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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再次醒转,我却是躺在一张甚是舒适的大床之上。这年头,跳河都能被救?而且浑身上下并无不适之感,作者想让我复活想疯了吧…等等,不对。

      摸了摸胸,平坦得叫人心碎。唔,胸不平何以平天下…我又抬起手臂。骨节修长,棱角分明。这这这,难道我朝思暮想的,想要变成一个男子的夙愿终于被老天给听到了?

      我在狂喜和诡异两种情绪间来回切换了数次,心跳如擂鼓,最后情绪还是定格在了诡异上。缓了缓气,我还是决定先爬起来照照铜镜——就算是个男子,若长得不行,这桩买卖也亏得很。

      看见铜镜里那隐约的脸庞后,我仿若遭到雷劈。这脸,赫然便是赵国李泯。我方才被这脸的主人追赶至跳河,如今却变成了他,我与他,果然是命定的孽缘,斩不断,理不清。

      震惊归震惊,我倒是没有多余的态度,我们燕国皇室最讲究一个“装”字,这些年的皇族教养,即使我朽木难雕,也早已养成泰山崩于前不改面色的习惯。毕竟…若人人都有个如同嘉义一般的皇姐,谁都会有我这般的心理承受力罢。咳,扯远。

      但私以为,色可控,意却难控。我把自己当年那段蠢透了的暗恋看得很清楚,大道理我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可心口百味皆一齐涌上,涩涩的酸苦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沉淀而下。我自以为果决,说拿便拿说放便放,可按照嘉义的话来说,我毕竟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我以为我已经断了所有念想,将心里仅剩的思虑都刨了个干净,但相思这种物事最为可恶,刨完,地底下还潜藏着更深的根系,怎么都拔不干净,一个劲地生生不息。

      只不过是照个镜子的功夫,无数思绪就像杂草似的疯长起来。毕竟这脸太过熟悉,我看了六年。

      现下发生的事既荒唐,又令人倍觉百感杂陈,其味难言。走走停停,我花了许久枯坐房内,勾起了内心不少前尘往事。

      青山群隐,江风渺渺。许多年前的某个大好春日里,有一个赵国小质子被送来我们燕国做了几年质子。虽然...虽然从头到尾,我都以为他是个公主来着。那时我日日犯疑,为甚赵国送了个娇滴滴公主来当质子。当然为了避免显得自己无知,我从未将心中困惑问出口。

      这一误会,就还真误会了六年。

      彼时我成日跟着皇姐嘉义厮混,既不像皇兄们需修各种帝王之学,不被要求满腹经纶的我们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说来惭愧,虽然我与嘉义那时年未及笄,但区区爬树摸鱼对我们而言都已经不足一提,女扮男装下馆子、上青楼这种事我们也是没少做。想来我与嘉义那时候身段还未长开,头冠一戴,像极了长相阴柔的世家小公子,领着几个虎背熊腰的侍卫走东闯西,竟然也从未被拆穿过。

      少时的我很是任性。一旦穿惯了两条腿的裤子,再也不将那繁复华丽,却让我大步都迈不开的襦裙放在眼里。父皇自上次我把一个妃嫔折腾秃顶后就满脸绝望,再也没训斥过我,我舍了长裙也自然没有挨揍。那时我喜滋滋地以为是自己一身男装穿得风流至极,父皇被我的一表人才给折服了,哪想得到其中还有弯绕。

      被默许穿上男装的我,学着话本里的大侠想要飞檐走壁,每日在各个宫殿之间翻翻墙头钻钻狗洞,玩得很是愉快。某日一个没注意,翻进了冷宫旁边的小院子。

      我虽不才,但多亏有个多情的父皇,天下美人虽不尽入我眼,倒还见得多。这宫殿看上去尽管不至于风吹便倒,但也确是冷冷凄凄,荒草丛生。秉承着不死也要作死的嘉义精神,我迈入内室,却见到了一个姿容媲美母后的...小女孩。

