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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第二天一大早,展昭早早的出得门去,回来时经过白玉堂的房间时发现人不在,也没有太多惊讶,但是在看到寇珠屋内也空无一人时,就有些诧异了。
      一直以来寇珠都跟在他的身边,今早的事有些危险便没有叫上她。想着她昨儿受了惊吓,今天也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现下房内却没人,寇珠从来没有自己擅自行动过,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正自担心,却听见楼下大堂内传来众人突然嘈杂起来的说话声。
      展昭回神,顺着众人的视线向门口看去,也不由得心下发出一声赞叹——一双男女正穿过大堂向楼上走来,那女子一身翠绿纱衣,衬得面若桃花,当真是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而那男子一身白衣,眉若远峰目若寒潭,殷红的薄唇微抿着,似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乌黑的头发被简单的束在身后,前段懒懒的垂下几屡来,说不出的潇洒自在,意态风流。
      展昭松了口气,见那两人已经上得楼来,便迎了上去。
      那女子见到展昭,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快走几步,却在快要到展昭面前时停了下来,有些羞怯的踟蹰。
      展昭淡淡一笑,柔声道:“阿珠当真好看得紧。”
      寇珠面色绯红,脸上却难掩喜色,情不自禁转身去看身后的人。却见白玉堂抱剑而立,冷冷地看着展昭,凉凉地开口说道:“还道猫大人如何的正人君子,却原来也不过是一个轻浮放浪的登徒浪子罢了。”
      展昭一怔,有些莫名其妙,待要说些什么,白玉堂已经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重重的摔上门,吓得楼下算账的掌柜的莫名的一抖。寇珠歉疚地看向展昭,展昭宽慰地一笑,也不多做计较。
      用过晚饭,见外面夜市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热闹得紧,白玉堂盛邀寇珠一同出去走走。
      寇珠有些为难,她知道自己现下的处境并不适合去凑这个热闹,可是对着白玉堂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况且自己从小便进了宫,此次出得宫来一路颠沛流离,日日过着朝不保夕的提心吊胆的日子,关于这宫门之外的繁华人间也确实向往得紧,一时左右为难,不由得看向展昭。
      白玉堂见寇珠是这般反应,又是一声冷哼,站起来就要上楼,却听展昭悠悠开口:“天色尚早,出去逛逛也未尝不可。”
      寇珠立时喜出望外,雀跃的望向白玉堂。后者又是一声不屑的冷哼,却终究还是退了回来,有些愤愤地往外走去,寇珠见状赶紧跟了上去。展昭亦从座位上站起身,略整了整衣冠,这才慢慢地跟了上去。
      这里的热闹虽比不得开封,但因是处在交通要道之上,也颇有几分开封的繁华样子。
      展昭悠闲地走着,小心地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前面两人恰到好处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前面两人兴致勃勃地在人群中穿梭,还不时的在这样那样的摊位上挑挑拣拣,品评一番,说不尽的和谐美好。
      四周入耳的尽是嘈杂的人声,展昭却感受到了一份难得的宁静。
      在自己还是南侠的那些日子里,这样穿街过市,不知多少次,却从来都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感觉。所以,不管如何的潇洒自在,一个人终究还是寂寞得紧么?那么他呢?
      展昭不由得看向前方那个飞扬跳脱的白色身影,他也会觉得寂寞吗?
      正自望着那人出神,那人却突然回过头来,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准确无误的落在展昭身上,目光沉沉,如寒潭深渊,似有千言万语。
      展昭心头莫名的一跳,不知道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待要仔细探寻,那人却早已将目光收回,继续若无其事地顺着寇珠手指的方向去看那挂在木架之上的花灯,仿佛刚才的惊鸿一瞥不过是展昭的错觉。
      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展昭这样想。摇摇头,似要将那纷乱的思绪甩出头去,见两人走远了,便不再多想,疾走几步跟了上去。
      三人逛得起兴,直到夜市散了,才缓缓地往回走。
      通往客栈的街上的店铺因为地段比较偏僻的原因,早早就关了店门。走在街上只听得到自己和身边的人的脚步声,一时冷清得紧。
      三个人似乎都被这静谧的气氛蛊惑了,谁也没开口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向前走着,一边体味这难得的宁静。
      转过街角,长街尽头就是三人入住的客栈,眼见要到了,寇珠却突然感到脊背发冷,如被人窥视般的芒刺在背,心下一阵恐慌,不由得往展昭身边靠了靠。
      感觉到寇珠的不安,展昭停下来望着她柔声道:“怎么了?”一如往常的温柔平和。
      寇珠心下安定了些,才犹豫着开口说道:“我觉得...背后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跟了一路了,剩下的这一点路,那群狗愿意跟就让他们跟好了,免得回家讨不到骨头还丢了狗命。”
      白玉堂冷冷道,说罢挑衅地看着展昭,他就不信这么拙劣的追踪手法凭南侠的本事会觉察不出来,还要一弱质女流来提醒?若真如此,这南侠也不必当了,寻个风水好的地段自我了断了,也好给后人让路。
      展昭却并不看他,只是柔声对寇珠说道:“既然白五爷早就知道了,凭五爷的本事,那些人伤不得你我分毫的,我们不要瞎操心了。”
      一样的温言细语,表情一本正经的不得了,话里更是满满的溢美之词。
      寇珠听罢感激而又崇拜地看了白玉堂一眼后,便也就真的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放心地跟着展昭往前走了。
      剩下白玉堂一个人在后面嘴角止不住地抽搐,看样子气得不轻,却又偏偏不知道气的到底是什么,也就没有发泄的办法,只好狠狠地在心里把展昭揍了七八百遍,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展昭你这只黑肚皮臭猫!”
      骂完却又忍不住勾起嘴角,甚至忍不住莫名的笑出声来,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笑些什么。
      看来自己果然是疯了,白玉堂只好这样想。
      三人在客栈住了几日,展昭不说走,寇珠也就不提,白玉堂更是无所谓的乐得逍遥,没事儿出去各处逛逛,偶尔教训教训跟在身后的“狗”。日子说不出的恣意自在,仿佛三人只是友人结伴出游,而非时时笼罩着杀身之祸的逃亡。然而展昭的经常突然消失而后又没事人儿似的突然出现,寇珠觉察得到,自然也逃不过白玉堂的眼睛。
      这日白玉堂在城里一家还算看得过去的酒楼定了一桌酒席,说是要帮寇珠去去晦气,至于这晦气是哪儿来的,白玉堂不说,却明显的直指展昭。展昭也不恼,只装作不知。
      三人在酒楼临窗的位置坐了,吃着精致的菜肴,喝着上好的美酒,白玉堂和寇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展昭则在一边静静地听,偶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气氛和谐,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美好。
      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瞬间就到了跟前,路人忙不迭地闪避开去,偏偏有个小童被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吓得怔在当场,连逃命也忘了,眼见就要命丧当场!
