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定不负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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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定不负君
凉风夹杂这远处的乐声，那是埙的声音，随风穿行在山林里。这若有若无的声音有种莫名的伤感紧紧压在心口上。
戴夏呼喊着公子职，那个声音她自己完全不认识，是不是已经到了撕心裂肺的地步？
她恨自己的疑心，自从被田文所欺，她一直心怀芥蒂，在与公子职的结盟中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就怕公子职是下一个田文。
可是，公子职不是田文啊，她提醒过自己，一早就提醒过！
“公子，公子！”
哪里有回应！
天边的乐声大了，远处的雪山上一处雕梁画柱的殿堂在雪雾里渐渐显山露水。那是个不可能有建筑的方向，戴夏每日从窗口瞭望，天晴时一碧如洗，除了山头还是山头。
戴夏仰着头，犹如瞻仰神迹，在超自然的力量面前，承认自己的渺小无力，然后等待命运的降临。
水声响起，公子职从水中露出半个身子，他一手抓着水草，看到岸边的戴夏高兴地快速游过来。
“你怎么来了，看我找到了，是不是这个？”
其实什么浮花根，都是戴夏杜撰的，亏得公子职碰巧找了个类似的。
“外面太冷，快回去吧。走，回去了我马上煎药，很快就能喝了！”
“哎？怎么……怎么哭了！第一次见你哭。”
戴夏赶紧摸摸脸，捡起衣服披在公子职身上，寒风里，他的发梢已经结冰了。
没想到戴夏流泪，公子职有些不知所措，他穿上衣服，不停的跳脚，为了打破尴尬，说：“这个浮花草长得低，我潜得深了些，好在这几日天天冬泳捕鱼，倒也耐得寒冷！以后回了燕都，我要提倡冬泳，臣子百姓，个个来游护城河，好不壮观！”
公子职说得轻松，但他直打哆嗦，嘴唇成了吓人的青紫色。戴夏因此知道他们平时吃的鱼是怎么来的。
埙乐在林间飘荡，戴夏低着头，不敢去看公子职雪山清泉一样清澈见底的眼睛。
“夏十分羡慕当年商君与秦孝公之间的信任，巴望着辅助孝公这样的明主，兴国兴邦，一展平生志向，”戴夏低着头说，“夏想对公子说商君与孝公说过的话。君如青山，我如松柏……”
“这个职知道，应该由职来说，”公子职理好衣领和袖口，端正站姿，朗朗而言，“君如青山，我如松柏，终我一生，决不负君。”
公子职的声音回荡在山间，公子职有天生的威仪，这一刻他化身仪表堂堂的年轻君王，给了最信任的权臣终极一生的陈诺。
君子一诺，重若泰山。
此时，他们一无所有，却憧憬着彼时的雄霸天下。
戴夏在他的眸中看到自己明亮的笑容。
山静，风也静。
“公子，你看仙阁！”
戴夏伸手指向天边，然而，刚刚还在的楼阁已经无影无踪。
突然狂风呼啸，天边黑压压的乌云携带暴风雪顷刻降临。
“快走！”
“要快进屋才行！”
公子职拉住戴夏奔走。雪大得突然，大得离谱，迷了行人的眼睛。幕天席地里充斥蚀骨寒风和鹅毛大雪。公子职就在戴夏前方两尺，戴夏都看不见他。要不是二人手握在一起，戴夏要觉得世界就她一个人了。
这可能是通往仙阁的路，凡夫俗子要在这里脱胎换骨。戴夏的体温迅速流失，脚冻僵了，移动不了。
公子职拼命折返回来，挣扎着要抱起她，结果二人一起滚倒厚厚的雪上。
公子职的头发和脸都是冰屑，他刚从水里出来，比戴夏冻得厉害。在意识清醒的最后，他将戴夏紧紧护在怀中。
奇怪的是，除了风雪，戴夏还能听到埙的声音。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白茫茫的视野里。
他的头发散着，长长的被狂风斜刮到一边，黑衣黑发，于苍茫的雪原中卓越而立。
出渔，戴夏意识里闪过这个名字，他总爱一身黑衣，长发飞扬。
