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心无心》曾木西

13、落雪

　　说罢我转身出了石室，囚月一干人等还等在外面押解我回我的囚笼。在走廊里遇到了莲姬，她和那夜我所看到的不同，此刻的她是高高在上的，彼时的她在刑乬面前是奴颜婢膝的。我随着众人一起行礼，待她走过，她的眼光若有似无的瞟在我的脸上，我已然知道她图的是什么，淡淡迎上她的目光，倒是她显得有些闪躲了。

　　回去时发现齐昭欧阳桀他们都等在石室之外，如今他们是可以自由出去整个天幕城的，不像我。秦楚见我拿着弓箭询问起来，我便答道是千幕渊给的。身后的囚月似乎对于我直呼其名很是不满，冷冷道：“请莫姑娘回心芒里去。”我却发现柳含烟不见了，道：“柳含烟呢？”秦楚道：“莲姬召见，她去了有一会儿了。”“什么？”我大惊，一定是莲姬应刑乬的要求叫她去的，我刚要说话，囚月不耐烦道：“请莫姑娘回石室。”我才进去了，齐昭向囚月道：“我们会留下，待会儿也会自己离开，不劳囚月长老费心。”囚月这才出去了，我躺在石台上急道：“秦楚，你快去看看柳含烟，我担心莲姬会对她不利，不，不是莲姬，应该是刑乬。”众人听我这么一说都有些诧异，徐子霏道：“你是说莲姬和刑乬有关联？”“嗯。”秦楚急道：“我现在马上去接她。”齐昭道：“我和你一起。”他们两人便去了，希望不要出什么问题才好。欧阳桀道：“你别担心了，倒是今晚月中天时，不知道他们会对你怎么样。”我安慰的看了看他，他又道：“你放心，我们都会在这儿的。”徐子霏也附和道：“就是，我们会陪着你的。”
　　“嗯。”
　　欧阳桀复又道：“你脸色看上去不怎么好，你闭目养会神，我们在这陪着你。”我笑道：“嗯。”有他们在，我心里觉得很暖。

　　可是我一闭上眼睛，就听到奇怪的声响，像是咆哮又像是耳语，我陡然醒来，欧阳桀和徐子霏还在石室里，徐子霏站在那圆形的窗口，不知想着什么，而欧阳桀似乎正盯着我，那个石台上的我，他的眼神不同于往日的不羁快乐，此刻竟是悲伤的，似乎像是要失去什么至关重要的珍宝般。此时的我又如一片不可见的阴影般，我看着他，而他正看着那木然无知觉的我，仿佛有暖暖的爱意还未出口就已经冷在了心头，原本有一个共同的长长的旅途，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始，我们便已站在了分别的关口。我随着他的目光静静看着石台上的那个我，安静的如还在睡梦之中，除了我自己，还有谁知道我是醒着的呢。我仿佛听到了柳含烟的声音，难道她出了什么事？我必须亲自去看一下，我穿过石室的门，向莲姬的居所奔去。