      展白二人正待出手救人,却见一个火红的身影飞快的扑向小童,身手敏捷非常,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那人突然从半空之直直的往下坠去!
      众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震住了,不敢相信刚才还气势如虹的人此刻竟连自保的力气也没有了,不由得大为着急。
      眼见受惊的马就要踩在那两人身上,众人只见眼前一道蓝影闪过,待回过神来时,那红衣人和孩子都安然地站在了道旁,旁边还站着一位玉树临风的书生模样的蓝衣公子。
      看着飞驰而去的骏马,众人不由得开始怀疑刚才莫不是自己看错了?这蓝衣公子一派斯文模样,怎么能从那样危急的关头救的人下来?
      路人会看错,白玉堂却不会看错,他不仅看到了救人者是展昭,更看见了展昭救人之后那几不可查的微微一晃。果然伤还是没有好得完全么?明知如此还要逞强去做什么救美的英雄,真是活该!
      白玉堂越想越觉得火大,伸手捞了寇珠从楼上飞身而下站在展昭身侧,打算好好的挖苦一番这个“怜香惜玉”的猫大人。
      还未开口,却已有人抢在他之前高声斥道:“谁要你多管闲事!”原来是那个被救的红衣女子。
      白玉堂一愣,心想这世界上竟然还有比五爷更蛮横的人?
      展昭也是一愣,有些措手不及。
      看着展昭吃瘪,白玉堂心中大喜,不由得好好看了那个红衣女子两眼,却见那女子柳眉倒竖,双眼圆睁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偏偏那脸色却红的几近滴血。
      白玉堂被那红色晃得有些莫名的不舒服,倒突然有些排斥那女子的骄纵之态,巴不得她能像一般的被救之人那样对展昭感恩戴德,恭恭敬敬地说话,越恭敬越好。
      都怪那个臭病猫!刚刚平息下去的怒气复又腾地升了起来!
      展昭不欲与那女子多做理论,转身欲走。谁知那红衣女子却突然抓住他的衣袖,不依不饶起来:“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休想走得了!”
      这是要胡搅蛮缠了。
      见到女子的动作,白玉堂一怒,却又突然想到什么,面色一喜,忙不迭地假装咳嗽掩饰过去——你道这猫儿不说话便是好欺负的吗?他白五爷可明白得紧,那人温良的外表下腹黑着呢!想到这里,白玉堂双手抱胸,悠闲地站在一边,准备看一场好戏。
      只见展昭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也不着急将衣袖从女子手中抽回,就着这样的姿势就是一礼,而后柔声说道:“刚才冲撞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姑娘有何吩咐尽管道来,姑娘所托,在下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到展昭突然这么好说话,女子反而不知道要如何反应了。
      她本就是要故意刁难这人而已,也没有真的想要做什么,谁知道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显得自己蛮不讲理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好多少找回些面子,却又实在无话可说,只得尴尬地怔立当场,口中呐呐,难以成言。
      见她久久没有开口,展昭从善如流地说道:“既然姑娘大人大量不做计较,在下这里就先行谢过了,如此,后会有期。”
      说罢就要抽身离去,却没想到手上又是一紧,饶是展昭性情温和此时也不由得有些着恼了。
      白玉堂本就在一边乐得不行,见猫儿要亮爪,更是差点忍不住破功笑出声来,谁知那女子竟得寸进尺直接拉住了展昭的手,白玉堂顿时黑了个脸,死死盯着女子那手,似是恨不得在上面瞪出两个血窟窿来!
      展昭转身正欲发作,谁知变故突生,刚才还骄傲横跋扈盛气凌人的女子此刻却突然敛去了所有的气势,眼泪汪汪楚楚可怜地看着展昭:“刚才扭到脚了,走不了…”
      说罢作势就要往地上倒,由不得展昭袖手傍观,赶紧伸手扶了,女子就势倒入展昭怀里,身体的接触让展昭面色一红,说话也变得不甚利索:“你…你怎么样?”
      女子见展昭真的吃这一套,面上一喜,复又用更加柔弱的声音说道:“不知道,痛得很,怕是伤到骨头了…”
      展昭眉头微皱,道了一声“得罪”,揽住女子腾空而去,临走还不忘对白玉堂说道:“劳五爷送寇珠回去,在下去去就来!”
      变故来得太突然,也太过出人意料。
      白玉堂被气得七窍生烟,几乎咬碎一口银牙,面色狰狞可怖,心中直骂展昭你这个伪君子!我真是看错了你!亏你枉称南侠,随随便便一个女人的小伎俩就能被骗得团团转!更可气的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些什么,于是更加愤愤,千错万错都是那个臭猫的错!
      转过身,看到身边的寇珠面色惊惶,一副被吓到的模样,白玉堂这才惊觉自己刚才似乎太过失态,不由得放缓了脸色,柔声说道:“你怎么样?”
      说完猛地发现自己这语气竟和那臭猫一模一样!不由得又是一阵火大!
      寇珠仿佛这时才回过神来,望着展昭离去的方向,喃喃道:“展大哥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
      白玉堂立刻明白了这个“不一样”,恨声道:“哪里不一样了,不过是本性暴露了罢了!”
      寇珠若有所思地看了白玉堂一眼,轻声笑道:“说来,五爷似乎也有些不一样了呢…”
      “我?”
      白玉堂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又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实在太蠢,连忙将手放了下来,反驳道:“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五爷罢了!”
      振振有词的模样,却有些底气不足。
      白玉堂有些心虚地想,自己似乎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可那到底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呢?
      两人回到客栈,房却不见展昭,想必是送那个女子离开后还未回来,便在屋中各自坐下,等展昭回来。
      久等不归,白玉堂不由得有些焦躁,忍了复忍,终于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来打算去寻他。却不想推开门的一瞬间差点与门外的人撞了个满怀!
