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我是谁？谁又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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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中一片白色。“滴答”，“滴答”，水滴的声音清晰入耳，敲碎一席清梦。
沈燕归睁开眼睛，四面白色，白色的墙，白色的输液杆，白色的桌子，白色的床单，蓝色的病号服。
在医院啊。之前发生了什么？
不能动脑子，一动脑子就想吐，嗓子里火辣辣的干涩。她爬下床，腿脚软绵绵的，挣扎着来到洗漱室，冲一冲发烫的头脑。
她抬起头来。镜子里一张女人的脸。
那张脸苍白松弛，眼窝发黑，一头蓬松的长发，直愣愣地盯着她。
沈燕归惊恐地尖叫。
“苏总，你怎么在那里？你怎么在镜子里！”
镜子里那个女人惊慌失措，指着她说同样的话。
天！不可能，这不可能！沈燕归心中一沉，我在做梦！她颤抖着按住自己的脸，如她所想，镜子里的女人也按住了脸——
“啊！”她惊叫着逃出洗漱室，爬回床上蒙上被单。这怎么可能？醒醒，快点醒啊！我不要做噩梦！
医生和护士闻讯赶来，护士轻抚着她的背，“苏小姐，别害怕，这里是医院，我们都在这里。”
“别碰我！你们走开！”她敏感地大吼，疯狂自卫。她的手——那不是她的手了——比之前更白皙纤长，无名指上套着一枚硕大的钻戒。
医生和护士低语几句，两个护士上前抓住她的手脚，第三个护士往她的手臂里注射了一管针剂。
“你们——别碰我——你们注射了什么？”昏沉沉的睡意像浓雾一样弥漫上来，控制了整个身体。她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意识在无边的荒野上游荡，低语声从天边飘来。
“她刚醒过来，情绪还不太稳定，我们给她注射了一针镇定剂。尽量不要刺激她。”
“她身体怎样？”
“指标很正常，要多休息。我先出去了。”
“谢谢。”
一双铁箍似的手勒住她的脖子，伴随着低沉凶恶的男音，“你给我起来！”
她大张着嘴，徒劳呼吸却吸不到空气。慌乱反抗，那人的手却像长在身上似的怎样也拔不掉。
手陡然松开。大团的空气涌入肺中，沈燕归猛烈咳嗽。
“终于醒了？”尹程风跳下床，嫌弃似的拍去手上的灰尘。他在笑，沈燕归却感觉脊背发凉。
尹程风俯下身来，手指像铁箍样扣进她的肩膀——
“啊！疼！”
“钱在哪里？”他的脸悬在上空，“钱在哪里！”他头发凌乱，眼中布满血丝，剧烈地摇晃着她。
什么钱？我不懂！
他用拇指捋捋嘴唇，齿尖泛着寒光，“苏苑，你跑不掉了，你不想死得很惨就老实交代！”
沈燕归被他晃得发晕，倒突然醒悟过来——他是在逼问苏苑。我在苏苑的身体里！
那我的身体呢？
“别晃了！别晃我！求你！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钱！”
尹程风丢开手，“苏苑，我不喜欢打女人，你非要逼我吗？”
“你让我好好想想，我真的想不起来！”她一阵恶心作呕，被他晃得眩晕无比。
尹程风冷笑两声，拳头上的关节“咔咔”作响。但他还是强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
昨晚的记忆如破碎的残片，点点拼凑起来。昨晚，宋建明要跟易梅私奔——苏苑找他要钱——宋建明一脚踢开苏苑——苏苑挟持着我——我夺了枪！
尹程风睁开眼睛，“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私奔，宋建明跟易梅私奔了！他们骗了公司的钱！赶紧去追他们！”
尹程风的脸悬下来，他愤怒起来，三白眼就格外明显，“想起来了？那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
沈燕归茫然道，“我和谁？”
“又装糊涂？”
沈燕归无奈道，“我的头真的很晕，如果你知道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尹程风轻轻颔首，“你和沈燕归躺在宋建民别墅二楼的地板上，警察赶到案发现场时，那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你手里有枪。你对沈燕归做了什么？”
