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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我们拯救不了彼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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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多是丑陋不堪,说要写下来,又实在苦不堪言。
有人最爱行云流水般的诗篇,有人喜欢歌唱无尽漫长。
看样子这位徐医师从一开始就误解了什么。
医生伸过爪子掰过我始终没想看他们的脸,另一位女士则俯身过来想看个仔细。
“越看越喜欢啊。”徐医师开始面露幸福的表情,一边捏着我的脸一边对医生唠叨,“我也好想要一只,好可爱。不如让给我吧。”徐医师转回脸来,“不如来当我的助手吧,小眠。”
我脸上一阵发烫,拍着怎么也不肯从我脸上挪下来的两双手。
“难怪有一句话说,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徐医师开始有些碎碎念,斜眼看着苏尼塔医生,“你到底从哪里拐回来的,光女生不够,现在连男孩子也不放过。”
终于她松开手,抱着双臂做颤抖状,“真是恐怖哦。”
“他可是我的白鹤。”医生笑吟吟的,满是得意。
“如果发现这家伙图谋不轨的话就来找我哦。”徐医师像是终于打算结束这段有些没头没脑的对话,当真将一张名片塞进我胸前衬衫的口袋,挥挥手满意的走了。
“她是个宅女,不用特地去捉摸她那些笑话了。”医生再次做好,嘴里咀嚼着食物口齿不清的继续道,“基本上没什么太大意义,你也多吃些,下午会很忙的。”
“白鹤。”我突然想到这件显然更重要一些的疑惑。“白鹤是什么?”
这位名为苏尼塔的混血医生,停下手中的餐具,做认真思考状。
“是什么呢……一种爱称?”说完他嘴角上扬,暧昧的□□出声。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刚刚的姐姐说,”大概有些故作姿态,我看到他突然皱起了眉头,“苏尼塔医生最喜欢的女生是有着黑色长发,喜欢白鹤的人。”
“哦?”那人挑起一边的眉毛,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白鹤也就是朱丽斯小姐。”我示意的将朱丽斯小姐举起在他面前。
他得意的笑着,险些笑翻过去。食堂周围的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不解的观察着坐在这个癫狂的人的对面的我。
将朱丽斯小姐轻轻地举起,因为重量很轻即使一只手做到如此也轻而易举。我虔诚的在它额头上示意的落下一吻,然后冷着脸看着对面依旧得意忘形的人。双手伸出桌外,将朱丽斯小姐隔空对着地面。
亲爱的Miss朱丽斯,美丽如你,却也不得不冒昧的让你同我一起涉险了。
看到医生恢复正常而紧张的神情那一刹那,我感觉我是笑了。一抹笑意跃然嘴角,虽无恶意却依旧有恶作剧的得逞的快感。
神啊,持此以往下去,我必定泥足深陷。
这位全名苏尼塔·V·苏丁塔罗纳德的医生早年从异国国度搬到这所名不见经转的小城市,只是因为在机场附近的一家小餐馆遇见了那位令他心仪神往的女子。
那位女子,就是我亲爱的朱丽斯小姐。
我并不知道她的姓名,只知道从我第一眼见到她起便深深的为她着迷,再也不能自拔。
这位朱丽斯前身的美丽姑娘,正端坐在提供咖啡与软性饮料的吧台与调剂酒品的服务生闲聊,在等待咖啡研磨并煮好的这段时间,她从包中取出一本轻薄的书阅读,以供消磨等待的无聊时间。
苏尼塔还是正直青春的小伙子,他一眼看中这位散发着知性气息,美丽曼妙的女子,再也不能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然后,他们相爱了。
