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花琼兰》宫夷久久

3、雨落长青（二）

　　徐锦绮不大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徐锦绣的梦魇的，他只觉得周身被一道紫光环绕，有股风带着琼仙谷特有的芳香向他袭来，转眼间紫光褪去，他和息桦已经身处一条小路上，奇怪的是，这条小路像悬浮在虚妄的幻想这种，他们的周围除了黑暗就只剩下黑暗。
　　徐锦绮跟在息桦的后头，只能看到这位传说中的仙子修长挺拔的背影，像是遗世的紫色兰花。徐锦绮忍不住笑出声来，想起很小的时候姐姐唱给他听过的一首童谣；你是山上的那一朵，却悄悄开进了我的心头……
　　前面飘来息桦轻声的询问：“这里很好笑？”
　　徐锦绮讪讪道：“没有。”然后又咧着嘴道，“我只是发现……”
　　他故意停顿了许久，却不见前方进一步询问，于是笑着跑到息桦身边并肩走着：“我只是发现我开始了解你了。”
　　息桦看他一眼，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你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漠……
　　小路狭窄，容不下两个人走，徐锦绮又在出神，理所应当的一脚踩空很没形象的摔了下去。息桦及时伸手提着他的领子，也跟着落了下来。
　　旁边出现了一抹强烈的光亮，从点状开始向四周发散。徐锦绮心下想，怎么总是那么多光啊光，表面上又不得不闭上眼睛。光亮持续了很久，直到把两人完全吞没。
　　耳边传来息桦清冷的声音：“睁开眼，没事了。”
　　徐锦绮睁开眼的时候，两人身处一片绿油油的茶林。
　　茶林包围着一个很大的木屋,木屋的门前此时站着一位黄衣的女子,她的手里拿着篮子,在每一棵茶树之间穿梭采茶.温暖的阳光照在那个女子的身上,这个画面仿佛是静止的，眼前的景象却又是流动的。
　　徐锦绮先是惊叹：“这是我家的茶林？”然后惊呼：“那是我家的姐姐！”
　　其实徐锦琦很少来这里，对于它的印象，不过是小时候父亲喜欢带着两姐弟到这茶林玩，可惜徐锦绮对茶业并不感兴趣，不像姐姐那样，从小就对茶业很认真。自从九岁那年父母去世，徐锦绣掌管了徐家，徐锦绮就更是对这里不闻不问，十年来居然再也没来过这片茶林。没想到十年后在姐姐的梦里再次见到它，和小时候的感觉没有半分变化。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明明是梦境，却可以感觉到温度。
　　女子突然回过头来，就这么直直望了过来，看到徐锦绮的表情有一些惊讶：“阿绮，你怎么回来了？”说着提着裙摆走过来，“你不是外出游学去了吗？如何提前回来了？”
　　一双蓝眸就这么直直撞进了她的眼睛里，两个人皆是一愣。
　　……牵绊……
　　这个感觉在息桦心里一闪而过，他正想再琢磨，徐锦绣问：“阿绮，这是你在外游学结识的朋友？”
　　“姐姐，我什么时候出去游学了？”
　　徐锦绣笑着说：“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学习，是不是又在外胡闹了？该不是惹了什么大麻烦才回来的吧？”
　　徐锦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息桦彬彬有礼道：“在下息桦，是阿绮的朋友，阿绮没惹麻烦，只是念着多日不见小姐心中想念，才让我陪他回来看看的。”
　　徐锦绣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锦绣就多谢公子陪伴家弟前来了。公子不说锦绣也知道，家弟给公子添了不少麻烦吧。”
　　两个人你来我往寒暄了几句，徐锦绣提议带两人去家里坐坐，徐锦绮才找到了机会凑近息桦一脸笃定道：“很奇怪。”
　　息桦淡淡道：“这是个幻境，徐锦绣只是梦到你外出游学去了，对于她来说，这就是真实，并不奇怪。”
　　徐锦绮皱着眉头：“不止啊，总觉得这个家姐很异常，异常的……温柔？”
