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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血落玉碎 ...

  •   零戎,位于姜城正北五百里之处的浮玉山,是个不过千余人的小部族。这个小部族能在外患中独立一方,大约凭借的不是力量,而是过于偏僻,无利可图,未曾被野心者放在心上。
      这些信息从地图上能看出一二,而朝夕来自零戎,不过是鉴于她此刻神色的猜想。微微垂下的煞白的脸,勉力扶住的冷颤的身体,在“零戎”二字始出口时,便是止不住的冷汗。
      常缚察觉出她的不妥:“怎么了?伤口又疼了?”
      朝夕摇头,轻声问道:“零戎不过是个群山中的小镇,有何处利于将军,让将军不惜迢迢远路征讨?”疑问甚重,似乎真的只是一个下属的疑问而已。
      “外人看来,零戎不过尺许地。要与不要,无甚分别。”
      “不过…”常缚意外地露出追思的神色来。“很多年前,我各处游历时曾到过零戎。那里的一个小姑娘告诉我浮玉山的传说,说是在浮玉山之中,有昆仑玉。”
      “昆仑玉…”朝夕念,然后仰首笑道:“那不过是个传说,定然不是真的。将军为何信了?”
      “姜城正殿的古画之上,绘的便是昆仑山。虽昆仑山也只是传说,流传的昆仑玉却是真的。昆仑玉,能引魂。”
      昆仑玉,这个物什我竟从未听过,若是神界流传下来的,说不定真能够引魂呢。
      “那将军征零戎,便只是为了这昆仑玉?若是零戎一族献上这玉,将军可还有意?”
      常缚莫名地看着身旁期待又坚定的脸:“那自是随意了。”
      柔美的笑容绽在朝夕五分病色五分丽色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这个年纪的少女的味道。她笑着,很开心的模样:“那朝夕便求将军允一事,朝夕取来昆仑玉,将军便不再征零戎。”
      未有任何疑问,常缚几乎是立刻答道:“好。”
      不知朝夕再回零戎是何感受,我却是挺喜欢这片连绵的广阔世界的。这向着无限远处蜿蜒的便是浮玉山,苍茫的色彩,没有绿意的生机,却自有一种勃勃感。
      朝夕立刻去拜见了族长,告知了常缚的意思。
      族长手中长杖一下子敲在石地上,冷哼一声:“这样的骗局你也信?朝夕,你还真是越活越天真了。”
      朝夕低眉顺目:“只要零戎不遭战火,昆仑玉给了也罢。我信那位将军所言。”
      “呵呵呵呵。”冷笑刺着耳膜,“你的兄长是零戎第一勇士,一去多年未归,怕是早已遭遇不测。朝夕,你又凭什么相信那个可能杀害你兄长的人!”
      薄削的肩膀明显一震,我心下也是一凛,倒是忘了这一茬,朝夕的哥哥多年之前也是奉命刺杀而去,不论她此刻是重新想起还是一直记着,这都不是个令人愉快的结果。
      “我信他。”朝夕抬起头,直视着黑衣肃穆的族长,坚定无比道。

      昆仑玉在浮玉山不仅仅只是传说,极少数的零戎族人知道,昆仑玉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就在零戎。朝夕是其中一个。而这玉其实除了常缚所言的引魂,并无特别之处,也就并没有什么人想得到它。
      任谁也想不到,这昆仑玉是融在人的骨血里。当族长平静地用短刃划开手腕时,身边只有朝夕一人,血汩汩流出,初落如瀑,后渐渐凝成细线,落进石上奇怪的纹路中。
      此处据说是零戎的奉堂背后,前面隐隐有烟火袅袅袭袭,这里却是一个天然的石洞,洞壁光滑、洞内无物,只有这一块镂了奇异纹路的横石。
      血落成玉。
      “浮玉山的传说,只流传在浮玉山的零戎,世世代代的零戎人守护着这个秘密。既是秘密,便总有一天会流落出去。”族长的声音沙哑起来,携着一些年久的疲惫。
      “因是上古神物,即便没什么确切的特别之处,也引得许多人虎视眈眈。若真的交出此玉便能挽救零戎,想来祖先也不会怪罪于我。”
      “朝夕,你将这玉交与那位将军。零戎的安危,全系在你身上了。”
      “若他食言,你能报得几分便是几分,左右一个零戎,终敌不过他们。”
      族长的话尚回响在耳边,外面便传来了喊杀声,凄厉、痛苦得比冥司最下层的邢狱有过之而无不及。朝夕握着那块通体莹白的玉,任谁也想不到它前一刻还在人的血液里,她对外面的声音似乎仍是茫然状态,早已背过身去的族长却颤巍巍,“呵呵”地笑出声来。
      这一声惊醒了她,朝夕循声望了过去,接着冲出了石洞。
      零戎依山而活,房屋便都是用大大小小的石头垒砌而成,表面磨得还算平整。如今这样的平整上泼溅了粘稠血液,看起来诡异又可怖。
      持刀剑的异族将士,无寸铁的族人,尸横满地。
      摸索在尸身中,一个个将脸转过来,想看清楚,手势匆匆而颤抖,想来是极痛苦的。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
      她在重复这毫无意义的忏悔之言,我随意瞟了下周围团团浮起的魂魄,没有怨恨的痕迹,许是死亡来得突然,他们尚未能反应过来。
      忽然,眼前一黑,幻象渐渐模糊,心下立刻反应去看一眼伏在地上的朝夕,背后一把利剑。
      这记忆,竟、竟就这么没了!
      叹一声,闭上眼等着幻象完全消失。