　　我慌忙赶到那里时，齐昭和秦楚正焦急的等在大门外，侍卫着重甲，更何况他们不便与之冲突，秦楚有些焦急似乎正要失去耐性，齐昭在劝解他。我进入门庭，穿过院子，里面有一个巨大的水池，莲花妖冶，散发出一股幽香，可是这又不是正常的莲香味。我听到人声，循声而往，穿过门壁，只见柳含烟躺在一张巨大的床上，床木之上雕的也尽是莲，她似乎没有了意识。莲姬在旁道：“主人，柳含烟我已经给你带来了。”那阴影坐在床沿，道：“你先出去吧。”莲姬便顺从的带上门出去了。我生怕刑乬对柳含烟不利。刑乬的手慢慢抚摸着柳含烟的脸颊，淡淡道：“如今你就在我面前，我却无法揽你入怀，这一切都要怪千幕拓那个无耻之徒，是他害死了你，不过，你不用担心，再过不久，我的身体就能还原，我也能替你召回以前的记忆，那时我们就能在一起了，以后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这时他阴影开始幻化，逐渐成人型，衣着样貌竟如真的般，可是叫我害怕，这幅模样分明和千幕羽很相像，上次刑乬答应会留千幕羽活命，难道是，是为了这具身体？此时柳含烟似乎渐渐开始转醒，可是她似乎是真的柔弱无力了，看见眼前的人，她吃力的坐起来，她道：“羽殿下？我怎么会在这里？”
　　刑乬道：“落雪，你醒了？”
　　柳含烟吃力的下床扶住床柱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刑乬上前要扶住她，柳含烟欲推开他却站不稳，眼看又被他搂住了怀里，我站在一旁干着急，恨不得上前一掌打飞刑乬，柳含烟欲挣扎，却叫刑乬复又抱回床上，眼见他要得逞，我一时顾不了那么许多，想起上回可以附在玉儿身上，这次也只有兵行险招了，我趁机躺倒在柳含烟身上，瞬间有了力气，推开他，下床来站定，他像是没有预料到，我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酷似千幕羽的刑乬，他与千幕羽的眼神不同，千幕羽的眼眸虽凉，但也只似一潭浅浅的春水，而眼前的刑乬眼神却有如深渊。我冷冷道：“羽殿下这是怎么了，我乃是七界堂的柳含烟，不是你口中所说的什么落雪，还请殿下自重。”
　　他道：“哦，那桌上的这柄落雪剑是不是你的？”
　　“是。”
　　“那你就是我的落雪？”
　　“羽殿下到底是怎么了？你口中的落雪莫不是故皇千幕拓最挚爱的女子？”
　　“哼，呵呵呵，你们都以为千幕拓爱落雪？他不过是个卑鄙小人，他亲手杀死了落雪。不过，没关系。我会叫整个天幕皇朝为此付出代价。”
　　他步步逼近，右手指尖若有似无的轻轻扫过我的下巴，不，应该说是柳含烟的。他呓语般：“你有她的面容，但是你却没有她的心。不过，很快，我会把这颗心找回来。”
　　我缓缓后退一步，盯住他的眸子道：“你不是羽殿下？”
　　“你还不笨嘛。”
　　“你是刑乬？”听见我说出他的名字，他略微有些吃惊，道：“你知道我。”
　　我道：“天幕朝的传说，刑乬与千幕拓都喜欢上了韩落雪，可是韩落雪爱的却是千幕拓，而后刑乬与千幕拓反目，千幕拓得到刃心剑，杀死了你。”
　　“胡说！落雪心里的人是我，从来都是我！”他似乎怒气滔天，在这怒气之中他幻化出来的千幕羽的皮囊似乎有些不保，他极力镇定下来，目光扫在我面上才揉缓下来。
　　我道：“我或许长得有些似韩落雪，但是我不是她。”
　　他道：“只是暂时而已。”
　　“你就那么爱她？已经过了八百年了，你还忘不了她。”
　　他笑道：“就算是再过八百年我也忘不了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对刑乬倒生出一分同情来，即便他用不光明的手段得到了她，甚是可能也知道他并不是她心里的挚爱，他还是对他念念不忘，真是自苦又苦了别人。他步步向我靠近，我顺势抽出桌上的落雪剑抵在他的喉头，他笑道：“你拔剑的姿势很像落雪。”此时外面似乎有吵闹声，想是秦楚和齐昭等急了，我道：“我的朋友就在外面，你最好立刻放我走。”
　　“你的朋友？那个配偃月刀的家伙，你喜欢他？”我想我还是替柳含烟答了吧，“是！我从小就很喜欢他！”他怒气一凛向我袭来，我不得不借落雪剑出手，想要制住我，我估摸着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也只有如此了，想是他幻化的人形还不稳定，没到几招人形雾变，他又变成一缕阴影，虽不甘，但还是消失了。此时秦楚和齐昭正好冲了进来，我赶紧从柳含烟身体里出来，让在一边，柳含烟已经晕了过去，秦楚顺势将其揽在怀中。齐昭拾起地上的落雪剑，他们两人急急带着柳含烟出去了。外面的侍卫还有些虎视眈眈，但没有说什么，还是放他们过去了。我觉得很不舒服，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身体似乎越来越沉重，我必须尽快回到石室中去。