　　一阵大风刮了来，前方女子的黄衫被吹起了几抹衣角，两个窃窃私语的男子仿佛被风吹叠在了一起，若隐若现，可以看到息桦看着女子的眼神有一丝疑惑。
　　女子突然回过头来，冲他们微笑：“公子，阿绮，快些走吧，天就要黑了。”
　　天就要黑了？徐锦绮下意识抬头看天空，谁知上一刻还有阳光照在身上，下一刻那太阳就已经沉睡在了西边，眼看还在摇摇下坠。四周虽然还是茶林的模样，眼前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座木屋。
　　徐锦绮在心里默念，这是幻境不寻常才是寻常，嘴角还是不由抽搐。
　　木屋里的陈设很有徐锦绣的风格，只是没有了那些梅花 ，显得随意许多。
　　徐锦绮领着他们进门，屋内还有一个人影，徐锦绣似乎与他很熟络，笑着说：“思恩，是阿绮回来了，他出门游学去你不是一直遗憾见不到吗，现下圆你一个心愿。”
　　那个人影回过身来，是个男子，青衫黑发，颜面俊朗，看起来很是和善：“真是阿绮？”
　　徐锦绣笑着说：“不是阿绮能是谁，我还会弄错不成？对了，这位紫衣公子是他的朋友，你先照顾一下，我去厨房准备一些饭菜。”
　　徐锦绣转身离开，徐锦绮看到男子转身再次看向他时，原先的和善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若有似无的冷笑。
　　徐锦绮和息桦对视了一下，确定对方心中所想。
　　男子自顾自转身拿起桌子上的茶罐倒了些茶在茶荷中，递到两位面前，语气不像刚才那么亲切，也没有那瞬间的冰冷，倒是透着一股子慵懒：“徐少爷，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茶？”
　　徐锦绮现在哪里有心思和他讨论茶，谁在乎娘的这是什么茶！只是气势汹汹道：“是不是你害的我姐姐！”
　　男子没有搭理他，举着茶荷自个儿闻了闻，一派怡然地在茶桌上开始点茶，变化的手法，全神贯注的表情，研茶，煎水，调膏，点水……做下来娴熟又流畅，居然是很熟悉茶艺的。
　　他取了三个茶盅一字儿排开，手提茶壶来回几下的功夫，只见一道水柱像腾空的长龙，茶器里的茶居然没有洒分毫，男子非常有涵养的抬手，邀请两人同喝。
　　对方都做足了客气，徐锦绮也是大家的少爷，习惯了商人间的应酬礼数，抓起茶杯轻抿一口，只觉得茶水润滑入喉，清幽的茶香弥漫在舌尖，不一会儿，在以为茶香将要散去时，却徒然感到一阵醇厚的酒香，仿佛能沁得人心醉。徐锦绮不禁咋舌，大叫一声：“好茶！”
　　不过这茶……
　　息桦捏起小茶盅观望嗅闻，明明是茶，却如何会透出一股酒香来，等茶入口，只觉醇香四溢，物我两忘，确实是好茶。
　　男子一弯唇角，讥笑道，“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懂茶就罢了，万丰茶庄的少爷也这般，真是坐实了败家之子的位子，气煞人也。”
　　徐锦绮气得说不出话来，苏州谁人的心中他徐锦绮不是个败家子？他不喜欢茶，也不喜欢喝茶，姐姐掌事以后，他更是能离多远是多远，经常跑出去和那帮子朋友玩。就因为自家开着茶庄，所以不做茶庄的事就是游手好闲？他向来不理会那些说闲话的人。
　　但是这一次，却意外的觉得特别丢脸。
　　息桦放下茶盅，淡淡道：“茶也喝了，礼也做了，既知我身份，小小茶树妖，虽不知你为何得天地庇佑有此不凡修行，但你若继续做此等错事，终会落得修行尽毁。”
　　徐锦绮惊讶：“茶树……妖？”
　　息桦面无表情调笑他：“是你家的茶树。”
　　“我家的？”
　　“常青。”
　　是了，难怪刚才茶入喉的时候会觉得那般熟悉，此茶他多年前喝过一回，当时也是觉得茶香醇厚，绝对的绝世好茶，但是自己毕竟不喜欢喝茶，于是便没有特意记住，只知道姐姐当时怪自己糟蹋了此茶，怜惜不已，再没给自己尝过。
　　没想到再一次品到“常青”，会是在姐姐的梦里……
　　息桦话音落，男子的周围突然出现了绿色的光芒，转眼就消失在了眼前，只剩下原地还未来得及消散的淡淡荧辉。
　　这是妖物被撞破身份时的表现，俗称，原形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