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番外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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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终日拈花择火，不知身是道场。
他这一生对不起许多人，身陷囹圄那一刻，心上的蒙尘才被一阵风都吹散开来了，那阵风后，夹杂着春日里的杏花圆瓣飘落，水上蓬船头上，那个乌发素手的女人，弯着腰露出一截羊脂玉般的手腕，在澄澈的水面用指尖挑着那落花玩，那一幕便永久地镌刻在了眼中，妥帖地收放在了他的心间。
那一年他三十五岁，眉眼间逐渐沉淀下岁月偏爱的成熟与俊朗，举手投足间尽是蛊惑人心的气息，遇见她的时候，正是他随商船谈一笔生意的光景，一行人晃晃悠悠停在了杭州，于是，那个杨柳堤岸，促成了这场如花似梦的邂逅。
那场旖旎的相遇徘徊在梦里经久不散，而后他便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痒，日日流连河堤，直到他看到那个女人把似水一样软的温柔全都给了另一个男人，还有那个小女孩，依偎在她怀里亲亲热热地喊娘亲，他像入魔了一般，碾碎了掠过指尖的柳叶，拂袖而去。
他喜欢上了那个女人，说来也真是可笑，与江慕云的感情是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而沈轻雁则是君未娶妾有意，而那个渡船头的女人却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滋生出的强烈占有欲，爬上了他的心头。
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她的身世，也更加坚定了他想拥有她，完整的她。
月上柳梢头，元洛锦从家里做了些吃食放进食盒里，趁着月色送到船上来，莫盛诚在河中央远远地瞧见了她，划了桨将船泊到了岸边，伸出结实的胳膊握住她的手，让她登上了蓬船。
元洛锦将食盒放下，突然环抱住莫盛诚精壮的腰，抬头望着他亮晶晶的双眸，突然笑了起来，莫盛诚也跟着她扬起了唇角，指腹吻上了她如月牙般的眼尾，“傻笑什么呢？”
“咱们一天未见了，见着你我高兴，快吃饭吧，今天炒了藕丁鸡块，莲藕可是新鲜挖出来的……”听着自己的小妻子絮絮叨叨话家常，莫盛诚带着宠溺的笑握住她的手，两人进了船舱里，隔着矮桌相对而坐，元洛锦双手托腮看着他不斯文的吃相，满足的脸上挂着恬静的笑。
“有件紧要事可要告诉你呢。”莫盛诚放下碗认真道。
元洛锦未变换姿势懒懒地答道：“你且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明日有个大老板要租我的船，运些东西到临镇去呢，给的报酬还不少呢，就是来回水路得要两三天左右，要我说走陆路还快些。”
“你个傻子，人家走水路自然有道理，近年来，环山那条道闹山贼可厉害了呢，虽说风调雨顺，可路上也得小心些。”元洛锦收拾着食盒，“待会回家后，给你备件厚衣裳。”
“哎，好，今日早些收船，小风筝呢，今天我给她买了糖人哄她。”莫盛诚从手边翻出那枚糖人。
元洛锦笑着骂他：“就知道惯着你闺女，可小心她的牙。”
“风筝昨个儿求了我好久呢，你可别没收了啊。”莫盛诚转手将糖人藏进背后。
“好吧，好吧，我破例放过你一次……”
言笑私语飘出了船舱外，荡悠悠似乎顺着晚风传进了苏泰呈的耳中，他立在客栈的窗前，看得见河上星星点点的光亮，他胸有成竹般对着圆月道：“很快，你便是我的了。”
翌日，元洛锦送走了莫盛诚，看着船驶远后，她才折身返去，途经一处小巷时，突然而至后颈的一阵剧痛，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双眼一黑便没了知觉。
