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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初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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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胤惠帝,熙元35年。
初夏的沈州,空气还很凉爽,但它的热情,已悄无声息地融入大地的绿色中。作为这个王朝的旧都城,虽然不再是政治中心,但那些属于发祥地该有的骄傲,还是渗透在每个角落,起码,由于皇太后的眷念,贵族们都竞相在沈州修葺别院,以证明自己家族的悠远。正如现在,城外的官道上已经渐渐开始有了熙熙攘攘的车马,太太小姐们,又从京城来避暑了。
城东一处简洁的府院里,寥寥的几个下人穿梭其间,做着他们日常的工作。老管家倚在门口,向巷口张望,似乎在盼着什么人。他这状态,已经好几天了。
府内花园走廊的凉塌上,半躺着一个美丽的妇人,她懒懒的望着园内,面无表情,目光幽远,她是这座府院里上上下下即敬又惧的主母秦氏。下人们永远也猜不透她的想法,而她却似乎永远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事情,只有她不想办而没有办不到的。可现在这样一位夫人,眼睛里全是满意和宠溺,使得她平时紧绷的丽颜有了温暖的气息。
小小的花园四周,围着几棵粗大的玉兰树。正是花开的时节,院子的天空都几乎被这白色,粉色的花朵给占满了,偶尔,从树上飘下几片花瓣,借着微风给人送来清香。花树的中央,是一个练剑的少年,七、八岁年纪,面容清朗,身形俊逸,干净利落地舞着一招一式,阳光星点洒在他身上,映着他朝气的脸,愈发将他衬托地出尘脱俗!少年剑起眼落的瞬间,总将眼里的微笑投向走廊外一棵花树下静静站着的小女孩。女孩瘦瘦小小,可能不足五岁,看穿着打扮,像是这家的小姐,但却手端茶水,已在树下恭敬地站了很久。
这时,只见管家急匆匆跑来,对着秦氏低声急道:“夫人,王爷的马车已到巷口,小人已命蒋荣和蒋辉二人相迎去了,您看……”,秦氏邹着眉头坐起来,长叹一口气,对园子喊道:
“小钰,过来。”
“是。母亲!”舞剑的少年听闻赶紧停下向秦氏走去。
妇人掏出手帕一边给少年擦着额头的汗珠,一边说道:“你那爹来了,赶紧回屋去换身衣服到西厅候着吧。”
唤着小钰的少年低头紧紧握了握手中的剑,应道:“是。”然后回身对树下的女孩道:“浅浅,你去玩儿吧。”
小女孩浅浅将手里的茶水递给赶来的丫鬟,用稚气的声音道:“那,我可以去书房吗?”
小钰看看他的母亲,得到眼神的应允后,微笑道:“去吧,”又对正收拣茶具的丫鬟说,“薄荷,你跟着浅浅,小心伺候。”
“是,少爷。”
十四岁的薄荷随着浅浅向书房走去,她半年前被管家买到府上,负责少爷的起居,但实际上,她却总是在照顾少爷的贴身丫头浅浅。偶尔薄荷也会嘀咕,同样是丫鬟,奈何同人不同命,浅浅尽管小,却也没有像其他女孩一样开始学习家务,做力所能及的杂事。少爷总是在夫人的默许下带着浅浅听私塾老师讲学,练字学画,吟诗作对,也被带去踏青骑马,福晋总是叫人比着别人家小姐的模样打扮浅浅,疼爱得像自家女儿一样。
薄荷和小姐妹们私下聊天的时候,听说这浅浅是五年前福晋带少爷从京城移居沈州的途中,少爷不知从哪里抱回的孤女,姓甚名谁,哪里人氏都不得而知。大家猜测,估计是把她当着童养媳在养吧。于是,薄荷也不那么怨命了,谁叫这小小丫头与少爷有缘,又有一张清新淡雅的脸呢。薄荷自己,也十分的喜欢浅浅。
书房门上挂着一块“野鹤归云”的匾额,内设物什据说是比着京城的宅子造的,带点江南风,桌、凳、书架,都是竹制的,书也摆得琳琅满目。正对门口的壁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有白云环杳几重高山,有波涛急起的水面,不见一舟一人一物,画面左上角,是狂草书写的“海是龙世界,云为鹤故乡”,似乎主人很有要归隐逍遥的意味。
薄荷把浅浅抱上特制的高凳,为她研好墨,便应了管家的唤退了出去。
浅浅独自临着前朝大诗人秋幕白的诗集《易水亭》,压根没感觉到此时书桌前多了一个小小身影,这个不速之客好奇地盯着她,最后终于忍不下被忽略的寂寞,一把夺了浅浅的笔,叫道:“小丫头,你是故意的吧?”
浅浅这一惊吃得不小,怒道:“你,你是哪来的小鬼,你怎么进来的?”
“你敢叫本少爷小鬼?下来比比,看谁是小鬼!”说着,便伸手去扯浅浅,浅浅自然不依,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对他又踢又揣,直到管家冲进来扯开二人,喝浅浅道:“浅浅,休要对二少爷无礼!”
