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 大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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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
日子过得很快，陈娇的婚事，定在她及笄那年。
初春刚过了诞辰，馆陶长公主就开始和景帝筹划起来了。这事情毕竟十分重要，太子娶妻，又是列侯之女，皇帝的亲侄女，加上馆陶长公主铺张的作风，一时之间，宫殿中流淌着的都是甜腻的喜气。对于这件事情刘彻也很上心，毕竟和陈娇很早就定了约，说是要给她最好的婚礼。
而陈娇和他一比，倒是有些无所谓。上一辈子她的婚礼在她还有她母亲的着力安排下，那样的排场恐怕连皇后都要退避三舍——十里红妆，玄色的长服拖得很长，珠花斜插在发髻上，互相微微敲击，传出幸福的声音。她走到最高处回望，看得到文武百官的朝拜，享受着最尊贵的荣华，嫁给了最英武的男人，她也的的确确在那一刻是最幸福的女人。这样的排场最后的下场，却那样凄凉，这简直就是莫大的讽刺。
而这却也教陈娇看清楚了，一时的风光管不了一世，最终要清算的，还是以前所有的作为。她也因此对于婚事不再那么讲究，反而整天一有时间就缠着刘彻，和他混在一起，满室娇声细语的温柔。刘彻对她这幅样子除了满意也再生不出其他的情绪，反而对着她日益增进的温柔，还有只在他面前才展露几分的骄傲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能早些完婚享用她。
然而陈娇不怎么在乎，不代表她后面的人不在乎。
“一定要做得声势最浩大。”馆陶长公主和窦太后眉飞色舞地说着，脸色红润，眼神发亮。陈娇看着她那个架势，一时间都有些搞不清究竟她母亲这幅样子，是为了荣华还是真心实意地为了她了，她没有作声，只是听她母亲继续着：“彻儿被他的那个生母养的，总是太温和了些，如若不是咱们和陛下商讨，这婚事就要这样随意地过去了呀，可是要不抓住这次机会，阿娇还上哪里有时间这样有排场。阿娇是这样尊贵的人，这终生的事，就这样敷衍过去，女儿可是要觉得委屈了阿娇。”馆陶长公主说着的样子，比她自己成婚似乎还要得意一些。
窦太后没有说什么。她年纪大了，身上以往操劳而落下的毛病这会儿就都显露了出来。前些日子刚刚生了场病，这几天来才算得上是大病初愈，精神还没怎么恢复过来，听着这个向来都是叽叽喳喳的女儿的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眼前的，除了这么一个虽说跋扈了一些，但到底还是顺着她的意的女儿，就只有一个说不得碰不得的身为帝王的儿子。这样根本不用做比较，窦太后心里自然清楚是女儿更讨喜一些。而铺张浪费这样的事情，倒也和她没有什么关系，皇帝愿意，那就自然而然地顺着她去了。老太太昏昏沉沉之中就点了点头，说了句：“随你罢，“
陈娇在一旁听着听着，就抿了口茶，然后把茶盏放下，微微刻意地磕了一下托盘，两个尊贵的女人就看向这边来。陈娇直直地看过去。这位十五岁的女孩，面对着这两个气势各自强大的女人，没有丝毫怯场。
她已经成熟了起来。不仅仅是身材出落有致，脸蛋儿也变得漂亮了，更重要的是，她还有刘彻这些年来帮她养出来的气势。刘彻对她的纵容以及喜欢，让她得到的不仅仅是男女之情，更多的还是他的手段，以及这位年轻的太子的气势。
如此一来陈娇就非常的动人心魄了。而这种动人心魄，不单单是美貌，更重要的在于她那整个人浑然一体的骄傲上。这样的浑然天成的大气，就连馆陶长公主也曾经不得不向窦太后叹服：“陈氏唯有阿娇可造也。”
只是虽然这种大气就像她与生俱来的一样，然而她却很少流露出来，反而是用恭敬以及温婉的样子示众。而她本身的小女儿家的傲气与春情，自然是留给自己的夫君。因着这种气势她自己也知道彰显出来的时候，自己那副样子有多么不允许别人不同意她的看法，于是而这种时候拿出来，就非常有用。
