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如时间》念念不忘的夏天

2、北城，虚惊一场

　　“想哭的话就哭出来把。”阳台风大，表哥孙亚从身后走来，把手里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沉默许久
　　“不，我哭不出来。”顾念环抱着手臂，看下楼下小区里亮着的路灯，和婆娑晃动的树影。
　　她想，如果仅仅是为了一个即将逝去的亲人的话，她应该是很自然而然的难过以及落泪的，更何况是个老人，曾经疼爱她的老人。可是此刻，她竟然像是有一种局外人的心情，怎么也融入不到里面。没有深切的悲伤和不舍，过往的一切如同旧电影一样一一回访在眼前。
　　她抬头，一轮圆月静静的挂在夜色里，让人难以言状的清冷。
　　她记得那是她八岁的时候，那天她在医院醒来，父母如同往常一样守在她身边，就好像她每次生病发烧那样，用焦急和慈爱的目光看着她，母亲还用手帮她理了理散落在她耳边的碎发，她的小手被他们紧紧的覆盖在一起，让人心醉的温暖。可是很快，这份暖意就被打破了
　　从病房门口传来的高跟鞋声，哒哒哒的每一声就仿佛踩在她的心头上，那个烫着大卷发妆容却清淡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她面含微笑的款款走进，还未开口，身子就摇晃了一下，而那个疼爱她的父亲则立刻松开她的手赶紧迎了上去。她愣愣的看着那只被松开的手
　　“怎么样没事吧？不是叫你好好在家休息吗？”
　　女人摇摇头，半靠在顾行文身上
　　“我没事，只是听说囡囡病了，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不用你假好心，这里不需要你，你们给我滚出去！”方加美怒气腾腾的站起来，用手指着他们
　　“加美姐，我呕”话还没说完，那个女人就捂着嘴扭向一边干呕着
　　“这是怎么了，连心你没事吧，走，我带你上去看医生。”顾行文说着就要拉那个叫连心的女人出去找大夫
　　‘呸’！ 方加美啐了一口
　　连心拉了他一把，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行文，对不起，我刚刚骗了你。”
　　什么？顾行文有些不明所以
　　“其实，我今天是来看医生的。”
　　“到底哪里不舒服？”他一脸着急的样子
　　连心深呼一口气，状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顾念躺着的方向，然后有些害羞的低下头“我们有宝宝了”
　　听到这里，顾行文有些如释重负，他还以为她生病了，原来很快，他的脸上就被满满的笑意所取代。
　　嘭！
　　一只玻璃杯碎在两人脚边，溅起的玻璃渣更是划破了那个叫连心的女人裸露在外被丝袜包裹着的脚踝
　　“你们两个不要脸的人给我滚！不要在这儿污了我女儿的眼！”
　　顿时，刚刚被喜悦冲上头顶的顾行文猛的回头看向还躺在床上的女儿
　　小小的，被被子包裹着的顾念此时正睁着那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眼睛里蓄着的泪水顺着眼角无声的流下。顾行文的心好像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一下，他半跪在床前
　　“囡囡，你听爸爸说，爸爸”话说到一半就停顿住了，因为他也不知道究竟该怎样跟女儿解释这一切。大人的感情世界，她一个八岁的孩子，又能懂得了多少呢？
　　“爸爸”顾念开口
　　“恩？囡囡你说。”他小心翼翼的握住女儿的手
　　“你走吧。”
　　顾念说，你走吧。三个字，让顾行文脸上刚刚努力浮现的笑渐渐隐了回去，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儿，他不敢相信他宠在手心的小公主会对他说出这样冰冷的三个字。他深呼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内心的情绪，重新开口
　　“乖囡囡，你听话好不好，不要任性，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好囡囡。”他试图哄她
　　“是啊囡囡，你爸爸很疼你的，你好好休息，等病好了来我们家玩，阿姨和爸爸买了很多你喜欢的小熊放在了你的房间里，”连心忍着痛走近，站在顾行文身后体贴的说道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声的笑了笑
　　那样的笑，顾念熟悉极了，因为以前总是自己的母亲被父亲那样望着，过后两人相视一笑，父亲就会扭过来对她说
　　“只要囡囡听话，爸爸就带她去吃她最喜欢的草莓布丁，好不好？“现在，也是。
　　这是第一次，她摇了摇头。
　　顾行文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身后已经响起连心的呼痛声，他回头看到自己的前妻方加美正拽着连心的头发往病房门口拖，这让他不得不暂时先把女儿放在一边
　　“方加美，你干什么你！松开，松开！”他上前去想要扯开厮打在一起的两人，不，确切的说，是连心被方加美打，他抓住了方加美正要第二次扇在连心脸上的那只手，并将连心护在身后。也就是这一拉一拽，他脸上也多了两道血痕
　　“疯了你！”他吼
　　但是此时的方加美哪管得了这么多，她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狠狠地踢向顾行文的小腿，然后用力一推，就要把他们往外推去。