      定睛一看,原来是展昭回来了。
      见到展昭,白玉堂一喜,那喜色尚未成型,就已经在见到展昭旁边那人时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白玉堂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指着女子咬牙切齿地沉声问道:“她怎么在这里?”
      展昭还没说话,那女子已替他答了:“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里又不是你家!”
      白玉堂气得浑身发抖,望着展昭恨声道:“好!好!展昭你好!”
      说罢猛地摔门而出,瞬间便没了踪影。
      展昭被白玉堂突如其来的怒气搞得有些莫明奇妙,一时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却并不发作。红衣女子见展昭似乎有些不快,气焰也小了下来,乖乖地由着展昭将她扶进屋去。
      寇珠从位置上站起来,有些诧异地看着进来的两人,莫名的还有些尴尬,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展大哥,这...”
      展昭将红衣女子扶到桌边坐下了,才跟寇珠解释道:“她脚扭伤了,行动不太方便,要在这里将养几天。”
      寇珠呐呐地应了,看向红衣女子,却见她面色红润,神清气爽的,此刻屋内三个人倒是数她最是精神抖擞,不由得开始有些理解白玉堂了。但是她却不会像白玉堂一般地自由随性,向来懂得沉默和隐忍,更何况展昭还在这里,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展昭难做。
      所以尽管心中有些微的不快,寇珠还是笑着对红衣女子说道:“这位姑娘...”
      “芍药!”女子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寇珠一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她的名字。
      果然还未等寇珠开口,红衣女子又开口接道:“我叫芍药!”
      寇珠有些讶异,却又为她的率真感染,不由得起了两三分好感,也有些明白展昭为何会对她另眼相看了…
      添了几分真诚,寇珠笑得深了些,温言道:“芍药姑娘,既然你要在这里养伤,若不嫌弃,就与我住一起好了,我来照顾你应该会比较方便一些。”
      芍药撇了撇嘴,似有些不满,却不开口说话。还是展昭在一边帮口接道:“刚才我已经答应了她让她住我的房间,我去找掌柜的换一间就好了。”说罢便推门走了出去。
      寇珠不由得微微皱眉,这人也太蛮横了,怎地这样不讲道理!刚刚才有的一丝好感顿时消弭无形,却又不好真的抛下她一个人,便只好闷闷地在一边坐下,等展昭或者白玉堂回来。
      没过多久,展昭便从楼下上来,只是脸色更加郁闷——谁知道好巧不巧的,这客栈竟然已经没有了空房?
      但是既然已经允了芍药却又不好反悔,另寻一间客栈住下却又是不合适的,现下形势不明,实在不适合跟大家分散开来,这可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仍觉为难,想着屋内那难缠的人,实在无心再去与她多做纠缠,索性站在廊上自顾地出起神来。
      白玉堂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掌柜的点头哈腰忙不迭地与展昭道歉,心下一紧,暗想自己才出去这么一小会儿又出了什么乱子不成?
      正待上前,却恰好听见掌柜的说什么“实在是没有空余的房间了”之类的,顿时就明白这乱子多半跟那个刁蛮的丫头脱不了关系!看这样子,莫不是猫窝被人占了去不成?
      一阵幸灾乐祸,暗想谁叫你这臭猫充什么好汉英雄救美的,还敢把麻烦带回来,这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吧,真真是活该!
      正想上前调笑两句,却见展昭自顾出神往楼上去了,丝毫没有察觉他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边盯了他半天…
      被无视的感觉让白玉堂刚刚消下去的火气腾地又冒了起来!
      快走两步,跟着展昭上了楼,看见展昭站在廊上出神,便走过去打算跟他理论理论。
      “喂!”
      展昭条件反射地应声抬头,眼中的迷茫还未散尽,难得的竟有些迷糊。
      白玉堂被展昭敏捷的反应吓了一跳,而后又看见他这般迷糊模样,心下不觉一软,原本要理论的话说出口,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你要是实在没地方住,想要跟五爷挤挤也不是不可以,喵一声来听听兴许五爷心情一好就应了你了。”
      说罢觉得自己这个提议甚是有趣,颇为自得地看着展昭,眼角眉梢都不觉地带上了一丝笑意。
      展昭一阵气闷,只觉这人怎地总是如此讨嫌得紧,见他眼里都透出了调笑的意味,一向好脾气的自己不知怎么的就是偏偏不想遂了他的原!
      所以展昭只是后退一步,拉开与白玉堂的距离,拱手为礼,恭声道:“白五爷高义,只是在下不惯与人同塌而眠,五爷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敢搅扰五爷。”
      自己的好意竟然再次被他拒绝!
      当头一盆凉水浇下的感觉让白玉堂心下一阵火起,愤声道:“展昭你不要不识好歹!”
      “在下当然识得好歹,自然也就分辨得出什么是好,什么是歹。”
      展昭想也不想立刻反唇相讥道,心中虽然知道这人确是一片好心,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真真可气得紧。
      白玉堂面色泛青,双目似要喷出火来,明显一副气得不轻的模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会儿他心里却是好气又好笑——这臭猫在别人面前总是一副温温吞吞的老好人模样,怎地一见自己就亮爪,变得牙尖嘴利起来?
      看着不紧不慢,温文儒雅地吐出一句话来,满满的都是倒刺,直刮得人牙痒痒。心下虽如此想,面子上却下不来,只是怒视展昭。
      见白玉堂脸色泛青,展昭不由得有些许后悔,觉得自己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这般冤枉他,还将他气成这样似乎真的有些过分了,不由得想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白...”
      “白什么白?!展大人还想说什么?莫不是要问白某对展大人到底有何歹毒居心不成?!”说罢也不等展昭回答,愤愤地拂袖而去!
      展昭嘴角一阵抽搐,哭笑不得,暗想这下可把他给得罪彻底了,却不知怎么的并不着急去赔不是,只是站在原地继续出神想着自己的事。
      明明还是同一件事,此刻想起来却莫名的少了几分沉闷阴郁之感,怪哉怪哉。
      白玉堂将门重重的在身后甩上,扑进被子闷笑出声,暗道好险,幸好刚才走的及时,否则若是在那猫面前没忍住破了功笑出来,岂不是形象尽毁?
      早料到那猫儿虽然腹黑,心却是极软的,见不得别人受委屈,否则又怎么会被那个刁蛮的丫头得逞了去!
