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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一念之间 ...

  •   中元节一过,清河浓郁的沉悲之气便散了,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同包子铺大爷闲话几句后提着一油纸的包子往回走。
      怀苏被我赶去了学塾。从前我以为他这个年纪不去学塾乃是天资聪颖可自学成才,最近方知原是他那个爹爹舍不得酒钱,我也顿悟过来,再聪慧的孩子也需要一个高尚的先生去引导,所以费了好大的口舌将他哄了去,虽然最后怀苏只妥协在已经交了的学费上面。
      怀苏不在,我也懒得忙活生火做饭,那日被我一句话留下的朝夕也只安静地待着,话也不多。我未提起寻找的事情,她也不问。
      终于,在五日后,连止出现了。看到他一身风尘却十分从容地站在门口,我露出一个笑。连止会来在意料之中,因朝夕这个怨魂在这,冥司总会派夜妖过来。而我断定过来的是连止,大约是默契?
      笑着斟了杯冷茶,莫名感受到眼前之人情绪似乎不好,我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果然,用完冷茶,连止面无表情问道:“这次又为何留下这个怨魂?”语调不善,我自己也有些赧然,从前我真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夜妖。
      朝夕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听了连止的话也同样有些好奇地看着我,迎着两道目光,我勉强端着一张脸,严肃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端正的余光之中瞥见连止微微抽搐的嘴角与朝夕一手捧腹一手捂唇的怪异姿势。
      自己尚摸不清自己的想法,为何就留下了她,只能胡乱编个说法,至于人情味,三万年为妖三月为人,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将朝夕之事草草讲了一遍,连止将目光投向又安静在一边的魂,沉着目光:“你此番趁着鬼节逃出冥司,想必魂也受了伤,”顿了顿,“记忆有所缺失罢。”
      唔,是了。我所看到的朝夕的记忆确实有些不妥。但此时我并不想再纠结于那个幻象的一切,那只是事情在了结之前无关紧要的过程,若是能直接寻到常缚,我并不想走这个弯。
      连止摇头:“想必那人早已轮回去,轮回几世暂且不论,你即使寻到他,他也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讲道理的话总是相似,我说服不了朝夕,连止想必也不能。朝夕垂了头,将乌亮的脑壳顶对着人。
      一室忽然更加沉静,窗外深绿的柳枝柔软地摇着。
      未几,连止深沉的嗓音忽然响起:“你想寻他,不过是求个答案。这个答案由谁告诉你,无关紧要。”
      朝夕猛地抬头望着他,我心下也了然,问道:“你可以知道她要求的答案?”
      连止答非所问,目光凝向桌上的古镜,幽幽道:“这镜子,与我有些渊源。”
      我感觉到脸皮抖了抖,耳边响起多日前一声冷冷淡淡的“捡来的”。
      不再多说,连止以手结印,口中默念着什么,镜面流出朦胧光线,似浅浅月光,缓慢包裹了朝夕,她面上渐渐露出痛苦神色,捂着半透的胸口,挣扎着望了连止一眼,晕了过去。

      再次进入朝夕的记忆之中,仍是荒芜的苍茫天色,两骑如印象之中那样飞驰而来,同样的青年与少女。此刻再听青年所言,终有所悟。
      这些记忆不久之前才在眼前掠过,此时再看基本毫无心思。在冥司时我虽爱凑热闹,但是很不爱八卦,心里总觉得这样不太尊重旁人,因而还被鬼使们取笑过。
      连止安静地走在我身边,忽然道:“凡间的事,你不要牵扯太多的好。”听到这话,我将沉浸在自己事情中的思绪拔了一拔,思索一回,问道:“夜妖会卒于凡间,这个事莫不是真的?”
      我在冥司的三万年来夜妖的数量并不怎么见增多,每隔个千百年会从忘川河底游上来一个满身伤痕毫无记忆的夜妖,却也有夜妖往人间去再也没有回来的例子。这样的例子多见几个,慢慢在冥司就有了消息,说是夜妖受不住人间生气,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灰飞。想到这个我心下恻恻,向连止投以悲伤的目光:“是不是我最近犯的事多了,五殿阎罗瞧我不顺眼,才派我来的人间啊?”
      连止望我一眼,似乎在思索,片刻后道:“有道理。”顿时一股凉气从脊背升起,我自觉地颤抖了下身体。想想自己一向恪守本分尽职尽责,不过最近才出了些事,竟然做到这个地步,人心可畏,人心可畏呀。哀叹地摇头时目光擦过连止英俊的脸,立刻顿住,那一向淡漠的脸上露了一点揶揄之色,见我直直望着,嘴角竟上扬了些。
      惊讶之余终于明白过来,这不过是他的笑言,并不作数,升上来的凉气又降了下去。
      “五殿的意思不好把握,夜妖不适合长居人间却是真的。”连止道。
      “你能说说,这是为何?”
      幻象中朝夕正在校场内,一招一式翩翩如风,忽然想起那个看不清神情的人,我示意连止等一会,往台上快步走去。
      确是常缚。端坐在高位,目光笔直地望着台下的朝夕,只是那个神色,怎么瞧着都不单纯,像是深思,又有些嘲讽之意。
      幻象流转,连止望着流逝在虚影中的人,忽然道:“那人应当是认识朝夕的罢。”闻言我准备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却生生停住,因为其实这一点也不令人惊讶。朝夕刺杀那一日,常缚只留了句算是提醒的话语就离去了,以他的身份来说,完全是不合时宜的仁慈,若不是认识朝夕,怎么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既知晓了这一层,再看常缚对待朝夕的态度,确实要宽容许多,以一个刺客的身份来说。我暗自揣摩着,可能常缚是将朝夕当做了普通的部下,而朝夕在征战方面,简直天赋异禀,让常缚赏识得很,才晋升得如此快速。
      而朝夕缺失的记忆,也就是寻常的随着常缚东征西讨的过程。野心勃勃如他,似乎并不是个残酷的人,战乱时期的将才,张弛有度,很得军心。
      直至巫族一战常缚意外失去了一些记忆,按他所说来看,不过是一年多的记忆,应当无甚影响。连止却若有所思望着那人:“他将朝夕忘了。”我点头,并未觉得不妥。
      连止又道:“朝夕手中那把短刀,是她一族的特有之物罢。”我仍旧点头,仍未觉得不妥。连止目光定住,却是问我:“你认为他是能两度仁慈的人麽?”
      一碧如洗的山林间,朝夕仔细地处理着金黄的烤山鸡,小风阵阵拂起少女碎发,她身后的男人静静地靠着树干,望着少女的背影,平和成了冷漠。
      “不是。”既然零戎被灭,朝夕冤死,那么至少能得出常缚利用了朝夕的结论。同样的局面,常缚作了完全不同的选择,这可真是…一念之间的极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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