我和沈燕归？苏苑和沈燕归？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不在我自己的身体里！她冷汗淋淋。“我想见沈燕归！”
“这种时候还想杀人灭口？你好大的胆子！”
“我不想杀她，我找她有事，很重要的事！”
尹程风干脆道，“她是警察的重要证人，你死了这条心。”
沈燕归颓然道，“那天晚上我和沈燕归，宋建明，易梅都在现场，她们打斗起来——”
“然后呢？”
沈燕归茫然摇头，“我夺了枪，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她急切道，“也许她知道呢？我真的要见她！见不到她我想不起来！”和自己的身体分离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尹程风沉思片刻，拖住她的手臂。
两人来到特护病房的大玻璃面前，一个单薄苍白的身体躺在床单之间。她的脸比平时更尖更小，脸颊陷下去，似乎睡了很久很久。
那是她的身体。
沈燕归顿感毛骨悚然。这感觉就像灵魂脱壳，从空中俯视着自己的身体。她不由得贴近尹程风的手臂。
“她昏迷两天了。”尹程风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转头道，“你应该感到庆幸，她没有死。如果她死了，你以为你还能自由行动？现在我问你，你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你醒了，她还不醒？”
我的身体没有醒，是因为我还在别人的身体里啊！如果我回不去，她当然会一直睡在那里。我要回去！我要想办法！沈燕归一头冲了进去。
她抓起沉睡的身体，她的身体比想象中沉重。那感觉真是糟糕别扭极了，她自己的手臂，她自己的脸，她却完全不能控制。“喂，喂！”她拍着沉睡着的脸，“是我，是我，我要怎么回来？”
“你这个疯子！”尹程风大步上前扭住她的手，将她硬扯下床，“你再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杀了你！”
她的胳膊被他扯得生疼，肩膀像脱臼一般。那疼痛感真实无比，好像她一直长在这个身体里一样。这可怕的噩梦啊！
汗珠一滴滴滚落下来。我要不要告诉他真相？可是谁会相信？他们一定以为我是疯子，送我去疯人院。她急得泪水涟涟。
尹程风像提小鸡一样把她揪回她自己的病房，沈燕归摔倒在床边，床架“咵”的一声响。护士在门口喊，“家属你干什么！对病人注意点，这里是医院！”
尹程风连连点头，微微笑道，“是我错了，护士小姐说得对，我一定注意。”他的帅脸一向是女人中间的通行证，护士脸一红，没说什么，走了。
尹程风关好房门。见“苏苑”呆坐在床脚的地板上，目光发直，眼窝潮湿。
尹程风冷冷一笑，“装什么可怜？事到如今，你也跑不掉，老实交代算了，还能换几年减刑。”他看看腕表，“警察马上来了。你好好想想，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好配合警察，坦白从宽。坐牢也没什么不好，我爸要是出来，也会杀了你。不如在牢里躲一躲。”
他走向窗边，拨开百叶窗看看楼下，“记者都堵在下面，你就别想逃了。不要说你，连我也出不去。”
警察到了，是一位阔脸的中年男人，姓方，带着两个年轻警员。
尹程风向他们告辞，“方警，我回公司处理一些事情，有事随时叫我。”
“哦，你先回去吧。我们同事韩斌在你们公司，你协助他调查。”
尹程风点点头，走出病房。想到公司里一团乱麻，感到无数颗金针在脑中飞来飞去。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就像噩梦的循环。五年前的那一次，父亲因为经济犯罪进了监狱。为什么尹家要经过反复的浩劫？自从父亲娶了苏苑这个女人，滋味魔方就每况愈下，庞大的家业日渐凋零。
也许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我更有经验了。
他经过沈燕归的病房，心中升起无来由的焦躁。为什么是你？他盯着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他很喜欢看她瞪眼睛，喜欢她脸上生动的表情。可是现在，这张脸上五官模糊，死气沉沉。
