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军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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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晏正在洗拣白日山上采来的药材，小童裹着毯子在一旁睡得正熟。他盯着小童瞧，灯下那孩子浓眉大眼，粉雕玉琢一般，只是略略瘦了些，下巴尖尖，小脸就巴掌大，七八岁的孩子正是活泼着的时候，本该团团喜气，这小童却很有些老成模样。
陈晏想了想，叹一口气，又想起了旁的，再叹一口气，抱着药罐药杵一应物什去外边捣药。
前些时候将士身中的蛊毒总算控制住了，但是苗疆的蛊实在诡异，他看着那些中蛊的将士疼得满地打滚，形状疯癫地撕打，心中忧痛至极。还好将军找来了方子可以压制蛊毒，总算逃过这活罪。
陈晏正想得入神，有人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他吓了一跳，忙回过头，只见到一个姑娘站在他身后，扶着腰喘个不停，鬓上散了一绺发丝贴在脸上，已经微凉的秋夜里她流了满头的汗。
可……可真的……好美啊……
陈晏呆呆看着，手里的药杵直直砸进罐子里，清脆一声响。这一声惊醒了他，他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拿，媚姜却不由分说一把拉他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陈晏有些发傻，他不知不觉地跟着媚姜取了自己随身的药囊，然后她拉着他在夜里飞奔起来。媚姜的长发扬起在风里，轻轻拂过他的脖颈。她的手温暖而柔软，紧紧攥着他，攥着他陷入一种昏沉的美梦里。
陈晏只觉心跳的极快，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一只手拉着那个姑娘的手，一只手将药囊牢牢抱在胸前。他不知前路，只跟着那个姑娘的脚步，跑进越来越深的夜色中去。心中跳跃着一团火焰，他仿佛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第一次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几乎要欣喜若狂。
媚姜伸手打开帐子，拖着陈晏跑进去，大声道：“将军，军医到了！”
陈晏恍恍惚惚被媚姜推上前去，媚姜弓着腰大口大口喘息着，看了陈晏一副呆呆模样忍不住一脚踢在他腿上，横眉怒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赶紧救人啊！”
陈晏觉察她生气，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满面不安，他把目光略略从媚姜脸上离开，看见慕长齐在冲他招手，又瞧见卧在他怀里面色惨瑟瑟发抖的无为，连忙提着药囊走了过去。
他蹲下去给无为把脉，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他抬头看了慕长齐一眼，冲他比划了个手势，示意他将无为放下来。
慕长齐看明白，却抱着无为不动，对媚姜说了些什么。媚姜点点头，快步走到榻上抱了毯子来铺在地上，慕长齐这才将无为慢慢放下。
无为已经昏迷过去，紧闭着双眼，面上竟浮出一层青白色来，整个人灰败如同一捧枯枝。陈晏把药囊放在一边，从宽袖里取出一卷裹布，其上密密别着银针。
慕长齐看着那些针，心头一凉。陈晏将银针在烛火上过了一遍，拉起来无为的手，缓缓施针——竟是要将银针刺入指尖！
十指连心，钻心之痛可想而知，慕长齐几乎是立时就讲银针从陈晏手中夺了过来，哑着嗓子吼道：“他病到这样的程度了？竟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
陈晏沉默着看着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固执地看着他，手指展开，等慕长齐将针还给他。
他有点生气，慕长齐抢走他的银针，便如同战场上被敌人夺取武器。慕长齐在质疑他的医术，这是从没有过的。病人形势凶险，但没有慕长齐允许，他无法施针。
慕长齐很快意识到自己说着急过头，如果还有别的法子陈晏断不会想也不想便用了这一个。他疾言厉色地冲着陈晏吼叫又有什么用？不禁救不了无为，且陈晏不是不听他的话，而是他想听也听不到。
陈晏耳不能闻，口不能言，是从小的毛病，三四岁的时候还不会说话，经大夫诊治先天有耳疾之后就被父母遗弃了。陈晏找不到父母，就日日在老大夫的药馆门前守着。老大夫心善，见他实在可怜就收留了他，一边为他治耳疾，一边传授他医术。陈晏无法闻听，却慢慢学会了读书写字，尽得老大夫医术真传，多亏了老大夫十几年如一日耐心教导。
后来老大夫进了慕家，又随着慕长齐做了军医，陈晏也就跟着他一并来了。老大夫前些日子过世了，临终将他唯一的孙子，并着照顾慕长齐的责任一并交给了他，他是这军中的军医了。