      展白两人吵得厉害,实际心中并无多少怨愤之意,却把屋内的寇珠和芍药吓得不轻。等到听到旁边传来重重的关门声,两人这才敢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果然看到只剩展昭一个人站在廊上背对着两人看着楼下出神,便都以为他是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了…
      寇珠推推芍药,芍药不情愿地一瘸一拐走上前去,闷声道:“那个,我决定了,我还是比较喜欢阿珠的那个房间,我要跟她住一起。”
      展昭些诧异,但很快明白过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刚才自己还想是不是在廊上将就一晚来着。看来这还是白玉堂的功劳…
      当然,寇珠必定也功不可没。
      展昭望向静立门口的寇珠,感激地笑笑,寇珠了然的回他一笑,默契非常。
      芍药脚上的伤其实并不严重,大家心里都有数。所以仅是在养伤的第二天就看到她精神大好的上窜下跳时,也没有十分的惊讶。
      只是她跟白玉堂之间那浓重的火药味却是让展昭和寇珠很是头疼。
      两人随便抓着一个莫名其妙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吵得天翻地覆,而且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唯一共同的地方,就是那些事多多少少都能和展昭扯得上一点关系。
      芍药伤好以后,突然良心发现似的意识到了展昭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件事,于是对白玉堂横眉怒目对寇珠不冷不热的同时,却对展昭却格外的热情,还有温柔,甚至能扯得上一点贤惠的意思。
      比如,第二天几人下楼吃晚饭时,却发现不见了芍药的身影。白玉堂凉凉地说道怕是那个臭丫头没脸再呆下去自己溜了吧。
      话音刚落,就见芍药端了一碗东西从厨房方向火烧尾巴似地冲了出来,直直奔向展昭,几乎是将手里的碗扔在了展昭桌上,似是烫得不轻。
      即使展昭反应机敏,却还是措手不及地被那碗里溅出来的汤汁撒了些在衣摆之上。
      白玉堂见状,不由得怒火中烧:“臭丫头你搞什么鬼?白长这么些年,路都不会走吗?!”
      芍药毫不犹豫地立刻反唇相讥道:“我会不会走你自己没长眼睛不会看啊?我会不会走管你什么事啊?你以为你是谁啊敢教训姑奶奶?”
      白玉堂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似乎打算出手教训教训这个嚣张的臭丫头,好让她知道知道他白爷爷是谁!
      展昭赶紧开口说道:“白兄...”
      不等展昭剩下的话说出口,白玉堂吼道:“兄什么兄?!谁跟你关系那么好了?谁要跟你称兄道弟的?!”
      展昭一时气结,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白玉堂见状更是恼火,待要在说些什么非激得他开口不可,感觉坐在边上的寇珠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袖子,撇了撇嘴,终于还是坐了下来,自顾地在那里生闷气。
      一时气氛有些凝滞,还是寇珠重新找到了话头,对着芍药开口问道:“芍药姑娘,你这是...”
      寇珠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地望着桌上那碗颜色清透澄亮,不知道是由什么东西熬成的清汤。
      听到寇珠的话,刚才还张牙舞爪的芍药立刻便扭捏起来,脸都挣红了,终于还是抬起头凶巴巴地说道:“这是我刚从厨子那里讨来的大补汤,给展大哥补身子用的,怎么?不行啊?!”
      理直气壮得很,却怎么听都是一股外强中干的模样,再加上怎么也不敢抬眼去看展昭的那飘移的眼神和红红的脸,说不出的窘迫。
      展昭有些目瞪口呆,寇珠也是讶异非常。
      只有白玉堂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似乎更加难看了——本来看到这个牙尖嘴利蛮不讲理的丫头吃瘪他应该很是高兴才是,可是想到那窘迫后面隐含的意思就觉得心里莫名的不舒服,很不舒服!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不舒服…于是更加气闷。最后忍无可忍,开口讥讽道:“展大人当真是艳福不浅。”
      如此直白地将原本暧昧不清的气氛挑明,芍药眼角都红了,还隐有泪光。
      展昭也觉得白玉堂有些过分了,沉声道:“白玉堂!”
      眼见气氛更加紧张,芍药却突然出手去夺那碗汤:“不喝算了,就当我自找没趣好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这是真的气坏了。
      展昭心下不忍,赶紧在她碰到那碗汤之前将碗拿起来,毫不犹豫地将碗里的汤水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急还呛到了,却只是按紧胸口,抑制着咳嗽的欲望沉沉喘息。
      谁知芍药见状非但没有表现出一丝满意的样子,反而更加气急败坏,怒瞪着展昭:“你!”
      试了几次却始终不能开口,最后愤愤地一跺脚往楼上跑去,剩下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哪里又得罪到她?
