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大雾锁城暮暮晚 雾里过客心心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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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南山腹每至黄昏必生薄雾，不知今日是何种原因，雾霭笼聚，半柱香时间，已望不见三尺外方为何物。
丰静羽先生背手临窗，气息沉沉：“天象生变。”遂回首望着室内忽明忽暗的烛火，轻喝一声，“南生！”
一五尺清俊稚童应声现于门边。
“还不换盏灯。”说完咕哝一句，“见那烛火早已熄灭半晌了。。。。。”
我一惊，却不敢上色于形，几日相处，知道先生在晚上必要点上数十盏灯以照明，而今日便应证了我的猜想，他视力不佳，有夜盲之症，前几日雾霭略薄症状稍轻，而今日大雾弥漫，症状严重很多。
“南生你素未蒙面，”待周遭渐渐明亮，他才缓缓说道，“吾亡妻遗子，生来无法言语，姑娘海涵，”抿了一口冷茶，眉宇间些许忧愁，“我让他随惠通等人学武，三五日回家一趟。”
我愣了愣，“先生言重。”心中波涛汹涌，这地方到底遭遇多少苦难以至于人们形衰身残。
“那一日，也是大雾锁城。”丰先生语气温和，眉宇间忧伤散去，思绪飘向远方。
咸通二年长安城，暮色四合，不辨三尺外所谓何物。
贾颐筝等着等着，这浓雾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
兴许不来了？告知一声吧，以免出什么事？
既然传书道有要事相见细谈，以这人性格，必不愿拖延。
白天琐事繁多，她心衰力竭，撑着头打盹。
眼前烛火渐渐黯淡，她感觉周身寒冷，揉眼抬头，原来是梅馆里冬天来了，一阵阵大风，她暗忖着是否会下雪，突然大雪扑面而来。皑皑大雪深处，一树树红梅耀眼夺目，她抓紧领口，以防飞雪乱入，浑身哆嗦的时候，周围热闹起来，循声望去，一人一袭白衣翩翩而至，笑容灿若阳光，她眯着眼使劲看此人究竟是谁，流入耳畔的呼呼风声掺杂着密密麻麻的雪花越聚越多，她挥动手臂欲把大雪挥散，突然身后有人轻唤，她渐渐离那人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她大声喊道“你究竟是谁？！”也是没有回音。。。。。。
“翾儿！翾儿！”
她被拉进了现实，耳畔不再是风声，四周静的可怕，蜡油滴进了烛台里发出霹霹啪啪的声音。
她睁开眼，眼前模糊一片，闭上眼，揉了几下，睁开：
红衣女子黑发及腰，挎着黑色斗篷，身上悉悉索索的铃铛声。
“。。。。。萼儿？”
贾颐筝眼前雾霭散去，见到眼前人，渐渐扬起嘴角。
“你终于醒了，这节气肃杀，你怎可以在这凉桌子上睡觉！”红衣女子嗔怪。
“长安城雾大，你可终于来了，”贾颐筝缓缓起身——
女子突然握住她的手，声音颤抖，“多少日不见了！近来可好？！这长安城都是他的眼线，翾儿你千万要当心啊！听说你前几日在西楼招了人才，回去路上还被他盯上，我在滇南可是担心的很啊！”垂首，“我帮不了你什么，遇到什么事，自保要紧啊。。。”
“——我，我很好，”颐筝打断她，眼角泛起了泪花，“你决定好了吗？南疆逍遥，你为何要卷进这云雨里！”
女子怔了怔，“我若不掺进来，他能造起多大风浪还犹未可知呢！”
“可你要进来，他更肆无忌惮了，”贾颐筝长叹一口气，“你已经表明决心跟他风道扬镳，他做事，为何要碍着你的名字！”
女子面容一抽搐，盯着颐筝的脸，深吸一口气，木然说道，“真真如此的话，怪不得一路上有人紧紧跟随了。”
“伤着你了没？！”贾颐筝急问。
“用蛊毒伤了几个随从，都是些小伎俩，”女子眼神一暗，“他真是在威胁我了，那日有辆马车私经我南疆，本不可疑，但它的路线消失在交趾方向，”女子嗅了嗅系在手腕上的香囊，“我派人过去查，至今杳无音信。”
贾颐筝一惊，偏头望着女子漆黑的双眼，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
女子点点头，放下手中的香袋。
“如果真的是独孤九英，”贾颐筝点燃一杆烟，“他私结南诏国王世隆意图谋反？南诏王意欲攻占邕州交趾的传言都到了京城！呵！那辆马车里，肯定有黄金白银，但我觉得，肯定不止这些，”戚眉，“还有谁知？”
“我倒想知会钟良戚，没想他贵人事多，”那女子冷冷一哼，“有了那洛晴深，还真以为得了天下了吗？！”
“这几日洛阳城也不得安宁，他总想插一脚前朝后宫，可两头都难买他的账。”贾颐筝微微一笑，“燕西辽帮我不少，连安九泽也来了长安帮。”
女子迎着贾颐筝的笑意，“你该寻个夫婿帮你分忧了。”
贾颐筝微微尴尬。猛啜了一口烟，“再等等吧。”