陈晏以为慕长齐信不过他，毕竟一直看治无为的都是他的师父，他年纪资历都太轻了些。只是却只有他能说一句，眼前这个病人，还真的只有他才能治得了。
慕长齐警惕地看着陈晏，眼神如猎豹一般。陈晏却也不露怯，眼神清澈明亮，如同月光下的湖泊，沉静而隐秘。很少有人能不被慕长齐的气势压迫，他纵马疆场之时光凭借眼神就能退敌。
而眼前这个小子，年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却有这份胆量。想起来以前他跟在老大夫身后毫不起眼，仿佛一抹淡淡的虚影，慕长齐觉得自己是看错了他。老大夫临终嘱咐他说不必再找外人，陈晏会是个好助力的时候他还不屑，现在看来却有几分信服了。
慕长齐缓缓将银针递了过来，仍旧盯住陈晏。陈晏伸手接过，坦然迎着慕长齐的目光，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慕长齐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这是让他出去？这个军营里竟然还有对他下命令的人？
慕长齐气急反笑：“你这是让我走？”
陈晏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伸出去的手又往外摆了一摆。
慕长齐黑着脸，隐忍的怒气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全书喷发。媚姜在一旁突然出声道：“将军，依他吧，公子的性命要紧。”
慕长齐再度看了一眼无为青白的面色，一咬牙站起来，转身大步迈了出去，一步步用力的几乎要在地上砸出个窟窿。
媚姜松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这个时候还针锋相对，两个大男人分不清轻重缓急么？
媚姜拍了拍陈晏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继续。陈晏瞪着她，固执地做着那个送客的手势。媚姜心想无论如何不能让公子单独很外人呆在一起，万一被发现了身份那可就是大事儿了。可偏偏这个哑巴固执得跟头牛似的，听不见话也听不懂话，该死！
媚姜轻轻笑了，伸手捏住陈晏的手，温柔的，将他的五指缓缓合拢在一起。她离得他近了些，扳过他的肩膀，将他面对着无为，又把无为的手指放到他手中。
美人计。
陈晏立时中了招，眼前全是媚姜的影子。她在笑，眉眼缱绻温柔，全不是他看惯的鄙弃神色。明眸皓齿，黑发红裙，灯下羊脂玉一般的肌肤闪着莹润光泽。他看得痴了，惶惶然记起来师父讲过的，书生夜宿破庙，艳鬼幽幽地来，书生一眼就着了迷，就这么被夺去了心。
他想到这里没来由一惊，蓦地清醒过来。纵使媚姜艳丽堪比狐仙花鬼，他也终究做不成书生。他是个大夫，师父自幼教导，大夫的使命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现在他的病人就在面前，他却在这种时候肖想一个美貌女子，实在是有愧于师父教导。
只是眼前这个病人……
陈晏在心底里轻轻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媚姜焦急的模样，手上微微用力捏了捏无为的手。
媚姜看他呆着半天不动，终于怒了：“你到底救不救，啊？我拉着你跑了那么长的路就是让你到这里来坐着的么？你还需不需要我倒杯茶端给你？你说话啊你！”
“很吵。”媚姜话音刚落，突然一道极低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话自然不可能是陈晏说的，媚姜并不知道陈晏不会听言，不能说话，只是她一直看着他，嘴唇未动而说出话来，难道竟是腹语不成？可这声音未免太过熟悉……
陈晏拉着无为的手，就势将他从毯子上扶了起来。无为极慢极慢地睁开眼，就像夜深之时昙花悄然盛放般，面上死灰般的色泽一点点褪去，面色雪一样的白，仿佛疲倦虚弱至极，却着实比方才那副模样好得太多。
陈晏扶着他，无为靠在陈晏肩上，半闭着眼，声音低的快要听不见：“我没事。”
这是对媚姜说的，陈晏自给无为把脉之后，心中就知道他并无大碍了，之时不知道他因何如此，估摸着是想避开某人，故而顺他的意思将慕长齐遣了出去，却不料无论如何也赶不走媚姜。
媚姜这下子也明白过来无为是假意装病，而这装病的缘由……难不成是为了将军？
媚姜立时便道：“公子，将军此刻想必还在帐外，要我去传话让他离开么？”
“你送阿晏回去，就说我尚且安好，只是需要静养，让将军回吧。”无为有气无力地说，似乎再没有多说一个字的气力。
虽然并没有那么严重，却也并没有那么轻巧。到底是气急攻心，无为是着实被慕长齐那一句话吓到，原来慕长齐容得媚姜在营里，是早已探明了她的身份。这么些日子却一直隐瞒，无为实在拿不准他的想法。刚好眼前一黑，便索性顺水推舟装了昏迷姑且应付过去再说。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军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