      芍药一走,展昭便无须再顾忌许多,猛烈地咳嗽起来。
      白玉堂眉头紧皱,似乎被打扰到的样子,却还是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走开的意思,脸上阴晴不定。
      看得在边上着急地为展昭顺气的寇珠心中忐忑不已。
      到了夜间,为了缓和白天发生的不快,寇珠提议大家一起出去逛逛,展昭没有异议,白玉堂也默许了,难得的是连一向难伺候的芍药竟也没有意见,老老实实地跟着大家出了门。
      夜市一如既往的热闹,四人在人群中走走停停,被外界热闹的气氛所感染,心情好了许多,白天的窒闷感也消去了不少,气氛已不比出门时那样尴尬了。
      只是芍药却一直恹恹的,似乎有什么心事,看什么都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提不起精神,与之前的古灵精怪判若两人。
      另外几人只道她还在为白天的事耿耿于怀,也不多做计较,见她恍恍惚惚的走得不快,便也就放慢了步子缓缓地走在她的身侧。
      待到夜市最热闹时,人群几乎摩肩擦踵。四人只好退到了人相对比较少一些的桥上,静静地站在桥上,看着残留一两片叶子的柳条在眼前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看着交叉横斜的柳条后面那轮明月,看着桥下湍湍的流水,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明明暗暗的阑珊灯火,一时只觉如梦似幻,不知今夕何夕。
      四人正在各自出神,突然嘭的一声巨响,一束银光冲向天际砰地一声炸出一团绚烂的烟花,紧接着更多的烟花在眼前炸开,暗沉的天色也被染得五彩斑斓,耀眼不已。
      人群中惊叹声此起彼伏,掩不住都是满满的惊喜。
      白玉堂不由得转过头去看身侧的展昭,只见他正仰着头专注地看着天上的烟火,双眼微微眯着,嘴角略略上翘,挂着淡淡的笑意,面目说不出的柔和,还有…动人。
      有烟火在展昭黑沉沉的瞳仁中绽开,光芒那么耀眼,几乎灼伤了白玉堂的眼,和心…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
      说起来,陷空岛的烟花不知比这好上千倍万倍,却都莫名地被这普通的烟花比了下去。
      白玉堂自嘲地笑了笑,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尤其,是在遇见了这猫以后。
      烟火很快就结束了,只是人群中的兴奋之情却是没那么容易散去,连一直情绪不高的芍药似乎也被那欢喜的氛围所感,回去的路上不知不觉话渐渐的多了起来。
      只是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白玉堂觉得。
      芍药在看过一场烟火之后,整个人就像是被高僧点化了的恶徒般,变得通情达理起来。当然这也可能只是那个丫头一时兴起而已,突然的乖顺,就像她突然的愤怒,和突然的沉默。
      回去的路上气氛果然好了很多,寇珠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整天处在那样骇人的让人心惊肉跳的环境里,是个人也会受不了的,看来以后的没事多出来走走才行了…刚想把这个提议跟三人说一下,突然被展昭伸出胳膊挡在了身后,眼见白玉堂也缓缓地抽出倒来,眼中戾气大盛,寇珠心里一惊——尽管自己什么都没感觉到,却也知道,这是出事了。
      而且,绝对不会是小事。
      果然,原本暗沉静谧的黑夜突然渐渐响起若有若无的…笑声。
      那笑声断断续续,粗哑干涩,放佛油尽灯枯的老人临死前的挣扎,说不出的诡异。
      直教人脊背冰凉,汗毛直立。
      笑声时隐时现,忽南忽北,飘忽不定,但可以确定的是越来越近了…
      随着笑声渐进,另一种声音也在耳中响起,那是刀划在石板上的声音,似乎是刀的主人懒散得连刀也不愿意拿起,只是懒懒地握住刀柄拖着刀在地上行走,那刮在地上的声音跟刮在骨头上似的,说不出的刺耳…
      四周并不见人影,寇珠却已经被那迫人的压力逼得微微发抖,旁边的芍药也是一副脸色青白的样子。
      白玉堂怒声道:“都给白爷滚出来!藏头露尾的装什么龟孙子!”
      话音刚落,四周突然爆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却又媚态横生:“莫老四,说你声音难听你还不服。你看,你要是再笑下去,下面的四个娃娃可要吓得哭出来了,到时候我可不帮你哄。”说罢又是一阵清脆的笑声。
      白玉堂一怒,就要动手,突然被展昭伸手按住。按在手上的力量并不大,却让他立时便没了声息,生气都忘了,只感觉得到覆在手上的那手心的微凉,不知怎地竟有些脸红。
      “红娘你这话就不对了,那四个小娃娃怎么就一定是被我的笑声吓哭的?也可能是被断刀那难听的刮地声吓哭的呢?”
      “哎呀,我不管。”娇媚女声再次响起,“那两个男娃娃俊俏得紧,吓出个好歹来我可跟你们两人没完。”
      粗哑的嗓音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我说书生,你也不管管你女人,这么勾来搭去的,哪天跟人跑了,可别怪哥哥我没提醒你!”
      “她喜欢就好。”另一个声音响起,竟是说不出的温柔。
      寇珠都被他们搞得有些懵了,这些人莫不是特意来聊天寻开心的不成?
      展昭显然并不这么想,他跨前一步抱拳为礼,恭声道:“几位前辈可否现身一见?有什么事当面说清岂不是更好?”
      “咱跟你又不认识,凭什么要出来见你?”粗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满满的轻蔑。
      展昭却也不恼,朗声道:“各位前辈自是识不得在下的,但是昆仑四杀的威名在下却是仰慕已久。”
      “嘿!看起来这小家伙竟是认得咱们的!”
      被叫做莫老四的人一阵怪叫,突然兴致高涨似的,兴冲冲地说道:“既然仰慕已久,那你这小娃娃倒是来认认咱们都是谁?”
      此话一出,寇珠不由得暗想这老头好不讲理,竟然揪着展大哥口里的客套话不依不饶起来,只是这样一来四周的压力却是莫名的缓和了许多。
      莫老四的话音一落,只见前方街道左右各缓缓步出两个人来。
      待到四人在街中央站定,展昭扫了四人一眼,见他们竟真的静立原地等着他去认,心里不由得对这有些孩子气的行为感到些许的无奈,但面上却只是恭敬地对着最右一个精瘦的白发老者朗声道:“裂骨手莫笑莫四爷。”
      见那人并没有出声否认,便又转向右二那个高大威猛手握钢刀的中年汉子,拱手为礼:“断肠刀段刀段大侠。”
      接下来是左二那个一身繁复纱衣妩媚妖娆的女子:“消魂绫裴天虹,红娘,也是,陆夫人。”
      裴天虹听罢一声娇笑,害羞似地往身边的温和的男子怀中靠去,看得寇珠芍药二人面红耳赤,尴尬地别开脸去。
      男子却只是宠溺地将人搂在怀中,含笑看着展昭,似是在等他说出他的身份。
      展昭也不犹豫,温言道:“书生剑陆子圣,陆先生。”
      昆仑四杀二十年前在江湖上也是让人闻之色变颇为忌惮的人物,行事亦正亦邪不讲规则。四人向来自由来去,既不屑与所谓的名门正派为伍,亦不与反派中人有所来往,只是自成一流,却也横行多年,如日中天。但又莫名地在二十年前突然隐退江湖不见了踪影,现在出现在这里,竟然被一个不过二十左右的青年认了出来,不免讶异。
      只见莫老四粗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哈哈!好小子!算你有眼光!”
      展昭一笑,恭声道:“只是不知四位前辈来此所为何事?”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段刀突然大声说道:“受人之托,带你,和你身后那丫头走一趟。”
      展昭心下立时明了,这四人此来怕是跟郭槐脱不了干系,果然耐心耗尽想要做一个了断了吗?
      只是这昆仑四杀从来行事不羁,又怎么会被郭槐那等小人所差遣?心中想到口中便问了出来:“不知几位是受何人所托?”