　　“出去！你们给我滚出去！”
　　顾行文吃痛，下意识的弯腰抬腿去揉被踢得地方，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这么一推就摇晃着往后面倒去，而他身后的连心更是在推搡间被他压在了身下，而且手就恰好摔在那片碎玻璃上。
　　他忙起身回头，但此时的连心手上可以说是被扎的血肉模糊也不为过，因为，他清楚地看到那几块嵌在肉里的碎玻璃。他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连心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吃力的抚向自己的肚子，没等说话就晕了过去。顾行文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眼睛也跟着红了，因为她身下正往外渗着血，他恨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前妻，大声的叫着医生和护士。
　　方加美勾了勾唇角，吐出两个字“活该。”
　　随后赶来的医护人员带走了昏倒的连心，还有满手血迹的顾行文。
　　方加美紧咬着牙，冲外面看热闹的人喊了句“看什么看！”然后用力的关上了门。
　　而那个孩子，据后来顾念听说
　　到底是没保住
　　顾念收回思绪，问
　　“之前，我是说我走以前，她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这么严重，到了”现在的地步
　　孙亚斜靠在身后的墙上
　　“年龄大了，心脏也不太好。”
　　顾念点头，是啊，人年龄大了，难免就会这样那样的生病，也难免
　　“不过也奇怪，在你回来之前其实还好好的，早上吃过饭就这样了，你也知道，当初姥爷他也是这样”
　　孙亚说的姥爷，也是顾念的姥爷，名叫方霖。去世的时候刚刚过完八十岁生日才不过两个月，晚饭后还和姥姥李玉珍两人出门散步，商量着第二天要去哪吃什么，结果当天晚上就去了。收到消息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全家人赶回来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但老人去世时面容安详，因此也能这这群伤心不已的儿女们心里多少有一些安慰，主要还是因为没经历什么病痛的折磨。
　　“回去吧，外面风大。”
　　“恩”
　　顾念跟在孙亚后面进了房间，经过厨房的时候，正好看见桌子上剩的一碗红枣粥，北城人喝红枣粥和大部分地方的人一样，习惯把红枣洗干净后整颗的扔到锅里和红枣一起煮。因此那碗粥上面还飘着三四个红枣。孙亚也看见了，就随口说
　　“喏，早上喝的就是这个。”然后就去了客厅
　　倒是顾念盯着那碗粥看了半天，还拿勺子在里面搅了搅，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冲了出去
　　“你刚上来的时候把我的行李箱和包放哪了？”
　　孙亚指了指客房，但见顾念急急忙忙的跑过去，还以为丢了什么东西，然后也赶紧跟了过去。
　　只见她拎着包就往另一间房间，也就是他们姥姥李玉珍的那间房间跑去。就连客厅的两位舅舅见此都以为是老人不行了，所以也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顾念从包里拿出听诊器，掀开被子开始为老人检查身体。这听诊器还是因为她白天走的匆忙，都等离开医院到家了才发现这东西还挂在脖子上，于是随手放在了包里，就出了门去赶飞机。
　　小舅方执被顾念这一番检查弄的有点晕，见她检查完，忙拉过她
　　“囡囡，你这是干什么。”其实不只是他，屋里的其他人也都一样。
　　“我说囡囡，你什么时候当了医生，是不是还在念书，你姥姥年龄大了，可经不起你这么胡闹，况且又是这个时候，你别瞎折腾她了。”说话的是小舅妈
　　顾念不搭话，而是看了一眼大家，然后才郑重的开口。
　　“我怀疑，姥姥其实没什么大事，应该只是被枣核一类的东西堵塞住了食道，好在枣核不算大，所以才能支撑到现在。”
　　“你怀疑？你行不行啊你怀疑，别不懂装懂。”
　　“闭嘴！”打断小舅妈的是大舅林贤，然后转过身子问她
　　“你确定？”
　　顾念笑了下
　　“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但是凭我这几年的工作经验来看，的确是这样。”
　　“不过是枣核而已，你既然是医生，为什么不现在帮你姥姥取出来。”
　　顾念此时才看了一眼说话的小舅妈
　　“我是医生不假，但是从姥姥吃完早饭到现在，枣核已经不仅仅是卡在喉咙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小舅妈不明白
　　顾念没再回答，而是跟一旁的两位舅舅说
　　“还是打电话叫救护车吧。”
　　他们点点头，然后然后小舅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早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姨妈方加意，此时走过来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囡囡，你说的都是真的对不对，你姥姥她没事对不对？”
　　尽管顾念的手被握的生疼，但她还是重重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