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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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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聂家上下乱作一团,上海名流圈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也不知是从哪走露了风声,知道聂家七少
奶奶被人劫持七天,音讯全无,生死不明,聂七少扬言翻过整个少海滩也要找到绑架犯,动用了警备厅所有警力,甚至调动了陆军七师,仍然毫无结果。
到第八天时,有人送上一封信,附信送来的还有一截小指头,打开信封的张妈当即就晕了过去,
信上称三日内不准备好五万大洋的赎金,七少奶奶就再也回不来了。
聂夫人劝儿子,“老七,你别冲动,大家都想救梓怡,可是你看已经过去七天了,整个上海都知
道咱们家出了事,这封信未必就是真正的劫匪送来的,单凭一截断指,不能认定就是梓怡的。”
聂明宇油盐不进,按照上面的地址将钱准备好放到指定位置,布下天罗地网,一见人过去取钱就
冲上去将人擒获,酷刑之下那人交待自己从没见过七少奶奶,不过是输了钱急红了眼才出此下
策,没想到捞钱不成,还赔上自己一根手指。
陈若男定期过来出诊给果果检查完身体。
聂明宇坐在沙发上抽烟,客厅里烟雾缭绕,才不过两个月,他像是老了十岁,胡子拉茬的脸上憔
悴不堪。
陈若男走过去:“还是没消息吗?”
聂明宇恩了一声,过了半晌又问:“你最后一天见梓怡是什么时候?”
陈若男叹了口气,“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遍了,你再问也不会有改变,不如相信事实,梓怡她不
会回来了,那些人要是要赎金,早就来要了。”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实在不忍心,“那天
我在办公室说了她两句,她赌气走了,我追出来叫她她也不理,就是这么多情况……对了,我看
见她好像跟着一个人。”
聂明宇霍地坐起身,“你怎么不早说?”
“医院里病人多,我一时分不清楚,不过现在回想,那人确实可疑,也不是军人,大白天的还戴
白手套,我就多看了两眼。”
聂明宇拉着她,不由分说往外走。
陈若男被她拖着,“喂,你带我去哪?放手……”
按着陈若男提供的线索,聂明宇在上海全市排查,最后果然巡着蛛丝马迹找出线索来,找到了那
个带着梓怡走的男子,聂明宇发现他其实是见过他的,他也经曾寄匿名信要过赎金,被查出是假
冒之后打了一顿放走了。
聂明宇将双肘放在桌子上,十指交错,目光平视他,“有人看见你那天在医院,你去医院做什
么?”
“看病。”
“为什么假冒劫匪要钱?”
“缺钱花。”
“你见过照片上这个人吗?”
“好像见过。”
“在哪?”
“忘了。”
聂明宇伪装的好脾气再也装不下去,站起身将他拎小鸡似的拽起来,下死拳往脸上打,年轻人脸
上很快血肉模糊,他被身后副官死死抱住,“师座,再打下去他就没命了。”
聂明宇赤红了眼,像头发了狂的兽,痛苦得抱着头蹲下去,“就是死了,起码要找到尸首。”
明欣闲时过去看宝珠,宝珠病好后容光焕发,又胖了些,把果果交给奶妈带下去,转身对明欣
道:“这孩子真像明宇,鬼精灵的,才三岁多已会认得好多字。”
明欣笑笑,“女孩子像爸爸多些。”她看看家里,“怎么没见明宇?又去忙了?”
“唉,自打升了代市长,就没见他回来过,我也懒得管他,反正我们娘俩儿也没指望过他。”
明欣见她说话神态语气,完全是果果的亲娘一般,心里想起梓怡来,一时难过得低下头去,“还
是没消息吗?”