      段刀刚要开口,莫老四突然将话头接了过去:“哈哈!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一个老朋友而已。”
      话说到这里就算到了尽头了。
      展昭知道今天这一战怕是非应不可,自己倒是没关系,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伤了那三人才是,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各位盛意拳拳,在下却不能随各位走这一趟,还望海涵一二。”
      “哦?是吗?”
      莫老四还是微微笑着,四人却已经是摆好了大战一场的架势了。
      书生剑动作斯文地拿出了他的剑,消魂绫千娇百媚地拿出了她的长凌,断肠刀提起了他的刀,裂骨手则紧紧地绷直了手掌。
      四周霎时杀气腾腾,人人衣袂无风自动。
      展昭并不着急出手,反而是对着身边的白玉堂开口说道:“白五爷。”
      “嗯?”白玉堂懒懒地应了,却并不看展昭,一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模样,似是完全不把对面几人放在眼里。
      “待会儿动起手来怕是无法顾及到旁人,不知五爷可愿替在下将阿珠和芍药送至安全之所?”寇珠闻言失声叫了出来:“展大哥…”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她知道现下不是情感泛滥的时候。
      白玉堂霍地转向展昭,面色阴沉,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怒视着展昭的眼里似是能迸出冰渣来,却不发作,只是轻描淡写地应道:“好。”
      “好”字一说出口,白玉堂双手一揽,忽地腾空而起,向远处飘去,一条红菱喷薄而出破开夜色直直向白玉堂袭去,却在触到白玉堂之前被几乎同时出手的展昭绞在手里失了威力。
      厮杀就此开始!
      白玉堂带着寇珠芍药全身而退,很快便消失在了层层屋檐后,离去前的一刹,只见展昭瞬间已被刀光剑影所淹没,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慌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快一些,再快一些!
      当他再回到街上时,立时被眼前的骇得动弹不得。
      他白玉堂从小到大,除了水,什么没斗过,又怕过什么?没有。
      此刻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阵冰冷的感觉从心底泛起,直冲脑门!
      他甚至觉得眼前一黑,有些许恍惚,在这深夜寒风中的屋檐上站不太稳,险些跌倒下去…
      血流成河,只见血流成河。
      街面上横七竖八倒了许多尸体,或者是…尸块?无数的,层层叠叠。
      有服色相同的兵士,也有衣着杂乱的江湖中人,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全部都浸在了身下还在潺潺流动的血液里!
      “我不过离开了一会儿。”白玉堂确认似地告诉自己,有些莫名的委屈。
      他确实没有离开多久,只是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
      他皱着眉踏进那一片血海中,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哦,是了,开封府外的那户农家那时也是这般模样,只是没这么多的人,也没这么多的血,只是此时的心中那莫名的绞痛让自己有些步履维艰。
      那一次,展昭活了下来,那么这一次,他又怎么会出事呢?
      白玉堂笑笑,嘲笑自己的多虑,眼睛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拼命地在周围搜寻。
      然后,他看见了。
      笑意刹那凝结在嘴角,白玉堂觉得自己不敢也不想去翻看那个抓住自己眼球的身影,可是身体却早已经不听使唤地扑了上去,将那人从血水中捞了起来,颤声道:“展昭...展昭...猫儿...”
      展昭猛地睁开双眼:“嗯?你叫我什么?”
      白玉堂一惊,又是一喜,随即大窘,霍地站起身来将怀里的展昭一把扔在地上,恶狠狠地说道:“活着不会出个声儿啊你?装什么死人!躺这儿凉快还是怎么着。”
      说完才觉得不对,展昭竟然没有像他以为的那般弹跳起来,而是被结结实实地扔在了地上,甚至蜷起了身子…
      白玉堂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小心道:“喂,展昭?”
      见他仍然不动,又试着一脸防备语气却故作轻松地说道:“你不要再装了,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
      见展昭还是不动,不由得慌了,重新蹲下去将人捞起来搂在怀里,见那人脸色惨白,眉头紧皱,着急问道:“喂,不是吧你...伤哪儿了了?让我看看!”说罢就要动手去解他衣服。
      展昭赶紧一把将他的手抓住,半天才不情愿地睁开眼白了他一眼,不满道:“我没事。”
      白玉堂不由的气结,只是这次却没有将人扔下去,但还是愤愤道:“没事你做什么一动不动的吓人啊?”
      展昭又是一个白眼丢过去,懒懒开口说道:“累了歇一下不行么?”说罢竟真的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自顾地向前走去。
      只是那脚步蹒跚凌乱的,怎么看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白玉堂赶紧快步跟上:“喂,你真的没事?”
      “...”
      “别逞强啊!”
      “...”
      “晕了我可不管你!”
      “...”
      “要不我背你回去吧!”
      “...”
      “难道你想用抱的?也不是不可以..”
      “白玉堂你给我闭嘴!”
      “小气猫...”
      “...”
      “哎!走那么快做什么!你等等我!”
      两个人渐渐去得远了…
      那白玉堂没问,展昭也没说的,关于留在身后的那一地的血流成河过程其实并不复杂。
      白玉堂带着芍药和寇珠走后,展昭便与昆仑四杀动起手来,以一敌四,短时之内不会败下阵来,却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双方纠缠苦久,四周突然莫名跳出许多人来,与昆仑四杀一起围攻展昭。
      混战中莫老四一掌击中展昭胸口,展昭立时人事不省,后来的其他人见状大喜,立时就要将展昭当场万剑穿心!昆仑四杀却在此时突然邪灵上身般大开杀戒,待到街上除了他们四人再无一个站立着时,便扬长而去。
      展昭第二天一大早回到这里时,果然那些尸体早已不见了踪影,甚至连地面也已经被清洗过,若不是滞留在空气中的那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太过明显,他几乎要以为昨晚那修罗场一般的景象只是一场噩梦!
      此地是呆不得了,而自己收集来的关于那人的各种消息也都指向开封以北,看来北上势在必行。
      回了客栈,白玉堂和寇珠正在楼下吃早饭。
      见着展昭白玉堂似乎心情大好,不但没有像往常那样无视,反而望着他笑得意味深长。
      展昭却不看他,但还是走了过去,坐下后才意识到竟没有看到芍药,便向寇珠问道:“芍药呢?”
