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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命运的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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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远远地看到一个笔直的人影站在松树下向她来的方向张望,暮色沉沉,看不见他的脸,但浅浅却能分明地认出那是涵钰,那背着手的身影,那如松的站姿,那熟悉的身形,甚至是那被微风吹得轻轻飘扬的发丝,都在告诉她,那是她从未分开过一日,现在却十来天未得见的少爷,涵钰。
初一将马驱至涵钰面前,才放下浅浅,也不多话,抱拳算是复命,便疾驰离开了。
浅浅站在原地,本来满腔的热烈都化为了委屈,眼前的涵钰,已换作世子打扮,高梳的发髻上戴着一顶黄金镶红绿宝石发冠,发冠上穿了一根翠色玉簪,两跟赭色锦带至发冠下飘出分垂于胸前,如蝉翼般薄透的浅褐色丝袍下,是同色的绣着梅形暗纹的锦衣,腰间束着暗红色吉祥格腰带,并有一支如意花纹的玉佩系于腰上,一时只觉贵不可言。
直到感觉熟悉的手亲抚到头上,听到熟悉而温柔的声音说道:“怎么,不认识了?”浅浅这才将思念之泪放任流出,哭道:“少爷,浅浅好想你阿!”
涵钰轻叹一声,道:“我何尝不是呢?只是父王……唉,我只愿不做这世子,还和在沈州府里一样,做自己高兴做的事儿……”他突然觉得说了不该说的话,又叹一声,片刻后才转而:“浅浅,你可知道我为何独独今夜能招你来吗?父王本是夜夜教我书论,直到今日因前后驿馆均相隔甚远,不得不露宿扎营,而母亲又抱怨父王一路将我管教甚严,今晚才开了恩。”
“浅浅还以为少爷当了世子,就忘了浅浅了。”
涵钰伸手帮浅浅擦去泪水,笑道:“傻丫头,”又牵起浅浅的手走至湖边,问道:“浅浅,你说,这湖边的景致可好?”
浅浅一时不明所指,只老实答道:“很美!浅浅从未见过如此水天相接的景致。”
涵钰突然吹了一声响哨,立刻见帐中奔来一匹雪白的小马,他熟练地翻身上马,一把拉起浅浅坐在前面驱马向旁边松林疾驰。
也不只跑了多久,当营帐中的灯火被抛在脑后,一切只由月光照明的时候,涵钰渐渐停了下来,仍是湖边,仍是一棵树下。他抱下兀自紧张着的浅浅,拍拍马,道:“怕吗?这是父王给我的坐骑,西夏良种千里驹,我给它起名叫‘驰风’。”浅浅摇摇头,好奇地看看驰风,又看看周围环绕的松树,问道:“少爷,我们来这里做什么阿?”
涵钰牵起浅浅,走到一株插了一把蓝宝石手柄匕首的树前,对浅浅道:“浅浅,你看,这是母亲陪嫁的‘宝刃’。”
“夫……王妃的‘宝刃’怎么在这里呀?”
涵钰声音沉沉道:“浅浅,你知道你是我三岁随母亲搬至沈州的途中在一个濒死的汉子手中抱来的么?”
浅浅点点头:“浅浅知道,若没有少爷,浅浅早已死在荒野了。”
“今日马车行至此处,母亲说道‘此处景色何以如此熟悉’,便兀自下令安营此处,并沿湖独自探寻了许久。后来,她带我来此,告诉我,我便是在这里将你抱回的。”
浅浅“呀”了一声,只听涵钰继续道:“母亲说当年她也是在此地安营修憩,却没想我避开了众人的监管,走失在松林中,待得她发现,率下人找到我时,我就在这树下,怀中抱着出生才几天的你,而,你爹,他的尸身已僵硬在旁边。他是因中毒而亡的。”涵钰说罢领浅浅绕到树后,只见树下有一个微微凸起的土包,他指着土包道:“母亲命人挖了这朝着湖面的葬坑,也是希望你爹能睡得好些。后来母亲命人打听许久,均未发现寻你的讯息,便由你爹当时骨瘦如材的情形推测,你们可能是从当时正闹瘟疫和饥荒的北方蒙阳草原南逃的难民,而你爹,可能也是误食了有毒果物才会丧命的。可能,你的家人也都已不在人事了。后来母亲发现,我抱着你,不但自己不淘气不闹了,而小小的你也不哭不闹,还冥思苦想地给你起了一个“浅浅”地名字,便说你与我有缘,将你带回了家中,给我作了侍女。”他说这些的时候,一直看着浅浅,只要浅浅有一丝的悲痛,他便打算不讲下去。但可能因为浅浅年纪小,又从来没有享过一日天伦之乐,对亲恩感触不深,她只是噗哧着她明亮的眼睛,静静地听着,然后,向土堆跪下,道:“爹,浅浅来看您了。少爷带浅浅很好,您就放心吧。这里好美,您等浅浅长大了,寻着娘亲了,再带她来看您。”说完便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涵钰心疼地看着浅浅,也对土堆道:“先生,有蒋涵钰一日,就不会让浅浅受苦受委屈!”说完也深深鞠了一躬。又拉起浅浅,轻拍掉她裙上的泥土,深深地看着浅浅,道:“好浅浅,等我们都长大了,能自己作主了,我一定回来,给你爹修一个体面的坟冢。”
浅浅笑着摇摇头,道:“不用了少爷,我爹一定很感激你了,你救了我,又把他安置在这么美的地方,他现在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们,笑着祝福我呢,我有了少爷这么好的家人!你说是不是,少爷?。我们不要打扰他了,好吗?”