　　当我重新回到石室里醒来时，旁边已然不是欧阳桀和徐子霏，而是千幕寒，我道：“欧阳桀和徐子霏呢？”他道：“我把他们支走了。”此时资墨进来在千幕寒耳边耳语了几句，可是我亦听的分外明了，是秦楚去找千幕羽的麻烦了。千幕寒起身欲走，我赶紧道：“带上我一起吧。”他有点小吃惊，仍道：“你最好还是待在心芒里。”我一急道：“今晚便是月圆，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至少今天让我跟你待在一起吧。”他玩味道：“既然你这么渴望跟我在一起，那我怎么能拒绝呢？”说罢关闭了心芒，我得以脱身，赶紧跟着他出去，同时带上了断情弓。
　　千幕寒眉毛上挑道：“你这是要去打架？”我不理他，径直往千幕羽的别殿中去。千幕寒和资墨紧跟其后。到了幕羽殿，秦楚和千幕羽打的不可开交，秦楚的偃月刀的威力我是见过的，没想到千幕羽也让人大开眼界，他所使的是两柄短剑，招式出神入化，千幕寒这会儿倒像是看好戏般，站在一旁一点也不担心。齐昭还有欧阳桀都在一旁观战。我上前道：“柳含烟呢？”
　　齐昭道：“子霏正在照看她。”大殿之上千幕羽的手下一一待命，原地观战，欧阳桀道：“没想道千幕羽倒也还算是君子，与秦楚一对一较量。”千幕寒在旁边火上浇油道：“羽弟好样的！”
　　我狠狠剜他一眼，他调笑道：“自古冲冠一怒为红颜，要是为你我也会这样。”我懒得理他。千幕羽竟是越战越勇，秦楚也不落后，招式凌厉甚至步步杀机。我赶紧吼道：“秦楚，别打了！”我这一声吼，秦楚回头一分心，叫千幕羽有机可乘，齐昭低声道：不好，千幕羽的左剑往秦楚腋下袭来，我赶紧发箭，箭响犹在耳，断情果然可随心而发，作势截住千幕羽。我赶紧上前，欲拆开两人，谁知他们刀兵之气一时收不住，眼看我就要成为城门的池鱼，一股力瞬间将我拽出险局，一看是千幕寒，怒斥道：“你不要命啦！”齐昭和欧阳桀也立即出现在我眼前，此时恶斗的二人终于收住戾气，秦楚也赶紧上前道：“晚照，你没事吧！”我推开千幕寒，道：“我没事，秦楚这是一场误会，不是他。”秦楚怒气未消：“误会？怎么可能，含烟亲口跟我说的这家伙欲轻薄于她。还好我和齐昭及时，不然……”我打断他道：“真的不是他。”此时千幕羽倒站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向他道：“你赶紧解释一下，不是你啊！”他倒好反而没事人般：“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他这一问倒叫我不知怎么回答，欧阳桀也道：“晚照，你怎么知道不是他？”齐昭也是好奇状。我只得道：“此事说来话长，反正不是他，你们信我就对了。”此时门口通传说是莲姬驾到。众人便住了口，站在一边，行过礼之后，莲姬缓缓道：“我不过是因为好奇传说中的落雪剑，因此召见柳姑娘，不想却生出这么些是非来，你们竟到这里来放肆……”她话还未说完，千幕羽上前道：“母亲大人恕罪，我不过是听说七界堂人人武功了得，今日与他们切磋一番，母亲想到哪里去了？”
