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始成为家人》十樨

12、血与缘

　　转身离去的今川和秀的身后在稍微的沉寂之后传来炸裂一般的哭喊声。
　　“秀是最笨的笨蛋！笨蛋！”
　　虽然对年长的秀直呼其名，虽然之前一直在说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的话，虽然一直以幼年做着伤害别人的事情，但是到底还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在受到青泽可怕气场的关照以及今川家集体的无视之后，竹内千夏一如普通的小学女生一样嚎啕。
　　竹内秀停住了脚步。
　　今川看不见秀微微转过去的脸上的表情。
　　“再也！再也不要见到秀了！”稍微伴着泪水有些吐词不清的语句，然而说着再也不要见的千夏却向秀这边边哭边走了过来。
　　秀沉默不语。
　　千夏在秀的面前停下，擦了擦泪，抽泣着，“为什么！”
　　有些跳跃的思路。
　　今川不能理解千夏这样情绪骤然变化的原因。
　　但是秀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也没有上前做什么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面无表情。
　　只是两步的距离。
　　秀和千夏对视着。
　　“啊啦，跑到这里来了。”一个略为熟悉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僵持，千夏所在的闲院家的父亲，闲院郁子，“怎么了？”
　　今川暗叹，真是被撞到了令人误解的场面啊，怎么看都是她们两个在欺负小孩子嘛。
　　但是闲院郁子并没有过多地与今川纠结，只是稍有敌意地看了一眼之后就转而问千夏，“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呢。来，跟我回去吧。”稍微严肃的表情。
　　千夏却哭的更加厉害了起来，“不要！不要！为什么大家都这样……”
　　“成何体统。静肃时间增加。”闲院郁子也和千夏保持了两步的距离，毫不犹豫地说，“到此为止。不要再给别人造成疑惑了。今天白天的事情还不够吗！”
　　哭声小了下去。
　　虽然对方并没有指责也没有交流的意思，今川还是略微行了个礼，尤其既然提到了白天的事情，“不，小孩子的事情，有的时候是会超过了一定的限度的。不过只要能认识到对错……”
　　“不只是给今川家，也给闲院家带来了麻烦。规矩是不可不遵守的，你静肃时间还没到就私自溜出来，只是错上加错。”闲院郁子并没有想要跟今川对话的意思，只是继续看着不肯挪步的千夏说，“现在的你，不是什么竹内家的本家大小姐，只是闲院家的三女，还不明白吗。”
　　“不要！为什么我要分到闲院家！为什么我不能跟秀在一家！为什么是森星！”沉默之后的千夏以更加激烈的情绪爆发出来，嚎泣让话语有些难以听清，“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去闲院家！我要秀！”
　　诶……
　　今川和秀都感到了惊吓。
　　千夏今天的表现，和秀所说千夏以往娇惯的行为，怎么看都充满着各种与秀过不去。
　　虽然秀说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千夏这样对她，但是因为长久以来都是这样的骄纵的态度，所以秀已经习惯了。
　　因为不仅是旁支，还是“庶出”——父亲非婚生女的秀，是根本没有反驳千夏的话语权的。
　　一直以来的场景，就好像今天的镜面。
　　被众人指责和批评的，被祖母关进衣橱反思禁食的，被大家窃窃私语评论的，被要求各种不合理的事情的，都是秀。
　　“为什么……”看着不知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是失口说出了让大家震惊的话而满脸潮红的千夏，秀的情绪在掩饰在平静的表面下。
　　她也想知道一直以来千夏比其他孩子更加针对她的原因，或者说，千夏总是针对她的原因。千夏一直对于给她捣乱和打小报告乐此不疲。比如书道课打翻她的墨水以至于被祖母禁足一周。茶道课偷换她的工具箱以至于被大家嘲笑了许久。
　　为什么，千夏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这样的千夏却对她表示出了好感。
　　今川示意一旁的闲院郁子稍微给千夏一点时间。
　　“你是竹内家的，站在我这边是应该的！”千夏的声音略为高亢，音量很大，却透着没有底气的心慌。
　　今川拉住了转身就走的秀，“她这是在说谎哦。”
　　小孩子的谎言，有的时候很好识破。只是并不是谁都有这样的视角。身处其中的人，总是首先被自己的情绪牵着走。
　　秀停下了脚步，双拳紧握，并不转身。一言不发。
　　“谎言最终只能伤害别人又伤害自己。”今川安抚着秀的情绪的时候，闲院郁子以稍微柔缓的语气说，“白天你的所作所为不仅伤害了雨宫和森星，也给双亲造成了麻烦和伤害。今后我们还能不能相信你的话，如果你今天是绘美你要怎么办。”
　　千夏低头，呢喃着，“我不要去闲院家……我不要静肃……”泪水还是没停。
　　没有得到答案的秀深吸了一口气，不顾今川的阻止决定离开。
　　“不要走！”千夏尖叫，“姐姐！”
　　今川能感受得到秀身体的僵硬。
　　“不要这么叫。我只是旁支的。”秀黯然转身，“因为不想受罚就套近乎我也跟你没有关系。”
　　千夏用着小孩子不应当有的愤怒的眼神瞪着秀，“你是世界第一的笨蛋！我的妈妈，也生了你！”
　　虽然是奇怪的表达方法。
　　但是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秀当然也听懂了。
　　那个一直被告知难产去世的母亲。那个从未谋面甚至没有见过照片的母亲。一直生活在自己的身边，作为另一个人的母亲。
　　秀不知道怎样面对。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
　　高兴？或许吧。愤怒？当然有。悲伤？一直在。
　　但是更多的或许还是不可抑制的嫉妒。
　　眼前的这个本来就获得了比他人更多宠爱的孩子竟然是自己的同母妹妹。
　　秀不再想知道千夏为什么这样对自己，她不再想知道为什么自己被这样对待。
　　现在的她无法面对，无法做出合乎礼仪的举动。
　　大脑一片空白的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似乎在奔跑，似乎在奔跑中摔倒了，似乎……眼前最后还记得的，就是今川的脸，从未有过的焦急表情。

