保证不会让你受伤，要早日把身体养好，你可听进我的话? 既然我这大哥又不得你信任又不能让你听从，索性从今后再不管你！ 你爱泡就泡，不泡拉倒，生病吃药难受，我也不再心疼你就是啦。”说完大甩一袖独自出屋，红脸退场。
玲珑长这么大没见东阳发过脾气，猛然间来这么一出，吓的忘了哭闹，呆呆的站在那里，脸上犹自挂着泪珠，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哥话里的意思，过了好半天才喃喃出声：“大哥不要我了。。。。。。大哥是不是不要我了。。。。。。”说着又哭了起来。
哎，想她六年加起来都没这三天哭得多。十七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俯身替她擦去泪水，柔声说道：“你伤了大哥的心，让他觉得你不信任他，他护不了你。我们知道你心里害怕，可是真的不能克服吗？你连试都不愿意试，这可不像我那个勇敢坚强的禾苗。你要知道这里都是你的亲人，没人会害你，你的病一天不好，我们就整日担忧。你勇敢点，泡泡试试好吗？”
白脸配合的这个默契啊，成功让玲珑姑娘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使她感自己是多么任性不懂事，故而满心愧疚，急于亡羊补牢，“那大哥还会理我吗？”
“他是关心你才会生气的，哪能就真的以后都不理你了，一会儿回去给他倒个歉，明日乖乖来泡浴，我们都陪着你，不会让你有事。”
“嗯……好……我听你的……”牵着十七的手，玲珑一路抽噎着往回走，心里认定大哥不要她是比坠山落水还可怕的事！只要大哥原谅她，别说洗温泉，再跳一次假山溺一次寒池都行。
玲珑满怀忐忑的走进东阳屋里认错，东阳先是装作没看见她，任她怎么讨好献媚都不理，心底却暗自好笑。直到小丫头眼见怎么撒娇道歉都不成，绝望的意味她哥真的从此不理她，撇嘴又哭了起来，让东阳觉得火候也差不多了，方才弯身把她抱起来擦眼泪。
玲珑立即向组织表达了一定下水的决心，并保证今后会努力克服心结，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来，只要大哥还像以前那样喜欢她。目的顺利达到，东阳当然爽快应好，还主动允诺陪她一起下水保护她。
这一局，双赢！温泉之旅第三日，黎明的曙光已经到来！
东阳得意，心说看吧，打一巴掌给个糖，和驯兽的道理差不多嘛，有时候，教小孩就是这么简单。
十七在旁瞧的赞叹不已，心中暗暗将此列为必杀技，盼望那天一试身手，看看效果是不是也同样出色。
东阳瞧他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禁提醒道：“此技除非万不得已，不可常用，鸡毛蒜皮之事更不能用，否则只会弄巧成拙！……还有，其实你的身份不适合。”
十七不解，东阳只高深一笑，不肯多言。
次日午时，心中尚有丝丝恐惧的玲珑终于被东阳抱下了水，众人围岸陪同，她平安无事，没哭没闹，皆大欢喜。
温泉之旅第四日，革命终于成功，水疗正式开始！
此后七天，东阳十七日日伴她，从最初的死抱着陪她下水的人，到只要有人陪她下水，再到别人坐在岸边看她下水，最后只需有人守在屋中等她沐浴，基本克服了对池水的恐惧。
当年盛夏，他们还教会了她凫水，并时常带她上山采药，不仅彻底去除心结，甚至培养出她对登山戏水的热情。
而东阳巧妙利用大哥震怒事件的余威，顺带治好了她晚上怕黑不敢出屋或独处的毛病，尽管天冷生病高兴闹人时都还是喜欢跑来和他们挤着睡，终究大部分时间愿意住回自己的屋舍。
某日，十七与玲珑戏谈此事，皆深有感触。玲珑当即成诗一首调侃纪念之，诗曰：
东阳大哥好魄力，冲冠一怒发脾气。
吓去玲珑娇蛮性，从此和谐居山里。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沐温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