　　“哦？”莲姬迟疑道，复又回转道：“那个柳姑娘突然失踪又是怎么回事？”失踪，她搞出的诡计她还好意思把人说成是失踪，我上前道：“含烟她突然不舒服，因此回去休息了，并非突然失踪。”莲姬脸色一变道：“哦？你是仗着有刃心剑，便肆意妄为是不是，本宫没问你话，你答个什么劲，不知礼数的东西。”话里散发着隐隐肃杀之气，齐昭欲替我辩解，我昂首看住莲姬的眼睛道：“你在你的主子刑乬面前倒是很知礼数的。”众人均被我这话给惊住了，莲姬眼里似要冒出火来，大喊一声“来人！”便有一对甲士上前，“将这胡言乱语妖女拖出去杖毙！”我隐隐感到秦楚齐昭还有欧阳桀都似乎是备战状态。此时千幕寒将我拉到身后，众甲士像是为难状，千幕寒转头向莲姬道：“这是怎么了？莫姑娘是父王派我请回来的客人，莲母妃您又何必动怒。”
　　莲姬咬牙在我耳边道：“你等着！”我懒懒答道：“我等着呢。”她拂袖而去。待她去后，我看千幕羽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因为我冒犯他母亲而怒，倒像是在想什么其他事。我继续向秦楚道：“我们先回去吧，真的不是他，这其中有误会。”他有些将信将疑。我们一行人欲往回走，千幕寒却不合时宜的叫道：“你不是说今天想和我待在一起吗？这会儿要去哪里？”我只得向齐昭他们道：“你们先去看含烟吧，月出之前，到石室找我。”他们才去了，欧阳桀道：“没事吧。”我道：“放心。”他也才狐疑的随他们去了。此时千幕羽也道：“莫姑娘，你的朋友不分青红皂白的到我的幕羽居闹了一场，你像是知道个中缘由的，倒是该解释解释吧，不然我这委屈不就白受了。”我道：“你这也算是委屈？”千幕寒笑道：“羽弟，你急色是出了名的，再说那位柳姑娘也算是绝色，人家怀疑到你头上也难怪。”千幕羽道：“大哥不也是爱美难止吗，我看他们应该怀疑你才对。”说罢向我道：“想来莫姑娘你冰雪聪明，是不会被我哥骗的哦？”他提到他哥的时候，语气里没有任何恶意，想来无论如何也算是一对手足，只是我没有闲情听他们俩耍嘴皮子。我笑道：“劳羽殿下挂心。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谁知千幕寒却拽住我的手道：“羽弟，那我们先走了。”千幕羽挑了挑眉毛道：“不送。”

　　出了幕羽居，我才甩开他的手，他道：“你利用完了我，甩得倒是很不留情啊。”“我哪里有利用你？”“你说你想跟我在一起，我才帮你解开心芒的。”
　　“我那是一时不得已，我向你道歉。”
　　他无赖道：“你利用了我的感情，难道一句道歉就想了事？”
　　此时我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不愿再和他纠缠，道：“我该回石室去了。”刚往前两步就把不住平衡，我觉得自己呼吸已然接不上，千幕寒顺势接住我，把了脉道：“怎么会跳的这么快？”我只得道：“我觉得很不舒服，你送我回去吧。”他一路抱着我疾行，我觉得自己周身的毛孔都因为渴求一口气息而要喷张开来，额上汗如雨下。直至他将我放在青石台上时，石台的冰凉如一股清冷的空气般渗入我的四肢百骸，我才觉得终于可以喘上一口气了。他握住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声道：“你可觉得好些？”我吃力的点了点头，瞬间觉得所有心力都离我而去，疲乏得睁不开眼，可是我还得去告诉秦楚他们要小心莲姬，还有刑乬。我的眼皮却沉重得怎么也睁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