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忘》夫君莫上淡粉楼

36、番外三

　　番外三：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
　　山风摇晃着枝桠，也晃动了苏木槿的心，苏木棉从她手中跌落山崖之时，千钧一发之际，她本能地伸出手去，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伸出的手究竟是想拉还是推，那一刻她的心同眼一起皆都盲了，苏木棉拉住了她的衣襟那一刻，她竟不想挣扎，因为她想起了她娘临死前的那一句话，也许留下来的那个人，才是输家。
　　山风灌进口鼻中，是濒临死亡的凛冽气息，苏木槿突然笑了，似宣纸上的水粉被泼洒的茶晕染开来般的浓烈，在跌落山崖那一刻，她用尽了全力推了苏木棉一把，自己代替她跌落在那砾石堆处，铺天盖地的疼痛袭上了四肢百骸，不一会儿便麻痹了，眼前便昏暗发起黑来……
　　迷迷糊糊间，苏木槿竟然睁了眼，先前密密麻麻钻心的疼痛也没有了，低头瞧见自己一身白裳，正立在一处似地下暗河的奇怪地方，流水发黑，壁上也长满了暗礁，她朝前走去，隐约瞧见前头有一处黑漆牌楼，上头镌着似血般朱红的大字“鬼门关”，苏木槿身子蓦地一软，下意识地抬腿向后去，谁料刚转过头去，只见头戴尖帽一黑一白两人立在她后头，一人高瘦，一人矮短，皆手持脚镣手铐，苏木槿便想他两人便是黑白无常了。
　　黑无常一脸凶相，厉声道：“大胆，来我阴曹地府，岂敢往回走！”
　　苏木槿哪里受得住这般的惊吓，地府的阴冷，早已让她打起颤来，一旁的白无常则笑道：“来了我地府，就别想着回上头去了，安安心心去阎罗王那儿报到，案上记一笔后，去过了那奈何桥，便什么都忘了。”
　　苏木槿任他俩人束上脚镣手铐，过了鬼门关，厉鬼的喊声凄厉，苏木槿害怕地咬紧了牙关，过了一截乌黑的逼仄小道，一抬头就来到了阎罗殿，正殿上坐着阴间的大法官——十殿阎王，怒目圆睁，方腮虬髯，戴一顶纱帽，身前的案几上，摆着一本生死薄，一派森森的冷意。
　　黑白无常已拘了苏木槿上殿前，押她直直地跪下。
　　那十殿阎王对比着她的模样，伸出两指闭眼触着那生死薄，一道金光后，便翻到了苏木槿的那一页，十殿阎王清清嗓子朝殿下之人道：“天地万物，死后其灵魂都归于阴界，其在阳间的一切善恶都要在此了结。好人会得道成仙到天上去过神仙生活，长生不老；不好不坏的人就要投胎转世再做人；坏人恶人就要打入阴曹地府中的十八层地狱中相应的层数中接受不同的惩罚。”
　　苏木槿此时早已是冷汗淋漓，虚着声音道：“小女知错，只求大人让小女转世投胎，下一世与人为善。”说罢，重重地磕了头。
　　“那你好好说说你做的一件件错事，好生忏悔的话，我会酌情处理。”十殿阎王抬手拍了拍手中的惊堂木。
　　苏木棉泪眼婆娑，忆起那些锥心往事……
　　“姐姐？你真是我的姐姐么？”苏木槿望着面前衣容鲜艳的小女孩，双手拽着自己不合身灰旧袄子的下摆，一张小脸上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冷冷推开她，“谁是你姐姐，我才不是呢！”
　　苏木槿迈开脚步，向前走去，只听身后的苏木棉大声地赌气道：“你讨厌！难怪大家都不喜欢你。”
　　苏木槿滞住了脚步，转身间双眸盛满了愤怒，周身充满了与年纪不符的阴鸷，立在苏木棉身前，咬牙道：“我才是爹爹的第一个孩子，你们这些人不过都是鸠占鹊巢！”
　　苏木棉被她的眼神吓着了，哆嗦着往后退，苏木槿逼身上前，狠狠地捉住她的手腕，双眼注视她的瞳孔，冷冷道：“以后少来惹我！”
　　说着便甩开她的手，转身离去，这一年她九岁，在苏府生活了一年，她早早地明白了自己和娘在这府中的地位，卑贱如蝼蚁，任是谁也可以随意践踏一脚，她意难平，问到娘亲时，江慕云只是淡淡地噙着笑，望着她道：“宝儿，你切莫妄自菲薄，旁的人怎么看，咱们都管不着，只要咱们自己好好过，有一个词叫韬光养晦，好日子会来的。”
　　可九岁的苏木槿并不十分了解，她只能慢慢地盼，挨着这寄人篱下的日子，这日子里唯一的慰藉，便是苏泰呈来偏房瞧她们母女俩，这个男人会举起她，用略微扎人的脸颊亲昵地蹭着她小小的脸蛋，每当她在苏泰呈肩上嬉笑着回过头时，都会看见娘亲那双纠缠的痴恋的眼。