      朝夕的魂魄仍等在卧房之内,我瞧她一眼,走到桌边倒了杯冷茶,慢悠悠喝完,也没理睬那可谓热切的目光。
      终于,在那目光快黯淡下去之前,我调整了严肃的表情,直视着她:“朝夕,我同你说过,人死了就不该再有牵挂。爱也好,恨也罢,当你身死,一切就都结束了。”
      在我说这些话的时候,面前的那张有些模糊的脸便渐渐冷了下来。我下意识摸摸腰间,在凡尘我并不会随身携带长刀,况且,此时我也并不想动手。这个动作只是职业本能。
      是的,眼前这个魂魄不是普通的魂魄,乃是怨魂。朝夕死了,却是含恨而死。
      这个姑娘,生时真天真,死后伪装天真,教人无奈。
      “你全部都看到了?”她瞥一眼落在榻上的镜子,怀疑道。
      我点点头,应了她。之前被罚去玄冥殿的时候我便看过许多人间的爱恨背叛欺骗,虽不怎么理解他们的心思,那些痛苦却是能看出来的。当然从这个幻象开始不久,我便知道朝夕的结局不会太好。死有多种方式,我知道她会死,并且可能死的很无奈。初到姜城的那个夜色里,朝夕或许没有看清身后的黑影,我却是知道的,那样冷眉冷眼的人,便是常缚。
      所以,这居心叵测的刺杀,掉进的不过是一张编织好的陷阱。
      “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朝夕带了点急切问道。
      我不以为然看她一眼,回身整理床铺,淡淡道:“你已经死了这样久,难道以为他还能活着?”
      身后没有什么声息,我继续道:“他或者因作恶多端仍留在冥司受罚,也或许早已轮回。”想起作恶多端这个词,手上顿了一下,差点笑出声来,因这词看起来十分有理,其实跟那个人很不相配。
      朝夕十分不见外地往榻上一坐,神情迷茫,低声道:“我当然知道。可是,知道又如何?有许多事情我想了很久,只能隐隐约约明白。将军为何骗我?零戎又何以致被屠族?更甚至我会想,将军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将军?所有我看到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假的?”一声一声,低回宛转,如泣如诉。
      我给她一个直截了当的答复:“姑娘,你不若回冥司喝一碗孟姑娘的汤,轮回去罢。这些过往的事情,真假是非真的有那么重要么?若你忘了它,它便什么都不是。”
      “你说的对。”低回的声音又响起来:“那我等的这些年,算什么?”
      不由扶额,这真是一个固执的人。我实话实说:“我也没有办法。要么你继续找他,要么便去轮回。后者不易,前者更不易罢。”
      这个生意做不了,我便准备赶人,不,赶魂了。她留在这不走对我无甚影响,我却不想她吓着怀苏。虽怀苏可能不受这些惊吓,总归凡人与鬼魂一起不太好。
      但是她这一步三回的,不知怎地就挠着我的心尖。夜妖天生没什么同情心,冥司那样的地方并不需要,我只能认为自己在凡间待了一段时间也有点人情味了。我挥挥手,无奈道:“你先留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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