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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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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雪臣找的馆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馆子,店里人气颇少 ,地上有几条狗在来回寻找食物。
单雪臣给橘明旨斟了酒,然后也给自己满上了,“能够平安归来,真是莫大的荣幸,活着真是件无比快乐的事情。”
橘明旨默然,一杯酒下肚,酒是便宜的高粱酒,里面还掺了水,甜的跟米酒一样。
“先生今天的话本说的很有意思,我听了也很高兴,再喝一杯。”
橘明旨又是一杯酒下肚。
单雪臣再给橘明旨满上的时候,橘明旨用手挡住了酒杯,“小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老朋友见面,自然是应该多喝几杯,”单雪臣笑笑。
橘明旨翻了个白眼,一把抢下单雪臣手里的酒樽,一仰脖子,咕嘟咕嘟,二两的高粱酒便下了肚,“行了,我把酒都喝完了,”橘明旨看着小白,脸上不似开玩笑,“你今天是怎么了?”
单雪臣还是笑着,笑着笑着,便不笑了,他努力控制着嘴角,却没想到嘴角慢慢往下坠,然后坠成了一条直线。
单雪臣的脸色难看的可怕。
橘明旨猜到了几分,却也不愿直奔那件事,于是打了个响指,店小二便屁颠屁颠过来了。
橘明旨对店小二就是一顿骂:“你们家卖的什么酒?一杯酒,半杯水,大爷我可是个行家,去,把你家没掺水的酒端上来!”
店小二笑着赔不是,不一会儿便端上来了一小坛高粱原浆,橘明旨给他和单雪臣都满上。
“要喝酒就喝真的酒。”
橘明旨将酒杯塞进了单雪臣的手里,满上,碰了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在喉咙里叫嚣着,不一会儿整个身体变得暖烘烘的,痛快!
单雪臣也一仰脖子,干了。
橘明旨也不废话,再次给二人满上,一碰杯,二人一仰脖子,酒杯又见了底。
再来。
……
一小坛女儿红便这么见了底,单雪臣从来没喝过这么多的酒,酒精在胃里翻滚着,如同一只孙猴子,难受的紧,却也无比放松。
橘明旨开怀大笑,“还要再喝吗?”
单雪臣摇摇头,用手揉揉肚子,也开始放肆大笑起来,然后笑着笑着,便笑出了泪。
橘明旨看着他,若有所思,“酒是个好东西,我打赌你之前肯定没有尝过这种好东西。”
单雪臣将脑袋用胳膊支撑起来,摇了摇头,世界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橘明旨道:“你还记得你之前问过我的问题吗?那个蛇妖为什么费劲千辛万苦不惜魂飞魄散也要和那个书生在一起,”橘明旨用筷子夹了一粒卤水花生丢进嘴中,“因为她傻。”
这时店小二又回来了,手里依旧提了一坛酒,“二位爷,这坛是我们店送的,今年王爷大婚,免了一年的赋税,这坛酒便是送给行家的,希望以后多多惠顾。”
橘明旨笑着收下了那坛酒,“这种酒叫女儿红,也就是普通的高粱酒,正宗的女儿红是一户人家生了女儿后便开始酿造的,直到女儿出嫁,酒便也娘好了。”
酒精已经让小白的全身开始发软,橘明旨的话也不知听进去了几层。
橘明旨叹了口气,小白心里不痛快,难过的几乎成了一片荒原,今天过来是找自己解闷的,没想到自己巴拉巴拉一大堆倒成了主角。几日之前满城开始飘红的时候他便猜到了那些事,全城这些天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晋阳王的婚事,再过几日便是晋阳王的大婚之日。
橘明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件事上他很看不惯和敏。
但和敏也没有办法,按照一个正常思维的大臣,都会这么做。
晋阳城里的红色一天赛过一天。
橘明旨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单雪臣,只能这么一杯一杯的喝下去,直到现在自己一杯一杯的喝着,话到了嘴边就被液体全部压了下去。自己的朋友受了伤害,自己却比朋友还要难受。
“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的……”单雪臣嘟囔着。
他在意识模糊中见到了那些暗卫,见到了这些天神色紧张的各位大人和日益喜庆的晋阳王府,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就连学生们也兴高采烈地,因为晋阳王大婚可以休息三天假,这个消息好像所有人都在瞒着他,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笨,但还不至于这些都不知道。
但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单雪臣一下子攥住了橘明旨的衣袖,“我知道他要结婚了,我挺高兴的。”
纪修,从来都在不只属于他一个人。
晋阳,乃至天下的千千万万的百姓,都需要一位明君来开拓盛世。
对!我应该帮助他!
