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镜火

7、雨

　　水滴悬浮在手掌中缓缓转动，反射出柔和的虹光。
　　玄音靠着古树，看着掌心中的这滴水珠。一阵风吹来，水滴化为无数碎片消散在空气中。
　　微微昂起脸，她低低哼着一首异常动听的歌。
　　时间在瞬间停止，然后开始倒流……

　　湿漉漉的气息环绕在林间，飘洒的雨滴淅淅沥沥。一个孩童眼里的早春。
　　有人在对面蹲下来。她伸手捂住正在啄食的幼鸟。
　　与水交织的银发温顺地服帖着。冰冷的雨滴划过红色的瞳孔，像泪水模糊了双眼。
　　没碰她的小鸟。她迟疑着，松开手。
　　“一起喂吗？”

　　远处人声鼎沸。
　　“……烧死那些吸人血的怪物！”
　　“……不行啊！我女儿还在里面！”
　　“晚了！八成被咬了，变成怪物了！”
　　“……不，求求你们……”

　　怎么不说话？怪人。
　　被欲望蒙蔽的双眼微微眯起，混杂泥土芳香的空气，随着嘴唇一张一翕。
　　“你想唱歌吗？”
　　唱歌？
　　还是不说话。她恼了。
　　“很简单呀！我教你。”
　　“天天地地
　　风风雨雨
　　万里长征
　　人未还……”
　　稚嫩的声音激起一阵颤栗。雨线接触到修长的指尖，很快跑开，无法凝聚天之泪的手阵阵颤抖。
　　“……万里长征
　　人未还……”
　　奇特的笑绽放在苍白的脸庞上，喉结跟着童声上下蠕动，牵扯声带发音，生硬而嘶哑。
　　烟雾弥漫，火光泛滥。
　　修长的手指猛地将娇小的身体抱起……

　　焦黑的草地上，被烧死的幼鸟七零八落。
　　“我女儿呢？我女儿呢？玄音！玄音！……”
　　“别喊了！八成被咬死了！”
　　“要不就被烧死了！”
　　女人大哭。
　　“要你别来还要来……”
　　“快走，快走！别让我们也被咬了！”
　　女人挣脱周围的手，发疯似地冲向雨雾。
　　娇小的身影在雨雾中跌跌撞撞地跑。女人扑过去，一把将她抓到怀里。
　　“……疯丫头！叫你乱跑！叫你乱跑！打死你！……”
　　“……别打了！看看她有没有被咬！被咬了的话可不能让她回村子！”
　　“……奇怪，没有啊……”
　　“看仔细点！……”
　　七手八脚弄痛了她。不哭也不闹，由他们折腾，她自顾自地仰着头，痴痴盯着漫天飞雨。
　　一滴水落在娇嫩的唇瓣，嵌进心里。
　　闪着虹光的水滴，留住了那个春天，那场雨。

　　……

　　血红色的羽翼拂过头顶，思绪回来了。
　　接过鳞爪递来的银剑，最后一滴圣水流落指节。
　　前方的雾气中，出现仙风道骨的身影。
　　“师父。”
　　须发雪白的卢生走出雾气，看到银剑，原本沉重的眼神更加忧郁。
　　“……对不起，师父，我还是没找到可儿。”
　　守住了一个世界，而失去最后的亲人，是光荣还是悲惨？
　　“不用找了。你去长安。”

　　×××

　　刘彻压抑着心中的恐慌，正襟危坐。这几夜他总梦到刘邦和项羽，被长长的铁链拖着在荒原上急驰，满身鲜血。骑在马上的，是嬴政。
　　“吸血蝙蝠从空中进攻，是罗马军团溃败的重要原因。卢生来信，愿送皇上一支军队，对付德古拉的蝙蝠军。”
　　说话者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将军，面目清俊，风采夺人。刘彻反射性地转向他的国舅，大将军卫青。
　　“卢生？”
　　“卢生曾是嬴政的方士，就是他炼出了长生不老丹。”
　　“他想赎罪？”刘彻牵动僵硬的嘴角，略带讽刺地一笑，“霍去病！”
　　“臣在！”
　　“去迎接来客！”
　　“遵旨！”
　　马队急驰在长安的大道上。除了刘彻和卫青，他是第三个能在皇城内驭马的人。军旗上的“霍”字鲜艳夺目，即使距离再远，依然可以像它的主人一样直扑任何人的眼帘。太阳已经升起，在他身后，俊朗的脸瞬间流光溢彩，阳光追着马蹄一路铺开，霍去病从太阳里奔驰而出。

　　×××

　　淡薄的远山，云海翻滚。灰黄交界的天地间，一骑奔马急驰而来。
　　“军队？一个人？”
　　浑厚而急速的声音自云海深处传来，一片黑云浮现在奔马之后，迅速扩展成一片奔涌不息的黑潮。黑潮一路奔腾翻滚，速度快得令人旋目，令人胆寒，东边的天空一片漆黑。眨眼间，飞掠的黑潮分解成无数飞鸟，羽翼响起一片之声，集成巨鸣，气势磅礴滚滚袭来。随从们的喉舌完全窒息于这一片突如其来、铺天盖地的黑潮中，无法出声。
　　无数羽翼的拍打声伴随着一股股热流，不断冲击周围的空气，霍去病火红的披风向后展开，如一团喷发的火焰。
　　奔马在前方二十丈勒住，卓然而立。玄音手握缰绳，敞开的长袍随着长发飞扬而起，露出腰间的银剑。嘹亮的鸟鸣划破天空，血红的凤凰倾斜着身体俯冲而下，黑潮成弧形渐渐后退，千万个鸟首转向凤鸣所在，迎接王者归来。
　　血凤凰落在玄音的肩头，扇骨般的翎羽拂过她眼前。弧形的黑潮缓缓降下，浮云在身后渐次分裂。
　　壮美的奇景瞬间定格，然后倒流，变成无数奔流错乱的线，视野迅速向西回缩，会聚到一个红色的瞳孔。
　　银色的发丝在黑暗中扬起，如流星划过天际。
　　“看到了，中国皇帝的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