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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六十九章(大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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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亮起的剑芒不由得让穆曦想起初见诸葛少渊的那个日子,那个在静城外悠闲散步的日子。
那时候他靠在树枝上,目光被一旁的鸟雀吸引,隐隐约约感觉被一道目光惊诧,扭头看去,便是无数剑芒中的那个白衣少年的眼神。
那样无所畏的眼神。
无所谓死亡,无所谓痛苦的眼神。
他大概是败给了那样的一个眼神,那样与他记忆中温柔面庞投过来的。
最后一个眼神。
宛如烟尘消失在时光中,封存在角落处,被年轻人小心珍藏。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替代她所期待的那个人,从很小的时候请求那个人的帮助,到凭借她所欢欣的身份赢得她所希望之人的赞许。童年时她的一笑嫣然,便是他最难以磨灭的记忆,而她越消减一分,那如刀刃般刺穿心脏的痛苦便让他越深重一份。
深重到他以为自己所有的尝试,都不过是苍白无力的。
而当诸葛少渊又望向他时,他抚在腰间的剑,早已脱鞘而出,纠缠进那团白光中。
“寻曦,娘对不起你。”
对不起,对不起。
他说过那么多的谎言,可只要她死的时候是愉快的,就什么都不重要了啊。
不再寻求他人的庇护,而习惯了他人的依靠,可只要她死的时候是欣慰的,就什么都不重要了啊。
······
“玄瑾,你的小侍卫真是有些本事啊。”
楼阁中的灯火,闪闪灭灭,像是无声中的一双眼睛,观察着阁中的一切。年轻人站在少年身侧,原本石青色的布衣添上了几缕血色——那不是他的血,而是另外的那些人。
诸葛少渊唇角忽然上扬了起来,仿佛被这句夸赞撩动了得意的思绪,以至于目光中泄露出丝毫不曾掩饰的嘲讽。
“诸葛青云,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影不动声色,玉石反射的亮光一刹那间晃动了年轻人的眼神——穆曦抚剑的手贴紧剑鞘,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我自然是知道玄瑾的小侍卫有一些本事了,所以前面这些不过是锻炼锻炼他的筋骨,后面这些才是真正的‘大餐’,玄瑾,可注意领受了。”男子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就如刚才他瞧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意味不明的猜测和戏弄。
灯光隐匿的地方忽然传出急促穿梭的声音——一簇簇暗影仿佛潜伏的毒蛇,一瞬间张开了獠牙。银色的光芒拂过剑鞘,贴着年轻人的面庞划了过去,而更多的银色,则追随着前者的脚步,争先恐后地要与他相逢。
一轮箭雨下来,剑芒穿梭急促——穆曦一手握剑,一手捏着少年的衣袖,只是左右轻轻移动,便将几支致命的箭镞挡了回去。剩下的数十支快不过他手中的剑,也快不过他身形的变换,接的倒是颇为惬意。只是穆曦瞧着这箭雨的方向,大都不是朝着诸葛少渊,更多的倒是朝着自己的方向,仿佛这场试炼不是为了诸葛少渊准备的,而是为了自己准备的。
然而这漫天的箭雨却并未有停止的意思,阁楼内的灯光也渐渐暗淡起来,穆曦眯眼瞧着箭镞窜来的方向,又躲过几支,却觉得有什么在悄悄变化。
“嘶!”
穆曦探向空中的手指,忽然莫名破了一个口子,衣袖各处也逐渐添了几处伤痕。一刹那间,屋内的灯光又亮了起来,而灯光亮的同时,穆曦才发现,不知何时,两人周围,已经弥漫着一股青气。
“诸葛青云,你竟然自己动手了。”身后冷漠的声音一响,穆曦就猜到了面前这股青气是什么了。
青天白日,据说能吸收日光化为伤人的青雾,日光不熄,青雾不散。
但现在看来,这青天白日已经不仅仅是吸收日光的范围了。
诸葛···少渊?
他们想杀了诸葛少渊?
“只要玄瑾肯服输,随叔叔回去,自然不会为难你的小侍卫的。”
“他无需听你们的。”
寂静之中,年轻人走到少年身侧,望着渐渐浓密的青雾。他记得夫人所说,诸葛少渊的青天白日不是无法可解,只是解的代价太大,或者说,那根本不是解。
“是否只要少渊安然无恙地离开这片青雾,这场争斗,便算少渊赢?”
暗影中有声音窃窃私语,然而穆曦仍能听到清晰的男子声音回应了他。
“自然。”
年轻人的目光投在少年漠然的脸上,忽然叹了口气,伸出的手掌将他的双眼遮了起来。
青雾将石青色的布衣慢慢侵蚀,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穆曦望了望窗外,将少年护在怀中,使得那些青雾不得不先侵蚀自己,才能侵蚀怀中的少年。
“别怕。”
如雨滴一样的液体浸透了少年的衣摆,诸葛少渊听见年轻人的声音在耳旁徘徊。
“别怕·····”那声音在记忆中与久远的呼唤应和在一起,令少年的身体,不由得僵直起来。
“簌簌,别怕。”
·······
“娘,娘,打不过的,簌簌害怕,呜呜——”
“簌簌,别怕,娘在这里。”
幻影在男童的面前长大狰狞的嘴巴,男童哇哇跑向女子怀中,又偶尔怯怯转过身看向要向自己扑来的幻影。
“簌簌以后要成为天机家的家主,要勇敢一些的啊。”女子放开怀中的男童,男童抽泣着转身,看向身后的幻影又吓得转了回去。
“簌簌,别怕,娘将簌簌的眼睛蒙住了,是不是就不怕了?”女子屈身遮住男童的双眼,又将男童的身体转了回去。男童低声喃喃,眼前虽然黑暗,却好过见到幻影时的可怕。他慢慢伸出稚嫩的双手,凝练出吞吐光芒的剑,一剑横穿之下,终于听到幻影坍塌的声音。
“娘~娘~簌簌做到了!簌簌做到了!”
·······
“娘!娘!你怎么了!娘!”男孩扑在女子怀中,却只能听见女子微弱的声音藏着深深的叹息。
“簌簌,别怕。”
男孩呆呆地望着她,大大的眼睛中透着恐惧和无神。
“什么?娘!娘!”
“娘会一直看着簌簌,看着簌簌成为最好的天机家主。”
“簌簌害怕,娘,娘别走。”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男孩疯狂地抓住女子的衣袖,绝望的眼神中空洞而寂静。女子抚摸着男孩的额头,轻声道。
“簌簌记得娘说过什么吗?”
“娘说,簌簌一定会遇到一个人,去分担自己的痛苦,就像·····就像娘一样。”
女子轻柔地抱住男孩的上身,轻声道:“所以簌簌别怕。”
“别怕一个人的行走,无论这样的行走多么艰苦,多么受到他人的质疑。”
“也要一个人这样走下去。”
“因为,你要等到那个人的出现。”
无论那个过程多么艰难,无论那样的行走多么无望。
都一定要走下去。
他还记得娘最后的目光,温暖而悲伤的眼神,仿佛摆脱时光的束缚,照在无数个时间段上回望的他身上。
········
诸葛少渊睁开眼睛的一刻,那样温暖而悲伤的眼神望着他,打破时间的束缚,照射在他身上。
年轻人身上的鲜血浸透了衣物的每一处,额角淋漓的血珠顺着额角慢慢滴落,他低垂的双眼似是感应到少年的醒来而慢慢抬起,带着他独有的安静,透出几分光芒。
他的唇角微微荡漾,齿间磕碰。
“真好啊。”
“你自由了,少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