      我母后当年可是将几国王储都迷得晕头转向的绝色女子,尽管从现在看来我遗传了多少她的音容还是未知。但面前这个女孩儿,着实当得起绝色一说。

      屏风上绘着点滴泼墨山川,透着隐绰的朱砂红,像是被朝露浸透的窗纸。坐在桌前的小女孩披着长长的斗篷,似在凝神翻一卷书。她鼻梁英挺,五官白净细致。但我最中意的当属那双眼,泛着银灰色的波光,如同...如同流落人间的皎好月色。

      我的心重重跳了下。那一刻我意识到,或许我不用嫁人,我也是能喜欢女子的。但父皇一定不会答应,这女子我可以打晕带走,皇家的禁军和侍卫们怎么应付?唔,或许我明日给那个妃嫔送顶上好的假发,父皇打我板子的时候能轻几分…

      六年前的我不学无术,在接触到肮脏的暗流时也从未往深里思考。若我当时细瞧几分,看见那”女孩“身上累累的伤;或者干脆什么都别说一走了之,事情也着实不会发展到如今地步。只可惜,这因就注定了这样的果。

      我理了理衣襟。嗯,今天穿了套宝蓝色的新衣,据说是今年邺城流行款,很得少女们的心。我小心翼翼趴到窗台上,摆了个自诩潇洒的姿势,然后清了清嗓子。

      小女孩扑闪了下长长的眼睫,望见趴在窗台上的我。

      她挑了挑眉,道:“柴房在左,茅房在右。你们燕国的小厮也忒不专业了些。”

      我脚下一滑。

      “怎的还不去?”小女孩提起笔,“赶紧的。本宫饿了。”

      …这位质子,性格与她的脸相差甚远,也与我预想中相差甚远。

      她单名为泯。连着赵国的皇姓,便是李泯。我一直以为此泯为“敏”,于是唤她敏敏,每回这么叫,都会被狠狠地瞪一眼。我生怕惹她讨厌,此后总是在心中暗暗地叫敏敏。

      待我弄清楚她的真实性别,也已是六个春秋以后的事。知晓真相的一瞬间,嘉义皇姐说过的一句话牢牢占据了我的全部脑海:“男子生得一张玉面,那必定是身上阳气不足,所以必定是个娘炮。”虽然不明白这前后有什么联系,但我曾经深以此话为然,如此一来,将这女孩娶回家的念头也终是破灭了,还让我食不知味了好一阵子。

      但在戳破幻想之前的几年间,我时不时地去找李泯,总是一找便一个准。他不是在案前奋笔疾书,便是在池边望天发呆。自他知道我不是来打扫茅厕的便不怎么搭理我,疏离中带着讽意,在我眼中也是独特的风采。我只当是上天对于有情人的考验,于是用了吃奶的劲上前凑。现在想起来,也是单纯又愚蠢的时光。

      冬日唬他一同去垂钓,将冰湖砸个窟窿,撒网下去惊扰沉睡的鱼儿。后来我没力气了,他费劲地替我把鱼全部捞了上来,最后却一条也不肯收。

      春日我想与他一同对着院中繁花吟诗作赋,我胸中并无点墨,撑不了半柱香便败了。他难得没有嘲讽我,拈了朵花,嘴角流出些微笑意。我脸烧得通红,原因无他,手中凡花万比不上李泯之容罢了。

      夏日他慢悠悠地念着手中的书,我喊二丫挂上几幅轻纱,在暖风里听着李泯念了几句飘飘渺渺的“故行水得其理,漂石沉舟…”而安然入睡。

      秋日我又被他挡在殿外,他怎么冷淡应对,怎么讽刺,我都不肯离开。我委委屈屈地窝在长廊边缘的窄椅上,心想着赖到底了,最后竟真的在漫天打着旋飘零的赤色枫叶中,安然阖上双眼。恍惚间一觉醒来,殿门仍旧未开,但身上被披了件暖和的厚毯。

      想到这么多,我心里委实有些沉重。我记性从来不好,却在李泯的事儿上样样都记得条理清晰,恍若昨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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