      听到这个名字,白玉堂马上收敛了笑意,明显地不快起来。
      寇珠看了白玉堂一眼,有些茫然地说道:“不知道啊,早上起来就没有见着人,还以为...以为跟你一块儿出去了呢。”
      展昭眉头一皱,有些忧心忡忡。
      白玉堂忍不住开口讥讽道:“她那么大的人了,还能走丢了不成,展大人莫不是太闲了?”
      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尖酸刻薄,见展昭别过脸去并不理会自己,白玉堂更是莫名火起:“难道说展大人对人家姑娘起了什么别样的心思?这样牵着挂着的,也不知可曾对过两人八字是否相和,有没有那一撇?”
      展昭从座位上腾地站起身,还未开口说话,忽地直直往后倒去!
      白玉堂一惊,跃过去伸手一把将人捞在怀里,见展昭脸色泛青,唇上更是有淡淡的紫色,不由得心下着慌,急忙将人打横抱起奔了出去。
      寇珠也被吓得不轻,赶紧跟了出去。
      谁知刚走到门口,白玉堂猛地一个侧身,只见一只羽箭几乎与他擦身而过,来势汹汹地钉入大堂内柱上,箭尾还挂着一卷纸条模样的东西。
      白玉堂紧了紧手臂,略一思索,用眼神示意寇珠去将那纸条取下来。
      寇珠将纸条在桌上展开,只见上面轻飘飘地写着一句话:解药在宴宾楼。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白寇两人却几乎是同时将目光转向了白玉堂怀里的展昭。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救展昭,在这个问题上,两人很快便达成了一致。
      白玉堂将展昭抱到楼上房间安顿好,细细地嘱咐了寇珠,到楼下向小二打听了宴宾楼的位置,便飞快赶去。
      宴宾楼离几人住的地方并不远,白玉堂施展轻功不消片刻功夫便已经站在了宴宾楼门口,只是这名字听起来像一间酒楼的地方,看起来却更像是哪位达官显贵的私人庄园,真真古怪。
      院内重重叠叠的高梁飞檐隐隐绰绰地掩映在浓密的树荫之间,明明已经快到中午,附近却安静得出奇。
      白玉堂突然想起了小二听到“宴宾楼”那三个字时僵硬的神色,一副语言又止的样子,不知怎的有些莫名其妙的不舒服的感觉。
      但是现在却管不了这许多,他出来的这些时候展昭仍然生死未卜,哪怕是龙潭虎穴,他也是要闯上一闯的,生死何干?
      但为了谨慎起见,白玉堂还是走上前难得地规规矩矩地敲了敲门,想他白五爷向来自由来去,何曾这般委屈过自己?若不是为了那猫…
      很快就有人来应门,那人只看了白玉堂一眼便飞快地向内跑去,似是报信去了,却过了许久也不见回来。
      看着微微启开一道缝隙的大门,想必这是请君入瓮的意思了?
      既如此,白玉堂当然也就不会在原地乖乖地傻等那人回来,他缓缓推门而入,如同在自家后花园内闲庭信步般,看起来说不出的惬意和悠闲自在,而心里却完全不是这样的轻松。
      毋庸置疑,这是一场鸿门宴,环境越轻松,反而越凶险,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道理。
      但此时的白玉堂却不由得开始有些怀疑,从进屋到现在,他走走停停,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不对,没有暗伏的杀手,没有机关阵法,花就是本来的花,草也是本来的草,石还是本来的石。
      他就这样毫发无损地走到了路的尽头,无须再往前,因为此间的主人就在那里等着他,在那薄薄的轻纱之后。
      那是一个女子,一个仪态端庄的妇人。
      白玉堂并没有开口,他知道无需开口。
      果然,过了一会儿,一个沉沉的女声在帘幕之后轻轻响起:“白玉堂,陷空岛排行老五,江湖人称锦毛鼠。”
      白玉堂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这些东西江湖上人尽皆知,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只是不知道她说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他不动声色,静待下文。
      妇人继续说道道:“也是金华白家二子,上有长兄白锦堂,父白雁南,母卓玉霜。”
      白玉堂闻言不由得心下讶然,江湖上知道他是金华白家老二的人有,却不多。知道他爹娘姓名的人却是几乎没有的,包括他那几位结义兄长,毕竟两人早已不在世上许久了。而这人却知道得如此清楚,莫非...是故交?
      想到这里,尽管仍然眉头紧皱,显示了他此刻的不耐,却仍是恭声道:“夫人与家父家母原是故交?”
      里面的人并不出声,算是默认了。
      白玉堂继续说道:“如此,还望夫人看在二老份上将解药赐予小侄,待小侄救得人后再前来与夫人相叙。”
      “你很关心他?”妇人再次开口,话中莫名地多了一丝阴沉。
      白玉堂却无心顾及这些。
      “是。”
      简短的一个字,明明白白地道出他的心意,无需隐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比你自己的父母更甚?”妇人继续说道。
      白玉堂有些不喜欢那人的对比方式,有些烦躁。
      “家父家母早已仙去多年。”
      帘幕后的人在白玉堂说完这一句话之后陷入了沉默,许久的沉默。而后,低声向内吩咐了几句什么,很快就有个小婢模样的人掀帘而出,手捧一个鲜红的盒子,恭敬地交到白玉堂手上。
      妇人再次开口说道:“里面是你要的解药,是真是假你可以自己掂量。”
      白玉堂定定地瞧了里面的人一会儿,握紧手里的盒子,道一声“多谢!”就要转身离去。那声音却再次幽幽响起:“你可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死的?”
      白玉堂一怔,脚下再也动不得分毫。
      他僵硬地停下,僵硬地转过身,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声音:“你什么意思?”
      “你的父亲当年被他最好的兄弟背叛,设计杀死,随后你的母亲也殉情自杀了,这些...想必你是不知道的。”
      白玉堂脸色煞白,额上青筋全都冒了出来,他只知道父亲是在和别人比武时被人误伤,不治身亡,那时那还太小,几乎没有任何的记忆,这些都是长大后大哥白锦堂告诉他的,现在这个女人却告诉他这个意外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她又凭什么让他相信?
      “不相信?当年你的母亲因为...某些特别的原因,曾将一块刻有“玉”字的玉牌赠与那位朋友,而那块玉本来应该是你的,就像你大哥白锦堂的那块“锦”字玉牌一样,这个想必你比我清楚。”
      白玉堂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当然清楚,自从大哥去世以后,那块锦字玉牌便再也没有离过身。
      “两块玉本来是一对,也是你父亲与母亲的定情之物。可是你父亲却在好友的儿子身上看见了那块玉,个中细节...我想不用我多说…你父亲与那人相约用手中的剑来化解这段恩怨,只是谁都不曾想到,那人会在剑上涂上见血封喉的毒!”