橘明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听单雪臣接着道:“这是件好事,为什么你们都瞒着我呢?我挺开心的,真的……因为这件事对纪修有好处,大家在府里都尽量瞒着我,怎么可能瞒得住呢?那些能干的汉中工人几乎把整个王府都翻新了一遍,那么漂亮,好让汉中的王妃能够住进来……”
“你们都不够仗义。”
橘名旨一下子不知道脸该往哪儿搁。
“你说我活着是不是个笑话?”单雪臣忽然笑了起来,脸上因为酒精的原因红红的,“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发现到头来自己还是回到了原点,”单雪臣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我笨,我被二娘设计,我听不了好言相劝,我阴差阳错来了晋阳……我的学生们都告诉我三日后的晋阳会有场盛大无比的王族婚礼,我怎么可能又是傻子呢?”
单雪臣终究笑出了泪,“我怎么可能不难受?谁他妈愿意看着自己深爱的人娶了别人!”再说着,话统统变成了哽咽,“我知道的,我只是个教书先生,什么忙都帮不了纪修……所以我还是很高兴,因为这个对纪修好……”
怨言是上天得至人类最大的供物,也是人类祷告中最真诚的部分。
橘名旨听着单雪臣的抱怨,他的咒骂,他的不甘,人性的罪恶与真实在这一秒迸发出来。
无能为力。
直到单雪臣的口头发泄到睡着了,橘明旨便招呼小二过来结账,熟料,小二没过来,倒是来了两个人。
善弥看着橘明旨:“好久不见。”
橘明旨看了看善弥,回想了一下,“这不是纪修纪公子么,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橘明旨又看了看旁边的海蓝,“大叔的发际线貌似高些了。”
善弥与橘明旨是认识的,可能是同病相怜,以前善弥经常会过去驸马巷探望这位来自迢远的质子,二人交情不浅不深。海蓝与他也认识,海蓝不是中原人,眼珠发灰,两年前的晋王册封仪式上,二人便失踪了,橘明旨自然不知道他们二人去了哪里。
“橘家质子的嘴巴还是那么不饶人,”善弥道,“不对,现在应该叫橘家家长。”
橘明旨一脸正色看着善弥,“纪公子别来无恙,过几天便是你那大侄子结婚的日子,想必这次过来是出席婚礼的吧。”
善弥叹道:“也许吧,我今天却是过来接这位侄子的,”善弥的目光停在单雪臣身上,皱起了眉头,“小白今天到底喝了多少酒?醉成这样?”
橘明旨摇摇头,不想搭话。
“人交给你了,我也得回家了,”橘明旨耸耸肩,酒精的作用还是有的,他的脑袋微微发涨,“看好你的侄子。”
一步三摇,橘明旨离开了这个小饭馆。
这些事情他是管不了了,小白那么伤心,他却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晋阳王府
纪修仿佛是一夜之间又恢复了那个冷面冷心的阎王爷,不苟言笑,木着一双眼睛不知道在算计谁。
王谏递了他一封信,“你亲哥给你的。”
纪修拿过信。
君安好!