深更半夜，你一个女人跑到奸夫□□家里做什么？你不知道什么叫做危险吗？真是胆大包天，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他真想把她揪起来，对着她的脑子吼，“你这个白痴女人！长着脑子是当摆设吗！除了瞪眼你还会什么！你妈妈没教过你小心坏人吗！”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隐约的后悔爬上心头。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逼她去宾馆房间，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也许是我害了她？
沈燕归，你躺在那里，是要叫我良心不安吗？
他冷哼一声，大步走开。
沈燕归是一个他没有得到的女人。正因如此，想要得到的心就愈加迫切。明明她对他不屑一顾，看他就像看一块丢弃的抹布。但他却像受虐狂一样，非要向她靠拢，非要吸引她的注意。
我到底是怎么了？这女人普通得很，无情得很，根本不值得。
可是一丝虫子一样粘腻的东西滑过他的心口，他自己也不认同这个说法。这女人明明有趣的很，跟我合拍得很。
沈燕归，你这个笨蛋，快给我醒过来！只要醒过来，我就放过你。
另一边的病房里，沈燕归被警察问得焦头烂额。
“那天晚上，我到了宋建明家里，我发现她要跟易梅私奔，我当然不同意啦，我就拿着枪——”
“你的枪从哪里来的？”
“我——”头脑里一片茫然，“买的。”
“你不知道私藏枪支是犯法的吗！从哪里买的？”
沈燕归喏喏道，“我知道，我错了。”关我什么事啊！我真是无辜的啊！
“宋建明跟你是什么关系？”
她想了想，“情人关系。”
“继续。”
“这时候，我听见窗外有手机响，我一看，是我们公司的员工沈燕归。我就叫她进来，跟我去做个见证。”
“做什么见证？”
我哪知道！“我，我怕她说出去，就叫她跟我一起上楼。沈燕归跟苏苑一起上楼，发现宋建明跟易梅在收拾行李，地上放着两只大箱子。苏苑用枪指着宋建明，叫易梅小婊子。宋建明看到枪，突然变了脸，他说自己还爱苏苑，还把易梅推在前面。我看见易梅对我使眼神，让我去夺枪——”
方警皱起眉毛，“说清楚点，易梅让谁夺枪？”
“呃，让沈燕归夺枪。沈燕归站在苏苑的后面。易梅对苏苑说，都是我的错，不关他的事！苏苑说，你还真是爱他啊！这时候我突然扑过去夺她的枪——”
小警察插嘴道，“你夺她的枪？”
方警皱眉道，“先让她说完。”
沈燕归吐出一口气，“沈燕归去夺苏苑的枪，被箱子绊倒了，枪响了，好大声——”她眼中闪烁着恐惧，“雷也响了。我感到风，一道亮光划过，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她结束了回忆。
“你扣动了扳机？”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杀宋建明？”
“我不知道。”
“宋建明为什么失踪？他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
方警一拍大腿，“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给我老实点！”这时，另一名小警察轻扣房门。方警和屋内的警察交换眼神，对沈燕归道，“你给我好好想想，所有的细节都想清楚！这对你很重要！你记清楚，你现在是谋杀罪嫌疑人，宋建明一天找不到，你就洗刷不了嫌疑！”
沈燕归打了一个寒噤。什么谋杀嫌疑人？我没有杀人啊！天啊，我的灶王爷！人家重生都是年轻貌美，有钱多金，怎么我越穿越老不说，还穿成了杀人犯！
这是什么世道？有没有天理！
门外，小警察轻声向方警汇报情况。
“洛华庭院的小区视频调出来了。当晚九点二十分，苏苑的红色玛萨拉蒂车驶入，后面尾随着一辆出租车。据出租车司机指认，搭乘的人是沈燕归，她叫他跟着前面的玛萨拉蒂。
“视频还显示，当晚十点五十分，宋建明的英菲尼迪车驶出小区，可以看出车内有一男一女，经过信息比对，确认那两人是宋建明和易梅。所以苏苑的谋杀指控可以撤销。”
“枪支呢？分析报告出来了吗？”
“出来了，是橡皮子弹。”小警察笑笑，“是□□。我们在苏苑的房间里找到了购枪的票据，出境旅游的时候在俄罗斯买的，不具备伤人的能力。”
“哦——”方警沉思片刻，“看来谋杀罪的指控可以撤销，不过经济犯罪还是逃不了的，韩工要辛苦了。”
小警察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我是谁？谁又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