宝珠一怔,恩了一声。
明欣叹气,“都三年了,虽说心里知道生还希望不大,可总还抱着一丝希望。”
宝珠道:“是啊,三年了,去的人已经去了,活着的人还走不出来,明宇他着了魔似的,这两年
虽说好些,可隔三差五的还是有人送信过来要赎金,明宇每次都怀着希望过去,每次都失望而
归,我真不忍心看着他这样。”
明欣道:“妈也是这么说,今天我来之前还让我劝你们,好歹给她办个衣冠冢。”
宝珠冷笑,“倒别提这话,我说过两次,回回跟我摔东西瞪眼睛,我是再不管这趟闲事了。”
明欣也不再说话,隔着窗子看在院子里玩耍的果果,那似曾相识的面容叫她不忍直视,当即别过
脸去。
“今天留下来吃晚饭罢?”
“不了,我还要回去,妈这两天身子不舒服,身边离不得人,我就是过来看一眼,你没事我就放
心了。”
宝珠将她送到门口,返身回到客厅,叫佣人过来收拾桌子上杯盘,她站在那里用牙签剔牙,一抬
头从窗户里看见明欣在院子里跟果果说话,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她送母亲出门,返身回来看见婆
婆与明欣在客厅里说话,如拉家常般。
“梓怡这孩子倒沉得住气,我以为她也会跟他父亲一样想不开呢!没成想是宝珠先沉不住气。”
“看得出七弟是真爱她。”
往事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宝珠扶着额转身上楼去。
明欣回到家,上楼上看母亲,聂夫人这两年病的时候居多,时常躺着,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药
味。
明欣在床边坐下,无声的看着床上沉睡着的人。
屋子里没开灯,仅凭一侧窗帘透过点光也是有限的,母亲瘦多了,颧骨高高的凸起。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明欣回过神来,笑着道:“刚回来,见您在睡着,就不忍吵醒您。”她起身扶她坐起身,重新坐
回去。
“宝珠怎么样?”
“挺好的,待果果像亲生女儿似的。”
聂夫人点点头,“那就好,也不枉我双手造的孽。”
明欣不敢直视母亲,低下头道:“老七,还是放不下梓怡。”
聂夫人冷笑:“那孩子二十岁那年回来跟我说,他要娶一个女人时,我就知道他没救了。”
明欣望着母亲,一望之下分明只是一个平易近人的老太太,可又让她不寒而栗,“妈……”
“这两年你虽说日日在我身边照顾,可是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明欣,男人不能太爱一个女人,尤
其在政治上,她会成为他的跘脚石,我们聂家三代从政,到你父亲这一代已见衰落,我不能眼睁
睁看着聂家堕落,所以顾梓怡不能留,有她在聂明宇就永远没办法成就大业,你将来会明白我的
苦心的。”
“我懂。”
“宝珠可曾看出些什么?”
“她还是那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宝珠是有福的。”
“是啊,老七也怀疑过是宝珠做的,查了一通发现不是,还有那个顾家姨娘,这两年听说十分落
魄,跟着的那个小白脸输光了她的家产,她的两个儿子们也不收留她,一个人搬到小房子里去,
靠政府救济活着,时常疯疯颠颠,说些胡话。”
“疯话虽然不可信,可到底是个麻烦,只有开不了口才叫人安心。”
明欣恐惧的看着母亲,又听见她说:“我也活不了两年了,到时明宇就算恨我我也认了。
明欣道:“明宇派了人去照顾着,为的就是不让她死了,恐怕也是为着她曾经说过那句“梓怡会
回来的”的话,况从她手上找到的那只蝴蝶钻石发卡确是梓怡的东西。
聂夫人叹息,“疯子的话不可信,明宇就是不肯死心。让他折腾去罢。”
聂夫人重新躺下去,“我累了,你下去罢。”
明欣又坐了一会才离去,仔细回味母亲的话,似乎有些明白了,可又是不明白,她不懂为何男人
政治上的成功非要女人的牺牲才能成就?老七再聪明,恐怕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到会是自己的亲生
母亲。
她有时候晚上噩梦醒来,总是那天最后一次见梓怡的情景,她隔着车窗对她挥手。如果那天她再
鼓起勇气,对她喊出声就好了,可惜她只敢用口形告诉她——你小心。
终是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