近日咋暖还寒,望君注意保重身体安康,我下碗善,尔既归晋阳矣,甚思汝兮,这件事后,我一旦明之事,我亦知汝,再过数日即汝婚有日矣,此为下碗之使,必与小六儿事者之,此臣不如前之失矣,悦之,第一次与弟之礼犹有激动,请勿罪之。
愚兄:光华
光华是齐元辉的字,这个纪修还是记得的,纪修将信丢了旁边,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你难道连谢谢都不会说一句吗?”王谏忍不住道。
纪修一脸木然看着他,“我又没求你给我送来。”
这些天纪修心情很差,小白的心情也不好,看来知道了这件事,每个人都开始有了心事,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晋阳无比平静,却是一天压抑过一天。
王谏高冰之流自然更是压抑。
“南边有些——”
“我知道了,苏洪前些日子回来了,这件事我已经交给他去办了,”纪修头也不抬的打断了王谏的话,“小白要下课了,我得过去接他去。”
王谏皱着眉。
“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控制得住的,”高冰的牙快被剔出了一个大洞,听了王谏的话,高冰放下手里的牙签,“事已至此,顺其自然,”气温一天甚于一天,窗外已经开始有了聒噪的蝉鸣。
博雅学校被扩大了一倍不止,原来的教室周围的民居都被改造成了教室,围墙全部被打通了,因为六出公子的名气倒也进来了一大批学生,学生是有了,教书的先生倒成了问题,博雅学校的宗旨是敞开门搞教育,无论是谁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利,接受的教育不仅仅是正统的儒家教育,在这个学校里可以选择任何喜欢的学问进行学习。
但收效甚微,那些手工艺人对于这样打破传统学徒方式的授课方式不以为然,自古读书便是为了考功名,卑贱的活计自然该穷人来干。
杨延年对于这件事耿耿于怀,他是农课的先生,却几乎没有学生过来愿意上课的,来了这儿的读书人基本上只是想与六出公子结交。
单先生每日下了课便有着一大波的青布衫子围成一个圈,说的也无非是之乎者也之类的八股文章,单先生是顶好脾气的,也不轰人,一群苍蝇围着嗡嗡嗡地吵着,让人心烦。
单先生脾气好,但是晋阳王爷的脾气却不好。
纪阎王黑着脸出现在这群读书人中间,一手挡下书生们递上来的纸,另一手牵起单雪臣的手,强行拉他离开博雅学校。
“慢着,先来后到,单公子还没回答完我的问题,”一个书呆子诘问道。
纪阎王转头看着那个学生,“你有意见?”
那个书呆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人给制止住了,而后人群中便小声地传来些闲言碎语:
“那个是晋阳王爷……”
“他和单公子是一对儿,没见着每天下课都过来接么……”
“嗟乎,单公子怎么……”
……
而此时的单雪臣与纪修,已经离的博雅学校很远了。
二人心里皆有心事,一路无语。
安静的让人害怕。
眼看着前面就是晋阳王府,晋阳王府再往前走走便是热闹的朱雀大街。
纪修忽然发现胳膊被单雪臣扯住了,这样的一个小动作,却暴露了单雪臣的内心荒原。
“你……还好吧。”
单雪臣点点头,脸上空空的,没有一丝色彩。
他实在是有太多问题想问他了,还没张嘴,那些话便如开水般进了肚子。
纪修心里低叹了一声,真的是咎由自取了。
单雪臣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
红色已经从建筑蔓延到了空气中,空气中传来香料的甜香味道,今天已经是回了晋阳的第十天了,五日后便是新王妃登门的日子,单雪臣内心早已崩溃的不成样子,却仍旧抬起脸,笑着看纪修:“恭喜你。”
看着一脸沉色的纪修,单雪臣又是莞尔一笑,“你当时应该一剑刺死我的,”说完空气一下子凝结了,耳边一切声音都飞快的向后跑去,沧海桑田中,一滴热泪毫无预料地从单雪臣的眼眶溢出。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住的。
比如自己一错再错。
纪修心如刀绞……现在还不是时候,看着单雪臣憋到内伤,纪修很想给自己一巴掌,那样的患得患失,仿佛整个世界都离自己而去。
单雪臣的眼里亮晶晶的,单雪臣拼命咬着自己的下唇,脸变的苍白,纪修明明离自己这么近,但又感觉好远好远,触不可及。
人这一生啊,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借由着外来的一点点微光,苦苦的独撑过程。
答案实在太简单了,单雪臣是纪修的光,纪修也是单雪臣的光,如果这点光消失了,那恐怕生命也没了意思。
三生有幸遇到你,纪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