迷迷糊糊醒来时睁眼就撞见了一个男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周身矜贵的男人，元洛锦定睛一看，惊讶道：“是你？”前些日子苏泰呈在河堤边流连时，被她误会是在等相好的，见他从白日等到夜间，元洛锦以为那位佳人误了他的约，还出言安慰他。
她本想伸手去按一按后颈的伤口，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束缚在身后，环顾四周间，她置身于一处装潢别致但却陌生的屋子里，元洛锦惶恐地扭动着身子，不安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绑我来做什么？”
苏泰呈勾起唇角，起身靠近床榻，弯腰逼近她的身子，双唇在离她一指间的距离处，暧昧地停了下来，浅笑道：“我的名字不都告诉你了，还有我绑你来，是想带你回家，我第一次见你就爱上了你。”
他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廓，元洛锦胆战心惊地瞧着他，柔弱地红了眼眶，像只兔子似的，苏泰呈再也忍不住了，欺身吻了上去，再得到了她激烈的反抗后，他伸手禁锢着她的身子，加深并延长了这个吻，那一刻，元洛锦还未知道，今后她的命数因为这个吻，彻底地改变了。
初到了苏府的时候，元洛锦大病了一场，房间里能砸的都被她砸掉了，实在闹不过了，就伏在榻边呜咽地哭出声来，苏泰呈用莫盛诚的命要挟着她，还有她幼小孱弱的小女儿，她放弃了抵抗，随他颠簸了几日，来到这座陌生的城。
任是她怎么闹，苏泰呈也不恼，每日亲自照顾她起居，夜间，她睡得不踏实，后背冷汗淋漓，苏泰呈剥了她的衣衫，莹白的肩头还残留着欢爱后的印记，他心无旁骛地拿起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干净，随后将她拥进怀里，温暖干燥的双手拍着她赤裸着的脊背，低声哄着她，直到她渐渐没了惊恐，苏泰呈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借着烛光，看着她的脸颊，喃喃道：“洛锦，你忘记他吧，爱上我，我会好好待你的。”
岁月长，长到元洛锦快要绝望，她整日怔怔地出神，像是呆傻了一半，眼里失了神采，苏泰呈耐心地变着法子哄她，从最初的抵抗，元洛锦发现自己的心一日比一日不坚定起来了，她开始不舍得在寒冬天将他关在门外，狠不下心把藏在袖口的利簪刺到他身上，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害怕地不知所措，她怎么能忘记莫盛诚呢，还有她的女儿，她拼命地提醒着自己，可耐不住她的心一点一点地偏移。
喜欢一个人终究是是无法掩饰的，她对苏泰呈的变化一滴不漏地落在了江慕云的眼中，于是这个苏府手腕强硬的女人再也不能容忍她的存在了。
江慕云来她住处时，元洛锦正握着一个半旧的香囊发呆，见江慕云突然而至，她猝不及防，手中之物来不及藏，蓦地掉在了江慕云的脚边，她慌张地想去捡，一只纤手先她一步捡了起来。
江慕云看着香囊上绣着那个莫字，一切便了然于心，支走了屋里的丫鬟妈子，顷刻之间，这房里就只剩她们俩人，江慕云脸上挂着笑，把手中的绢子掖在腋下的扣子上后，便伸手扶起了她，携她一齐入了座。
“泰呈他每日来看你，反而弄得我倒是不好来了，今日好容易你得空了。”江慕云笑着戏谑。
元洛锦被她弄了个大红脸，低着头喃喃道：“夫人，你能把我的香囊还给我吗？”
江慕云把玩着手中的香囊，半晌后郑重地递到她手里，放低了声音道：“这物什你可得收好了，下次被有心之人拾到了，怕是要闹出什么误会。”
元洛锦宝贝似的藏进了自己的衣袖里，抬头看了看江慕云，却是不知说些什么，气氛一直沉闷着，江慕云的声音打破了僵局，“我说妹妹，近些日子，你似乎是高兴了些，也不辜负老爷的一片苦心，我跟着老爷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呢。”
“不，不，我只是，只是……”元洛锦一时语塞，低着头不知道如何开口，她怎么能这么快就沉醉在其他男人的荣华里呢，她不要成为这种见异思迁的女人。