涵钰爱怜地点点头,他和浅浅,早已是不能分开的了。他伸手去拔掉树上的“宝刃”,对浅浅说:“‘宝刃’是个很好的标识,但万一遇到歹人起了贼心将它取走,我们日后只怕再也找不到这里了。不如,我们在树上刻些字吧。浅浅,你来,你想刻什么就刻什么。”
浅浅接过“宝刃”,由涵钰托着在树上涵钰削去树皮的地方刻下“熙元三十五年夏,浅浅与涵钰少爷夜拜父灵于此”几个大小不一的字,涵钰看了,拿过“宝刃”将这几个字复刻一遍,加深其刻痕,方才满意地退后一步,与浅浅一起欣赏成果。湖面波光粼粼,松叶淅淅沙沙地轻响,小驰风舒适地打着马嚏,月光温柔地洒在二人肩上,微风带着夏日淡淡的热气,一切很静,很美,此时,他们忘了彼此身份的不同,单纯地望着彼此笑得已成月牙的眼睛,感觉无限的幸福膨胀在彼此之间。
五岁的浅浅,八岁的涵钰,不知道,此去经年,当岁月洗礼逼迫他们快速成长后,今日的平和已成为梦幻般的记忆。
安王府坐落在京城西郊,占地不大,比起周围其它王府、重臣的官邸,显得格外朴素,传闻因安王疏于朝政,连皇上,都快忘了此人的存在了。直到年前,安王带着幼子铭翊从胤国南边的南魏王朝游历归来,幼子被太后招致宫中,才因幼子及讨太后欢心,复得了皇上青睐,赏了不少银钱仆役,否则,安王府更是毫不起眼,仅似一般大点的官宅。
王府建筑成水滴形排列,正门照壁后是一个仿南魏风格的院子,左右两边依墙建了供门客住宿的数十间屋子,回廊上摆了郁郁葱葱的珍奇异草,两垄毛竹夹着主道,直通主屋。主屋面积较前院大,分议事厅、书房、陈列室和王爷父母寝宫几部分,已红色漆木为主材,修的高大明丽,虽比上不足,但在一般人看来,已是堂皇富丽的了。
主屋再往里,可以见到一个绿柳环绕的人工湖,沿湖分为四个小院,左右两边近邻主屋的,分别为右边世子的“澜苑”和左边二少爷的“馥清园”,其余为客房、护院、外间仆役的居所和厨房、仓库等杂房。
但是这雅致的府院却成了涵钰深深厌恶的牢笼,他不再被允许到郊外骑马,不再被允许自由享受童年。由于惠帝认为习武是蛮人所为,贵族子弟应该以诗乐为重,涵钰也被禁止练武,甚至府里请的夫子,也只是一板一眼的教授诗文曲艺,不再有天南地北博类旁通的知识可以吸收。涵钰除了觉得单调、无聊,剩下的就只有对如此学问的巨大厌恶。这还不止,安王对涵钰的严厉要求,更让涵钰透不过气来,由于王妃放任自由的教育,涵钰的诗文水平在同龄贵族子弟中几乎垫底,安王迫切希望改变这一现状,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得检验涵钰的进长,可偏偏涵钰在此高压又反感的情绪中每考必败,使得安王对涵钰便是三天一小训五天一大骂,父子关系还没来得及亲近便已陷入紧张。
反观铭翊,向来在诗文曲艺上是无师自通,三岁作诗已经名震王室,现在有了涵钰的反衬,更加显出天之骄色。不但王府上下他畅行无阻自由自在,皇宫他都常进常出,小小年纪,自信心非常的膨胀。不过,他那个从心里喜欢的小朋友浅浅,现在似乎成了他最大的忧愁,在私学上,浅浅几乎能和他同时超脱夫子的思维,他们一样的敏锐,一样的机灵,要不是浅浅时时为了照顾涵钰感情,故意写些符合五岁女孩的文章,只怕铭翊头上那天才的光环早已暗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