　　另一边，快步抱着绘美走开的青泽其实也听见了身后千夏的哭叫声。虽然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但是青泽也能判断出来千夏现在的情绪必然非常激动。
　　青泽的判断是，相对于千夏，现在绘美更适合见一见作为朋友的雨宫沙耶。
　　“那个……千夏同学……没事吧……”倒是绘美平生了担心
　　“没事。今川在的。”青泽淡然说。
　　很快到了寺岛家门前，将绘美放下，等她整理好衣服，青泽敲开了门。
　　开门的正是寺岛五月。
　　“比试。”青泽递上竹刀。
　　寺岛并没有接，“还有呢？”
　　“绘美是来找雨宫同学的。”青泽依旧举着竹刀
　　“晚上打扰了。”绘美行礼
　　寺岛微笑，“还是女儿有礼仪嘛。雨宫在里……”
　　寺岛的话还没说完，雨宫沙耶的身影便飞一样地扑了出来，直冲绘美。
　　“礼仪呢。”寺岛收起微笑的速度比谁都快，对着雨宫又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应付差事地向青泽问好之后雨宫就拉着绘美去聊天了。
　　“现在可以了？”青泽甚至都没有脱鞋进寺岛家的门
　　寺岛五月摇头。
　　她很少会拒绝别人——尤其是青泽的比试要求。
　　更何况其实只是随手的过招。
　　但是现在她是真的分不开身。
　　“风见……妻子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今晚不太适合。抱歉。”寺岛微笑，“进来坐坐吧。”
　　青泽伸出的手有一丝尴尬。
　　寺岛笑的很柔和。
　　这样的微笑，青泽几乎没有在寺岛的脸上见到过。
　　毕竟大多数时候，她们的相见都是作为对手的身份。
　　而寺岛又和常常微笑挂在脸上的今川不同，正经的表情占了她的大多数时间。
　　所以，青泽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偏偏该死的今川还不在。青泽暗自嫌弃了一下。
　　最终还是放下手中的竹刀，行礼脱鞋进了寺岛家。
　　寺岛家的女主人——平川风见，正坐在桌边看着书。
　　“贵安。”青泽行礼，“绘美……打扰了。”一旁的房间里，绘美和雨宫的笑声隔着纸门清晰可闻
　　“不，这边才是。沙耶的事情听我家丈夫说了，劳烦了。”平川俯首，却并没有起身。
　　“风见她前两天伤了脚，行动不太方便，抱歉。”寺岛微笑着说，俯身将平川风见身上的披肩紧了紧，“夜风凉，你的咳嗽刚刚好。”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寺岛。
　　青泽疑惑。
　　她见到的寺岛都是好强争胜的寺岛五月。什么都要做到最好最强。
　　她见到的寺岛五月都从来不肯因自己的家世就放弃努力。
　　她见到的寺岛五月虽然怜悯弱者却永远是站在顶端的王者姿态。
　　现在的寺岛，竟然在有些地方，有些像今川。
　　青泽并没有说出来，并没有问出来：这是你这次扮演的角色吗，这是你的计划吗，这是你想给平川看见的一面吗。
　　她总觉得，答案或许是否定的。
　　然而青泽对探讨别人家的关系和秘密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虽然感觉有些奇异，但是考虑到绘美的心情，青泽还是有一茬没一茬地跟寺岛和平川聊天。
　　平川和寺岛同届，而且两人都是曾经休学过一年的。
　　只不过平川是因为身体原因。
　　所以这两个人被分到一家也多少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加上平川和寺岛家是世交，两人也是从小认识的。
　　青泽看着寺岛，觉得这个同门异常的陌生。
　　她有太多不了解不知道的。
　　青泽应付着社交辞令，却从内心觉得，或许，她还是只要认识那个手中拿剑的寺岛好了。
　　这样说来，手中没有弓的今川纱侑……她青泽羽纪又了解几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