      妇人的声音到最后不可抑制地拔高,变得尖锐刺耳,似有无穷的怨愤无法排遣。
      这种怨愤很快感染了白玉堂。
      他被那充满怨恨的声音所蛊惑,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混乱,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却一直找不到出口,气息紊乱,几近走火入魔!
      “而那个人现在就在你面前!”
      “谁?!杀害我父亲的凶手?!”
      出口就在前方,白玉堂迫不及待的要得到那个答案。
      “老天有眼!那个卑鄙小人早在当年就已不得好死!可是他儿子还活在这世上!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那人是谁?”
      “展昭!!!”
      “展昭?展昭!”
      白玉堂猛地一下被这个名字刺激得清醒过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犹疑地重复道:“展昭...展昭...”
      “是的,就是展昭。”
      妇人亦从刚才激越的情绪中冷静下来,沉声道:“是的,展昭便是那个狠心杀害自己兄弟的卑鄙小人展天雅的儿子!”
      见白玉堂的反应与自己所期许的并不完全相符,妇人继续说道:“现在解药就在你手里,救他或者不救,决定权在你,我只是希望你在决定之时想想你父母的在天之灵。”
      白玉堂闻言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是布满了血丝,目色赤红,浑身散发着逼人的煞气,咬牙切齿道:“你又是谁?”
      “林玉儿。”
      是了,大哥曾说过,母亲有个闺中密友,便是姓林名玉儿…
      这么说,她说的是真的了?
      展昭...展昭...
      白玉堂推门而入的时候,展昭仍然静静地躺在床上,除了嘴唇几乎已经变得深紫看起来说不出的妖异之外,与他离开时的模样几乎没有什么分别。
      白玉堂却知道,有很多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无论那个女人所所说有几分真假,他都已经无法再像离开时候那样,以一颗纯粹的心去面对展昭。
      寇珠见白玉堂坐在床头脸色阴晴不定,一时竟没有勇气去开口询问他去了这么久到底结果如何。正自踌躇不已,白玉堂突然开说道口:“阿珠,你先出去一下。”
      她有些不解,但想到可能是他要给展昭解毒,宽衣解带的不方便。心中释然,便走了出去,顺手将门关上。
      听到关门声响起,白玉堂却没有马上动作,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床头。
      他的确是要做一件事,却不是寇珠想的那样。
      那件事做完之后,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不想让寇珠看见。
      过了许久,白玉堂缓缓地将手伸到展昭脖颈处,触到那温热的皮肤时手猛地一抖,被烫到似的飞快地缩了回来。
      思虑再三,不由得开始厌恶自己的婆婆妈妈,心一横,伸过手去,迅速地在展昭颈内摸索起来,当手触到一根细细的绳索时便毫不犹豫地扯了出来,然后...
      呆立当场。
      仿若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般地立在那里,没有反应,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有怎样的反应。颤抖着握紧了手中温热的玉牌,迟疑着是否要顺势扼住绳索尽头的脖颈,让这人永远地沉睡下去…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是…
      手伸过去,触到那跳动的脉搏,白玉堂手一抖,狠狠心用力将手上的玉牌扯了下来。
      展昭白皙的脖颈上迅速被勒出了一条红痕,床上的人却依然毫无所觉。
      那是一种在鬼门关徘徊的了无生息。
      白玉堂被这样的了无生息压抑得心中绞痛,闭上眼睛,将那人隔离在他的世界之外。
      转身推门而出,发现寇珠仍忐忑地等在门外,白玉堂将手中的红色盒子递过去,尽量用平和的、若无其事的声音说道:“这是解药,他吃了就会没事了。”
      说完怕自己后悔似的,疾步向楼下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客栈门口。
      他以为他做的很自然,却不知道那僵硬的神色落在寇珠眼里是何等的古怪。
      但是这却并不影响寇珠对他的完全的信任,所以寇珠只是分神一小会儿想了想他这又是怎么了,便抛开这没甚意义的疑惑,找了水来,进去将木盒中的一粒火红色的药丸给展昭服下,然后静静的等待展昭醒来,或者白玉堂回来。
      然而,她一个也没等到。
      展昭还没醒来,白玉堂也没有回来,郭槐却已经带着人闯了进来。
      寇珠大惊失色,悠闲的日子和对展白二人的满满信任几乎已经让她忘记了他们是怎样的处境!
      看到郭槐一行杀气腾腾地推门而入,寇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惊慌失措地去推身后的沉睡的那人,眼睛惊恐的紧紧盯着郭槐,生怕他突然扑上来,却不想去推那人的手却摸到了一股粘腻的温热…
      她转身看去,只见展昭嘴角竟然开始有鲜红的血液泊泊涌出,很快便染红了身下的床单…
      寇珠浑身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鲜红和床上的那人,眼前突然闪过白玉堂那别扭僵硬至极的脸色,心猛地坠入万丈深渊!
      但是现在却不是可以让她去体味任何情绪的时候,不管是伤心、失望或者是愤恨,这些天的娇弱温婉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她知道这个时候只能靠自己去争取两人的一线生机。
      环顾四周,却发现连一个可以自卫的武器也没有,脸上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沮丧。
      见到她这般模样,郭槐得意地大笑出声:“怎么?不等白玉堂来救你们吗?”
      寇珠恨恨地瞪着郭槐,并不答话。
      “啊...也对,事了了再留下也没意思了不是?白玉堂现下只怕是已经离了这镇几十里了吧!哈哈哈哈!”
      尽管心里已有所怀疑,但听到心中所想确确实实地从别人口中说出,还是忍不住心下发冷,或许还有点什么破碎的声音,她尽量不让自己去想。
      “怎么?寇珠!到现在你还想顽抗么!你还顽抗的了么!没了展昭白玉堂,我要解决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郭槐口气猛地转冷,凶相毕露!
      见寇珠还是没有反应,有些气急败坏,就要跳脚!还未出声,突然又偃旗息鼓,唯唯诺诺地退到了一边。
      一个人缓缓从门外步入…
      见到来人,寇珠再也支撑不住自己,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般,软软地跪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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