女子不再言语，望着眼前明晃晃的烛光，想着刚才的事，心情复杂。
“你几时回南疆？”贾颐筝打破持续良久的沉默。
“即刻。”
“哦，”放下烟杆，把窗子开了点小缝瞅了瞅，“月亮出来了，快走吧，趁着夜色。”
洛阳城洛阳会千秋堂。
偌大的厅堂里钟良戚立在正中央沉思。夜色沉沉，他眉心紧锁，目光如炬，白衣肃穆，仿佛有帝王的气量。
“破机楼。。。。”紧抿的嘴唇终于开了一条缝。
遂拂袖而去。
千秋堂外是一片竹林，竹林深处一隅有一个小门，推门而入是一堵红墙。若是外人进入只会以为进错了地儿，当年洛九娘却在这上面开了个小玩笑。
钟良戚脚下的青石板早已青苔斑斑，借着今晚仅有的一道从竹叶梢渗下来的月光可以看出哪一块色泽最深，他右脚上前踏了三下：
哒，哒，哒。
瞬间，青石地面开始下沉，钟良戚眼前的月光渐渐被漆黑的墙面代替。
地面还在下沉，上方的空地被另一块青石板掩盖。
内心翻涌着无数的问题尚未解答和黑暗迟迟不肯结束，让钟良戚内心无比烦躁，他清清嗓子，声音在实则盘根错节的深井里幽荡了几回，终归于平宁。
突然，脚下的青石板停住了，眼前还是墙壁。
“十四？”
“钟良戚。”他沉稳的声音穿过结实的墙面，另一边的人听罢怯怯地喊了一声：
“帮主。”
洛阳会在四大堂主还未寻到前凭什么与迦罗教、长安帮平分秋色？就凭着伍青松和焦冯坤这几个饭桶？
愚蠢！
天上人有四大堂，地下莫忘破机楼。
洛九娘走前是这么对钟良戚说的。
他想着想着，突然有个小石子跌进了他的心海——
还少了两个字呢。
十四。
眼前出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甬道，一个面色苍白脖子上挂着一大串钥匙的少年持着一盏灯：“帮主随我来。”
“眼睛还未医好？”
“郎中说医好了，我就辨不了那么多声音了，”少年声音尖细，面色漠然，“这么多年习惯了。”
又一阵沉默。只有叮铃哐啷的钥匙碰撞声。
少年右转停下，用怀中一把黑色的钥匙插进石墙的一条缝，里面的人听到了响声，推开石门后拉上帘幕背过身去。
隔着一层厚厚的帘幕，钟良戚问，“先生近来可好？”
“这地下太潮湿，关节处生疼。”女人喑哑的嗓音，说话声极轻，几乎听不清。
少年缓缓关上石门。
“有劳先生了，”钟良戚勾了勾唇角，“先生有何高见？”
“寻得三堂主还有劳先生亲自赴一趟南疆，”女人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三堂主太心高气傲，帮主还要小心应付。”
“这几日我听到了些风声。”钟良戚目光渐渐阴冷。
“路上小心南诏王的人马，他们可不好对付。”
“仅仅是他们？”
“不，”女人咯咯笑着，在阴冷的地道内令人毛骨悚然，“如若妾身没猜错，今日独孤九英的货物已经到了南诏。哈哈哈，那货物有黄金万两，还有一样。。。。。”
“无价之宝，”钟良戚略有忧虑，“大堂主没保住的东西。”
“哈哈哈，玉玺！”女人笑的更畅怀，“十四啊十四！大堂主这次是大意，下一次可就是故意了！”
“洛晴深。。。。”
烛光微弱，女人的身影映在帘幕上，“黄先生，要当心。”
钟良戚看了一眼帘幕上的影子，乌黑的瞳孔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他冷冷一笑：
“果然。”
影子缓缓远去，无腿无手。
唐懿宗后宫佳丽三千，一个身处昭仪的南疆女子相貌不凡，温恭持顺，冰雪聪明，皇上颇为宠爱，郭淑妃悍妒，欲除之后快，后来圣上临幸郭淑妃之后数月，那日淑妃有了身孕，饮食差错，腹中子嗣夭亡，龙颜大怒，探寻究竟，淑妃借机买通宫人，假报南疆女子用宫中蛊毒毒害皇儿——被淑妃事先放好的蛊毒搜出来的那一刻南疆女子百口莫辩，次日，被当做人彘处置。皇上念旧情，只斩断其四肢，扔入宫外护城河里。
破机楼，破晓天机之意。里面的人全都不健全。有的没了手臂，没了双腿，有的没了眼睛，有的没了耳朵。。。。。。
他们共有一点：聪颖过人。
当年洛九娘苦心孤诣召集这些能人异士，就是因为他们超乎常人甚至破晓天机的睿智。他们相貌丑陋，宁愿生活在地下为提供口粮的人献计献策，也不愿在地上被人日日鄙薄甚至诛杀，钟良戚有时候也会感慨，人为了一口食粮和扎根于地底慢慢腐烂的复仇之意真是什么都能做出来。
对，复仇。他们提供了活蹦乱跳的猪崽，反过来，钟良戚就要为他们磨刀。
钟良戚愿意受他们摆布吗？
钟良戚不愿意受任何人控制，除非，他们的思路殊途同归。
我们都杀那只，怎么杀，我说了算。所以，我的权力更大。
——不是吗？
黑衣人笑，三堂主，姗姗来迟。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大雾锁城暮暮晚 雾里过客心心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