　　变故发生那一年，苏木槿十一岁，这也是她在苏府待的第三年。
　　一夜之间，她看着苏木棉的娘失了宠，那个平日里矜贵娴静的女人像疯了一般同苏泰呈大吵大闹了起来，而苏泰呈只是心狠地差人把她关了起来，一把锁就禁锢了那个女人全部的希望。
　　苏木槿偷偷回了自己的院落，见着江慕云不骄不躁地临窗绣着绢子，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苏木槿着急开口问道：“娘，外头闹得好生厉害……”
　　江慕云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绣品，唇角漾起浅笑，对苏木槿招招手道：“宝儿，你过来。”
　　苏木槿走到她跟前，江慕云伸手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摩挲着她的发，道：“宝儿，咱们的好日子已经来了，转眼间你已经这么大了，从此以后，你才是独一无二的苏家大小姐，也不枉娘苦心经营如此之久。”
　　苏木槿将一双唇咬得发白，不知为何，听到这些话时，料想的喜悦并没有到来。
　　江慕云的话终于实现了，那是一个晴日，苏木槿十二岁，半年前沈轻雁死了，对外宣称是疾病不治，可是苏木槿知道真相，那个夜里，风雨雷电，闪电一道道划白了天际，她在窗外，看见自己的娘把那一碗掺了毒的乌色药汁灌进沈轻雁的口中，半晌之后，只听得呜咽一声，床上的人已经彻底没了鼻息，苏木槿压制着胸口的剧烈跳动，再次望进房内，一道白光闪过，她看见了江慕云脸上的神情，带着报复后的满足，是那样的狰狞可怕。
　　那个晴日，碧空如洗，蔚蓝的底色上缝着一团又一团簇拥着的云朵，苏家又办起了喜事，苏木槿看着自己的娘亲在那日终于凤冠霞帔，堂堂正正地做了苏府的夫人，江慕云指尖上鲜红的蔻丹在苏木槿眼里像极了那夜沈轻雁嘴角的干涸的血，她猛地一怔，冷汗湿了衣襟。
　　日后，她终于成了苏府的大小姐，柔软馨香的被褥，琳琅满目的首饰，以及毕恭毕敬的小人，这一切都实现时，她最先想到的，竟是她那个妹妹，一种快感终于涌上了她的心头，看着苏木棉受着她从前所受的那些苦，她终于开心了，每日餍足地挥霍着这一切，虚度了这些年华。
　　惊堂木一声响，苏木槿才从往事中抽身而出，蓄在眼眶里的泪忽然都溢了出来，她痴痴地开口，一件一件说着……
　　“那一年，冬日，我推了苏木棉致使她落水。”
　　“我知道了她喜欢靳慕先，于是顶替了她的身份，抢了她的爱人，同年，我同母亲一起害死了府上的一个夫人元氏。”
　　“她怀孕那时，我送去的汤水里加了一味催产药，致使她落了孩子……”
　　“我推了她入了山崖，”苏木槿忽得清醒过来，急声道：“大老爷，我妹妹木棉她如今怎么样了？”
　　那十殿阎王蹙着眉道：“亏得你良心未泯，你阿妹阳寿未尽，还活着呢。”
　　听闻此消息，苏木槿身子一松，连连叹着气，十殿阎王挥笔在那生死薄上挥洒数笔，不一会儿，开口道：“莫言不报应，神鬼有安排，苏木槿你一生恶行多端，暂且不能放你入轮回转世，就判你去跟着地藏王菩萨好生忏悔。”
　　苏木槿瘫倒在地，绝望地等着加诛的惩罚，却突然一阵莫名的疼痛阵阵袭来，她双眼昏黑，渐渐没了意识……
　　再次睁眼时，青光白日，还是那处山崖，苏木棉还昏迷躺在一旁的草地里，她浑身已没有一点力气，她回想着方才那一场荒唐的梦，嘲讽地笑了笑，若是下得了地狱，就让她永生永世地忏悔罢，
　　她这一辈子也真够可笑的，没有完整的亲情，也没有一个爱人，短暂的人生就草草地因为仇恨像困在茧里的蝶，还未展翅就已经死去。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呼吸已是愈来愈虚弱了，她颤抖着闭上了双眼，这一生终于是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苏木槿的番外个人觉得有点烂尾，另外，明天考英语四级，我还是忧桑地去逛逛B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