江慕云看她神色惶恐，嘴角勾起一缕不易察觉的涟漪，“如今咱们姐妹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妹妹有话就尽管告诉我。”
这些日子，苏泰呈带着元洛锦回府，她的表面功夫倒是做的足足的，所以，元洛锦迟疑片刻后，低声道：“夫人，我，我有一事想求。”说着，元洛锦起身朝她跪下，出声哀求，“夫人，我并不爱老爷，也无意同您争抢，加之洛锦不过平常乡野村妇，万万不配与夫人一同伺候老爷，求夫人助我回家乡！”
终于等到这句话，江慕云换上忧思的神情，携她起身柔声道：“妹妹的事情，我也知道，其实老爷的做法糊涂，我岂有不知道的，可我看妹妹这些天对老爷似乎是退了步，所以……”
元洛锦打断她，压制住心中的情绪违心道：“夫人，我没有，洛锦在此给你磕头了，求你让我出府，回家乡去，我的孩子还那么小，不能没有娘啊！”
江慕云安慰道：“行，瞧你这可怜见的，我看了都心疼，过些日子老爷要出门采办，到时候若你还存些心思，我且帮帮你，只不过兹事体大，若是出了状况？”
“不关夫人的事，全是我一人的主意。”见她松口，元洛锦想着远方的丈夫女儿，多想有团聚那一天。
接下来的事情，倒是件件都顺了江慕云的意，元洛锦出逃失败，抓回来后关进了柴房里，而她不知道的是，江慕云受了伤，腹部被刺了个窟窿，所幸的是包扎及时，加之伤口不深，静养着倒也不算严重。
苏泰呈在屋子里大发雷霆，他不相信那个女人前些日子的温柔，，不过是为了出逃不情愿的佯装，他大力将桌案上的墨宝扫到了地上，下人没有一个敢靠近，江慕云听说后，忍着痛敲开了他的书房门，对着他的背影虚弱道：“泰呈，你当心自己的身子，听下人们说，自从她回来后，你就没有吃过东西了。”
苏泰呈转身，见她唇色苍白，担忧地扶她坐下，“你伤着呢，还跑过来做什么？”
“听说你发脾气，我担心你伤着自己。”江慕云握住他的手，“你瞧你的手，这都红了，你别怪洛锦妹妹了，她也只是一时失手伤了我，大夫也说了，不碍事的。”
江慕云一番话，看似劝慰，实则挑拨，苏泰呈心里愈发气急了，当着江慕云便也没再说什么。
接连几天，苏泰呈没个动静，而元洛锦却出了一件超出江慕云预料的事情，她竟然有了身孕，江慕云大惊失色后，却也告诉自己冷静，决不能前功尽弃。
苏泰呈知道她有了身孕，便也什么都顾不得了，整日温柔以待，比之前尽还耐心了几分。
她也知道了江慕云受伤的事情，只是无人告诉她，是怎么回事，江慕云倒是主动上门，像她道歉，没有使她成功，元洛锦以为她是真心待她好，倒也不防备了，每日专心养着孩子，足不出户。
这厢的江慕云气得打翻了茶盏，捂着腹部已好的伤口，咬牙道：“若是不对你赶尽杀绝，便对不起我自己刺得这一道口子。”浓浓的恨意袭上了心头。
就这般平静过了一月，在一个夜里，随着元洛锦的小产，终于还是被打破了，请了大夫把脉，那大夫说是饮食里掺了滑胎药，苏泰呈朝着大发雷霆地彻查全府，最终却查到元洛锦房里一个丫头身上，药柜老板认出是她家里的一个姨母曾买过滑胎药，苏泰呈命人绑了那个丫头，让她说出为何要怎样做，还是受了人指使，谁知这丫头死活不开口，直到苏泰呈说要威胁她家里人的性命，才涕泪俱下道：“是锦夫人让我买的，她不想要老爷的孩子，她说若是我敢说出去，就给我安个偷窃的罪，要把我撵出府去，奴婢知错了，奴婢也是没法子啊！”
这会子，有口莫辩的元洛锦彻底伤了苏泰呈的心，还未等她养好身子，就被赶到了苏府一处阴冷的院落，苏泰呈立誓与她再无情意。
江慕云见一切尘埃落地，终于露出了她的真面目，她告诉了元洛锦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的蠢，更不该的是她对苏泰呈的动心。
好再的是，元洛锦遇见了那个小姑娘，比她的小风筝大那么几岁，后来才知道她的身世，于是索性自己照顾着她，这才有了些许慰藉。她在苏府蹉跎了半生岁月，至死那一刻，她才真正得到了解脱，至少没了肉身的拖累，这座樊笼再也关不住她的灵魂了。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番外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