陈娇没有怎样的表情，眼底坚定得十拿九稳，往那里一坐，就是皇后的风度，一开口，就是太子的气势。她语气平和：“母亲别做的太浩大了。前些年刚刚册封了王夫人做皇后。要是盖过了册封的风头，君上脸上也没什么光。而且宫里的开支虽然丰厚，但为了一个太子妃的册封，要多出多少，这到底值不值，舅舅不说，母亲难道就不为他想着么？”她虽然还小，也不过十五岁，只是身份已经摆在了这里，本来也就没几个人能压得住她了，而这世上她唯一需要低头的那么几个人，又都宠着她，她的话有多重自然也就见了真章。就连如今她的母亲，还有渐渐老了的外祖母也都要听一听这个后辈的想法了。
馆陶长公主笑了起来笑意却未达眼底，她开玩笑似的说着：“阿娇你还未做天家妇，这样子倒是学了个十成。哎哎，姑娘总是要被心仪的人带跑了的，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可是这刚说彻儿过分小心，你就也来劝我，也的确是跑得偏了一些不是？你毕竟还是陈家的人不是？”话到末尾，她已经高高挑起了眉，心里想着，她张罗这些，虽说是为了让那些朝臣看看她现如今的影响力，但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一下子就树立陈娇的威信？这丫头却丝毫不知好歹。她有了火气却只是秉着，声音中却早已有了不悦。
陈娇却没有动作，听了那“毕竟还是陈家的人”的话，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仍是直直地看着她母亲。本想就这样开口，却想着和母亲还是有些话要温和了说，毕竟她还是小辈，而母亲则是陈家真正的主人。于是就敛了声势，声音没变，仍是不慌不忙地继续说：“盖了她的声势一时是痛快，您也树了威，我也树了威，君上又默许陈家树威，想必陈家鼎盛指日可待。只是后续的，女儿成了天家妇，头上有娘娘，身边有娘娘的亲儿子，就是树了威，究竟是树到了谁的头上去呢？撇开这些不说，自古以来，就是再威风，鼎盛的年代也没有说娶妻声势可以大过了皇后的，这是要做什么呢？阿娇现如今再怎么说，也只是太子妃罢了。别人捧咱们，咱们就真的要高到天上去了么。”
刘嫖头上顶着馆陶长公主这五个字这么久，就连皇帝都没有敢这样直接顶撞她的。这样一通话下来，就算是有对的，她也受不了这样的威风。火气就像是被泼了油，正欲发作，假寐的窦太后却压住了她的手，隐在水肿的眼皮下的眼睛却亮的惊人。这位老人只是轻轻看了一眼馆陶长公主，而后者看着这样的眼神，就像被泼了冷水一样，愣在了位子上。
窦太后看到馆陶被安抚了下来，就缓缓看向陈娇，笑了起来，那是温和的，慈爱的笑。她在这个时候，就是陈娇的外祖母了。她说：“阿娇啊，长大了啊。你说得对，想的也对，都是句句在理的，老身不会反驳你的话。但你也要明白，你母亲无论做什么，心底里就算有再多的念想，做的这些是到底也都是为了你好的。你也别怪她，她只是想要你无论得到了什么，都得是最好的。不过你说得没有错，天下最严重的罪行，也就是‘逾越’二字了。阿嫖，你啊，即便你是作为母亲的，也的确该多向阿娇学学啦，都这个岁数，也还是这样不成熟，真是不知道谁惯出来的性子。娇娇的婚事，你是就交给你弟弟做，他也不能亏待了娇娇不是。给皇帝做，也省的落人口舌。娇娇未来，也是要变成皇后的，而皇后，未来是要成为太后的。”窦太后声音虽然有些老态，却沉沉稳稳，安抚人心。
陈娇听言，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终于缓了下来。她低低地说了一声：“阿娇明白，谢谢外祖母赐教了。”就端起茶盏来喝茶压了压惊。她没有看向馆陶长公主，馆陶长公主没有道理理解她。毕竟这样的事情放任不管所招致的结果，还是要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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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仍旧很浩大，不过陈娇见过的婚礼比这要盛大得多，也就没有当初那么激动的心情，只是忐忑占得多数，毕竟这会是要和自己两情相悦的男人结婚了。
这场婚礼最终还是景帝安排人手操办的，虽然大概是没有馆陶长公主所想要的气势辉煌，因为景帝自然还是要顾虑到皇后的心情。这一点和陈娇想的无二。馆陶长公主看着景帝满意而喜悦的表情，也终究是意识到了她的女儿想的周密了起来，比她更好啦。除此之外，她的身份也更加不同了，与此同时要顾虑的，也不再只是她一厢情愿的陈家了。或许从很久之前，陈娇心中她自己的地位就是是天家妇了，而馆陶的陈家，很快，也就得需要仰仗着她的鼻息生活了。