那二少爷桀骜地故作姿态道:“不知者不罪,本少爷这次原谅你。”
管家陪笑道:“是,是,二少爷,王爷四处找您,还是请您随着老奴前去西厅吧。”说罢拉起“二少爷”的手,急急离开了书房,留下一头雾水尚未消化什么王爷,二少爷之类名词的小女孩浅浅。
几日后,府院外排起了长长的恭送安王爷回京的官员队伍,这时,本地大小官员,府院的左邻右舍,包括府内如薄荷这样来沈州才买的仆役,才恍然知道,这座不起眼的小宅子里,独自住了近五年的女主人,正是世袭到第七代的八位受封开国铁帽子王称号之一的安王府王爷蒋赭的嫡王妃秦氏。传闻安王爷夫妇五年前因某事大为争执,王妃更是赌气带着近侍及幼小的世子离家出走,断开与王府的一切联系,近日,安王爷才找到这旧都来,夫妻冰释前嫌,整理了行装,准备启程回京。
安王蒋赭是个颇为有话题的人。当今惠帝幼年即位,安王便是小皇帝的伴读,而后权臣王蒙把持朝政,直到皇帝成年仍无心还政,安王又在皇太后与皇帝的安排下,以学习武术为由,与其他十来个王室子弟一起智擒了王蒙,立下大功。当皇帝亲政,老安王去世,安王却携妻云游四海,逐渐不参与政事起来。安王传闻十分惧内,其妃秦氏,仗着自己是皇太后侄女,持家甚严,更是不准安王娶妾纳小,安王夫妇成婚九年来,只有七岁的世子涵钰和五岁的次子铭翊两个孩子而已,使得人们猜测安王五年前与王妃大吵即因此事而起。
二少爷铭翊正是之前浅浅遇到的小鬼,此时,他坐在浅浅的马车中,不顾周围丫头婆子的诧异,自顾自地和浅浅说话。
“浅丫头,你还在气我弄坏了你的毛笔吗?”
……
“浅丫头,你还在怪我撕坏了你的诗集吗?”
……
“浅丫头,你还在怪我把茶水泼到你裙子上了吗?”
……
……
浅浅本因第一次坐马车,正颠得头晕反胃,实在忍不住铭翊的唠叨,提起一口气对他喊道:“这些话你到底要说多少遍啊???你烦不烦啊?”
铭翊笑道:“你终于肯跟我说话啦?你都两天没有跟我说话了。”
“我不跟你说话是因为对你无话可说!”
“那你是还在怪我弄坏了你的毛笔吗?你还在怪我……”,浅浅眼见铭翊那诵经似的唠叨又要开始重复,赶紧说道:“我不怪你,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了。”
“真的吗?”铭翊抓起浅浅的手,眼珠一转,笑道,“浅丫头,回了王府,我送你一本《胤诗三百首》啊,父王的门客韩先生送我的。”
浅浅一时忘了手被吃了豆腐,不信道:“你舍得吗?”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都倒背如流了。”
“吹牛!”
“我骗你干嘛?现在也口说无凭,等回了王府,你拿着诗集考我便是,”铭翊突然看到车窗外正在使过的湖泊,喊到:“丫头你看,外面多美阿!这是著名的松雅湖呢!”
浅浅望出去,只见车外是巨大的湖面,湖水如镜子一般平静明亮,整个湖泊被无数的松树环绕着,树上白鹤栖息,夕阳的金光照在这湖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静谧和幽美。浅浅自出生起,只去过草甸,连河都没看到过,更何况是湖,顿时被眼前美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铭翊依然抓着浅浅的手,一改往日的躁动,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神情,他静静地望着看着浅浅在夕照下泛着霞光地脸,过了许久,才轻轻唤道:“浅丫头,你的晕车好些了吗?”
浅浅转过头,看向铭翊那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这才明白,一路上铭翊不断没话找话说,不断引她看东看西,原来,只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少受晕车之苦,感动不由填满她的心灵,使她下意识喃道:“铭翊……”
铭翊似是不好意思,又开始不安份起来,不顾马车的颠动,站起身子佯怒道:“好你个浅丫头,竟然一直直呼本少爷的名讳!”
浅浅玩心大气,一笑道:“是笨——少——爷吗?”她故意把“笨”字念得很重。铭翊大叫道:“浅浅!”可他看浅浅笑得高兴,不由得也喃笑起来,从小就只听见别人赞他聪明,偶尔给这丫头说一次笨又如何。他认真道:“这不公平阿,你叫我名字,却一直叫小钰那家伙少爷,你是怎么搞的阿?”
浅浅也不答,只道:“别人都叫自己的兄长作哥哥,而你却叫他名字,你是怎么搞的阿?”
铭翊一时愣道:“不知道,我喜欢。”
“我也喜欢这么叫,铭翊,铭翊……”浅浅呵呵笑着,完全把晕车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一个作青色锦袍的十来岁少年骑马飞快迎面驶过浅浅他们的马车,又紧急拉住马缰,对着马车道:“浅姑娘可在车内?”
浅浅望向铭翊,铭翊不快地道:“他是父王新收的侍卫,现在被拨给你那好少爷了,”他提高声音道:“初一,什么事?”
初一恭敬地抱拳回答:“二少爷,王妃及世子命属下接浅姑娘到前面营帐中一叙。”原来,夜色已近,主车已在前方经安营紮寨了。
浅浅一听去见涵钰,喜色顿上眉梢,自从离开沈州,她就没见过涵钰了,安王一直在问话,主仆也分开落宿,除了铭翊这淘气包左窜右窜,大家碍于安王的威严,一路循规蹈矩,始终不能亲近。这下终于可以见着涵钰了!她完全忽视铭翊拉长的脸,由初一抱上马背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