喜爱着泰戈尔与王尔德诗篇的他们,从莎乐美聊到道格雷的肖像,从短篇诗集到长篇散文诗,那些行云流水般词句一一从年轻人朱红的唇齿之间启露,让这位崇尚美学的女性深深着迷并坠入情网。像是在一次意外地偶遇中得以相见的才华横溢的王子,这位混血美人的所有条件都与她所向往的理想恋人不谋而合。
有一瞬间,美丽的女子怀疑着自己是否一直处于长期不醒的美梦之中。
直到这位王子,优雅的起身并行礼,道歉着必须要因为下一班航机而离去时,她才大梦初醒,不想与他从此离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侵袭着她的全身,这时的她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可抑制的爱上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
除却美好的愿望,她开始发狂般的渴望任何事情的发生以停下他离去的脚步。
她并不是童话故事中优雅等待邂逅的公主,是一旦陷入其中便再也不能自拔的可怜的人偶。像是无法得到满足的悲伤的尤太国公主,此时的她甚至想取下对方那英俊的头颅以挽留对方的脚步。
看着我啊,约翰。
女子心中波澜,面前的人正静静的饮茶,看着匆匆的飞机起起落落。
苏尼塔却在想,这位可爱的人,未必会喜欢我吧。
时间在咖啡温煮的咕嘟声中慢慢消逝,时间也并未因为怜悯这对互相爱慕不舍的人停下脚步。
“我该走了。”苏尼塔皱起眉,起身却迟迟不肯继续挪动脚步。像是被无数的红线紧紧牵连,他的身体再也不能违背自己的心向前迈进一步。
这时亲爱的朱丽斯小姐轻盈的起身,拉住这位踟蹰不前的男子,深情的献上了一吻。
“我终于吻了你的嘴。你唇上的味道相当苦。”女子深情的望着身前的男子,表情庄重的念着熟悉的语句,“难道是血的滋味吗?”
苏尼塔神情一滞,眼中渐起波澜。
“或许那是爱情的滋味……他们说爱情的滋味相当苦……”
“但那有怎样?那又怎样?”
朱丽斯小姐神情悲戚,神情的望着眼前的这个人。
“啊,我的莎乐美。”苏尼塔终于忍不住感触般落泪,他将自己心爱的人拥入怀中,再也不想松开怀抱。
第二天,苏尼塔回绝了回国的优厚条件,跟着这位让他不能自拔的女性来到这所完全陌生的小城市,做了一名医生。
“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把她交给你,她对我很重要。”医生像是有些懊悔的将头埋入双臂,深深的喘息着,像是在默默的哭泣。
“对我也很重要。”我淡淡开口。
医生疑惑的抬起头看我,我轻轻地笑了笑,将朱丽斯小姐从新安置回怀中。
“相较的,好像朱丽斯小姐更喜欢我。”
至少它在我的怀中时,并未发出过接触苏尼塔触碰时颤抖的悲鸣。
“是啊,所以你是白鹤。”医生有些无奈,“泥沼中忽隐忽现的一根纤细的羽毛。”
“它或许觉得你能带它飞离苦海。”
飞离苦海,多么美妙的语句。
鲜血染尽的断头台上,那个尤太国高贵的公主正抱着她心爱的人的头颅暗自啜泣,纵使那些哭声洋溢,顿挫成型后变成朗朗让人难以捉摸的美妙笑声。
像是无声的回应着那声声的啜泣,深夜中有人轻轻吟唱着熟悉的哀歌。
“眠,真的是你。”在我们胡乱的伤感与争执之时,另一位最近认识的女性缓步而来。
麻美依旧笑容灿烂,清爽的让人感到不适。
“这位是……苏尼塔医生!久仰久仰。”熟络的伸出手,像是初次见面的同事一般客套的打着招呼。
“我的新助手,”医生依旧露出礼貌性的笑容,“今天下午正打算带他去参观你们的实验室。”
“那真是荣幸,也欢迎你哦,眠。”麻美看着我,笑的很温婉。
也许我应该尊称她一声姐姐。
“今天刚好有解剖和缝合的课程哦~”麻美像是想到什么关键一般笑的更开心了,“虽然说不想吓坏瑾可爱的弟弟,不过这是我最得意的课程。”
最得意的课程。
这时才想起麻美在看到电视报道连续杀人犯手法时的兴奋表情,原是因为如此。
因为擅长,而感觉到了挑战,同时相同的特性又使彼此惺惺相惜。
人类真是一种极其有趣的生物,特殊的情感波段以及表现方式,甚至是感官的些微差异便能造就千千万万完全不同的人类感情。
很神奇,不是吗?