陈娇从早上起就被折腾得半死，身上的礼服还有头饰比起从前来虽然大抵轻了一些，但她仍是没有习惯，仍是觉得重的吓人。从早上起画了妆容之后，她也就不能再吃，这华贵的一天也就漫长地开始。
一天下来，途径了那些繁琐的礼节，走过长长的宫墙，她和刘彻并肩而立，接受册封。
等到景帝的声音真正在头顶响起来的时候，陈娇终于落了泪。她眼前飞过的那些画面，几乎要将她击穿，很少再做的噩梦，此时就像是兆示一样不停地在她面前滚动……她终于长门；她被火柱砸死；她千金买赋；她被废；她看着卫子夫和刘彻越走越近……时间倒序，最后停在婚礼上，她和刘彻并肩而立回望文武百官，她开心的落泪，刘彻看着她，眼底一片冰凉。
“阿娇？”身前有胳膊拦着了她的腰。陈娇迷蒙地看去，才发现她刚刚重心不稳，竟要倒下去了。眼泪流下去，她看得清刘彻了。男孩儿出落得和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她看向他的眼，心跳的飞快，然而目光所至，只有担忧。她忽然笑了出来，眼泪流得更急。阿彻他，终于是爱我的了。这样的爱情，她觉得卑微，似乎卑微到了尘埃里，然而看着他，她就又从尘埃里开出一朵花来了①。
典礼继续，一切如故，她却能感受得到刘彻的担忧。
她却很想笑出来，又很想继续哭。
她终于还是成功了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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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进屋的时候，有些醉了。算起来他也只有十四岁，满打满算的，能算个虚岁十五，这样的样子却很少能在一向节制的他身上看到。陈娇想着，看起来，阿彻他也确是的的确确的开心了。这样的认知，让陈娇更加开心，而更多了小女儿家的羞怯。再怎么说，刘彻对于她的喜欢，的确会让她也非常喜悦。毕竟，让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上自己，那是多么困难的事。然而真正喜欢上了，又该是怎样的开心。
女官们带着刘彻走过了流程，等那些礼俗过去了，女官们就退了下去，洞房花烛夜就只留下两个人了。
刘彻缓缓坐下，眼睛里还迷蒙着一层雾气，陈娇看着，不禁笑了起来。
刘彻看过去，就看到这位他从小憧憬的表姐满面的粉色，灵动的眼睛含羞带怯地看着他，然而却又那样温柔，和他想象的，喜欢的，一模一样。心里面念头移动，就直接揽过了她，与他一并歪歪地倒在床上。陈娇轻呼一声，响起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然后就被刘彻轻佻地抬起了下巴。他一口一口在陈娇唇上啃着，问她：“笑什么？嗯？好笑吗？”饶是前一世什么都经历过了，这一世陈娇面对着这样放浪形骸的刘彻仍是不适应。
她低下头浅浅地，羞怯地笑了。
“阿娇最美的样子，是浅浅低笑。”
这话如同一个惊雷，把陈娇炸醒，她猛地一颤，感觉着脸上的血都褪尽了，手脚冰凉。在大殿上的回影疾风一般在头脑里面过了一遍，那速度太快，人的脸都在脑海中扭曲，而最后终于她的笑声。
这两世像是重合得严丝合缝，而她眼前是长门，是火光……历史真的不能更改吗……陈娇的眼睫颤了颤。
刘彻却只是以为她是害羞，不由得继续逗弄她：“娇娇今日真美。”
陈娇低着头，声音却有些淡了：“阿彻今日也很英气。”
刘彻笑着，低下头去，和陈娇额头抵着额头，他道：“只是娇娇不止今日美，只要是阿娇，就都是美的。”
陈娇不动声色，平静了心情，仰起头来眼睛又笑成了两个弯弯的月牙，而嘴角却扯得更开了。她环住刘彻的颈，仰头吻了上去，再也不看他的眼睛，不去想她的结局。
两个人于是就放下了床帘，一夜春宵去了。
1：原文应该是张爱玲的——“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 大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