“我会在实验室等你哦。”麻美摸了摸我的头,匆匆的离去了。
站在门口方向,一个熟悉的身影焦急的等待着她,不待她多加言语,便拽着她的手匆忙消失在食堂的门口。
“我们也回去吧。”苏尼塔医生温柔的笑着,“我特地为喜欢挑食的小朋友准备了牛奶,等你体力不支需要营养供给时以备不时之需。”说完将手中的牛奶在我面前晃了晃。
不想再去理睬他的无趣的笑话,我带着朱丽斯小姐默默的走在前面。
这条走廊长长的,路的尽头走是有无数个转角。每次走到岔路口,因为周围一样的装潢与标示,总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口而徘徊会原来的始点。
有哭声呜鸣,是亲人离世时难以挽回失去的疼痛的喘息。
回到实验室,我踟蹰着,不知是否要将朱丽斯小姐放下。
医生放好衣服,打来一个柜子,指着空空的内部对我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柜子了。”
听到这里我灵机一动,拿着朱丽斯小姐走过去。
“不行!朱丽斯不能放在这里。”然后打开另一个精致的柜子,里面甚至用红色的天鹅绒店子铺就,“这里才是朱丽斯的房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医生也跟随我,叫这位曾经的白鹤小姐为“朱丽斯”。
我们的朱丽斯。
“这件衣服给你,”医生递给我一件白色大褂,“工作服。”
我接过衣服,老实的套上。能清晰的嗅到衣服间好闻的药香。
工作台上还未画好的设计图,以及还未雕刻完毕的骨雕工艺品,被他轻轻地推到一边。
我整理了下衣衫,将那张草图从他堆积的杂物中抽出,草草的下着笔。
那些我喜欢的雕刻与镂空形成立体花纹,并未立即就跃然纸下。远远地看着那拼凑于一体的骨骼,已经完美的像是艺术品,根本不需要我这画蛇添足的花纹。
我疑惑的打量着好似奸计得逞的医生,歪着略感沉重的头。
不想告诉他,此时我的头正隐隐作痛。这一系列的行动与事故,好似烦躁无谓的俗套故事,让我提不起精神,那些烦躁形成癔症,不断折磨着我脆弱的神经。
“解剖学。”医生绅士的笑着,“熟悉休息环境之后,我们准备参观下工作场合吧。”
像是终于得到答案般,我带着心爱却不属于我的朱丽斯小姐,跟随着它这位神秘的主人,踽踽前行。
幽暗的走廊,冰冷的白炽灯,形成一块冰冷的隔膜,紧紧地将我的躯体与能感触到这世间的感官冷冷隔开。
紧闭的门内,隐约传来麻美高谈阔论的声音,以及隐隐的笑声。
“看样子正在授课途中。”医生笑了笑。“走后门吧。”
他带着我,缓缓走过那狭长而又幽暗的走廊,在极不对称的一个突出的拐角后面,一扇同样的门突兀的出现在楼梯口。
这座建筑的构造与房间分配可能是用了与众不同的方式建成,以致于即使只是行走在这样的建筑之内都会给人以不适感。某些地方凸显着不和谐,却又说不出个中缘由。
实验室内并没有多少人在,至少比想象中少了大半。
苏尼塔医生善意的搭上我的肩膀,在后门的站定。他们中看似是麻美身边年长的导师的得意门生的青年,正得意洋洋的宣讲者自己的感言,他大胆的将自己的假设以及推想告知在场的专家与学者,然后众星捧月般得到众人的赞许与掌声。
那具被作为实验对象的尸体正静静的躺在众人之间,轻轻地喘息着。
一声两声,滞留的灵魂痛苦的呻吟与挣扎后依旧无法逃离,那些愚蠢的人正一刀刀生生的割裂着那依旧活着的意识。
你以后会如何呢?
那个潜伏于尸身之上的幻影,突然扭过它面目全非的头直直的望着我,呻吟声中夹杂着像是野兽嘶鸣的喘息。
放我走吧,放我走。
它伸出露出指骨与模糊血肉的指头,颤抖着指向自己的左边眼球。
斩断它,斩断它。
医生轻拍我的肩膀,将我唤回。
那名闪耀着胜者光环的年轻人正站在我面前,笑容可掬。这张消瘦的脸意外的有些眼熟。
一旁的长者拍着他的肩膀满意的笑着,更多的样貌权威的人士靠过来,对这位学界新星赞许有加。这位医学界的权威终于后继有人,这条崭新的道路上也有了继续为将来的学者们引路的新人。
笑声与掌声再次欢腾起来。
“你一定没有见过徘徊于尘世怎么挣扎也未能舍却肉身的魔鬼。”我意味深长的对医生感叹。
“那是你的世界中类似诗篇的赞美诗么?”医生好笑的说道。
“不,是临终誓词。”
我看着一位小胡子的中年人靠过来,稍有芥蒂的看着我怀中可爱的朱丽斯小姐。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只是想着特立独行以旁门左道吸引别人的注意。”小胡子说着口气越发得意起来,他身后的学者群渐渐散去,仅仅剩下几个人还在寒暄,“就像苏尼塔教授你,”他话锋一转,对着我身旁的意识夸夸奇谈,“早些年你一直带着的那个人骨骷髅头,真有一股现代非主流傻小孩疯子的味道。”
苏尼塔医生的眼中一瞬间闪过一丝萧杀,凶狠而无情。
这位不知死活的小胡子权威继续着那些无礼的言语,“哦,你看,”他又将目光看向我,“好在苏尼塔教授您学术有成,并在某些领域堪称权威,完全弥补了这些个性方面的不足。但这些盲目的学生只知表面模仿,竟然带了个与你一样的头骨在校园瞎晃,他以为这样他就能得着注目并一步登天么?愚蠢。”
的确愚蠢。
听到这里虽然觉得多少对其言语有些作呕,但也想要嗤笑出声。
“你那只叫什么来着,白……白兔?”
“是白鹤,小胡子先生。”医生语调低沉的应和着,在叫出小胡子这个称谓时,那位小胡子专家的胡须上下不自然的随着嘴角的抽搐而抖动,但这并没打消他继续言语的念头。
“白鹤,比这只好多了。”
我亲爱的朱丽斯小姐,请原谅我在这我们共同受难的时刻难以抑制的想要发笑,这位愚蠢的小胡子的言语,简直比扑克牌上量产印刷的小丑还要滑稽。
“这就是我的白鹤,请称她为朱丽斯小姐。”医生无奈地蹙着额头,像是开始厌烦这没尽头的对话。
“你给头骨起名字了?哦,天,竟然还要我用敬称称呼它,我认识一位精神科的权威,也许可以推荐你去看看。”他几乎用跳的,快速的跟刚刚的那位新星埋怨后,闪身走出了实验室。
这是实验呢,还是无聊的时代剧。
“对于这种连玩笑话与真实都分不清的‘权威’,我们这些年轻人真是只能敬而远之。”医生笑着打趣着这位旁观者。
“这是我的新助手,我想带他参观一下你们的实验。”医生又恢复了礼貌有加的绅士感觉。
“那么我们准备开始吧。”熟悉的声音传来,是麻美。
“先来试试切割怎么样,手感很重要。”这位依旧不知姓名,看样子前途似锦的青年,年纪与我的兄长们相仿,暂时称他为前辈A吧。
我被推向最前方,终于得以与这位初见便散发惊魂气息的尸体面对面,裸露的内脏曝露在空气中,散发着福尔马林与血肉的腥味,有些让人想吐。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对着活生生的尸体,
这里。
那位本来安静下来的死灵先生再次抬起了面目全非的头颅,颤抖着双手抱着自己的头部,唯独露出血红的左眼直直的看着我。
解脱。
此时的我如果用这种方法拯救你的话,将来又有谁能来拯救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