“喂，你们还好吗？”
“快救我们！”
“墨者百里牧前来迎接二位！”
此刻的燕都蓟城，已经渡过了如火如荼的一个月。南门正面，二十丈高的青色城墙几乎全部被血染红。围城强攻，燕国子之的士兵在寒冷的天气和凛冽的刀剑下死伤殆尽。
不仅如此，两个月前，齐国的刺客已经潜入蓟城，寻找刺杀子之的机会。
这个寒冷的黄昏，蓟城里的刺客送来消息，消息绕过监军的田文，直接送到上将军出渔手中。
齐国派出的刺客已经将子之擒住，同时擒住的竟然还有几年前禅让王位的燕哙，也就是公子职的父亲。
擒住子之是大好的消息，只要将子之交给蓟城的百姓，这些深受荼毒的百姓会将他碎尸万段，但是……燕哙……，这个人毕竟曾是燕王，是燕国真正的主人，是“义师”齐军最应拥戴之人。众人都以为他已经被子之害死，如今竟然活生生地蹦出来。
相当棘手。
出渔将羊皮卷原封不动的封好，交给送来的校尉，轻声道：“让他们重新再送一次消息，走田相那边的道。”
那是让田文首先得到这个消息的意思。校尉是出渔帐下最贴心的，立刻明白出渔的意思。抱拳领命转身出去。
这个消息在蓟城与齐营之间再流转一次至少需要两日，然后等田文处理完再传回消息也需两日。出渔算好时间，在第五个黄昏鸣金收兵之后，沿着战场的边缘一路向田文的营帐走去。
果然，田文步履匆忙地迎面而来，出渔与田文在硝烟弥漫的夕阳里“偶遇”。这么一个地方，不是二人中任何一人的营帐，没有地方可坐，也不是可以骑马的大道，出渔终于得逞，让座谈君不得不迎头站在他面前，以满足这个促狭小子一比身高的恶作剧想法。
田文果然比十六岁的出渔矮。出渔心底暗暗欣喜，面上不动声色，等着田文说话。
“将军，文向你报喜了，”田文一上来便说，“将军明日不用击鼓攻城了，我们就等着蓟城大门敞开迎接吧！”
“哦？为何？”
“奸贼子之已死！蓟城百姓将抓到他，将他凌迟。”
“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出渔赞道，“可是，这燕国还是燕王的，我们都是来去匆匆的过客！敢问田相，你如何处置燕哙？”
田文惊愕，他自以为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出渔一副早已知晓的表情。出渔又继续说：“田相，难道说燕哙已死？他是死于何人之手？如果是我军中之人，那可是犯天下之大忌。我义师之名何存？！”
田文大惊，片刻反应过来自己着了出渔的道，不仅被他借刀杀人，反而落了把柄在他手中。他大喝：“出渔，你别说你不想杀他，他要是落你手里也是一样的下场！”
出渔倒也没有任何讥讽的表情，也像是没有听到田文的呼喝。他侧着头看着剑戟零落的战场，竟然失神了。
围城之战已经一个月，双方死伤上万，城门前的土地已经被血浸透了两尺厚。寒冬的冷风夹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即便是偃旗息鼓的黄昏，依然血色氤氲。
片刻之后，出渔说：“为战者，战于野则杀人盈野，攻于城则杀人盈城。你说燕哙本意禅让之后安然养老，却因此令数十万燕国子弟死于非命，他是不是这场战祸中最大的刽子手？燕哙之过是不是更甚子之？”
“这……”田文一时哑然，他发现自己永远跟不上出渔的思维。
“你我如今能坦然谈论燕哙与子之的功过，那是因为我们是胜利者，”出渔突然无奈而笑，“遥想来日，谁来谈论你我之功过呢？”
这是田文与出渔此次谈话的结尾。黑衣的出渔旋即转身告辞。田文目送着他，看这个单薄的少年渐渐远去，心里一时间五味杂坛。这个少年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莫名的有种站在世道轮回之外悲怆？田文试图去探究，反而引得自己的心绪越发烦乱。
翌日清晨，蓟城城门打开迎接齐军。出渔将五万齐军留驻城外，领剩余三万进城清剿子之余孽。
五日之后，齐国上将军出渔与监军田文进入燕王宫听政殿。燕国败落的王族提老携幼集聚听政殿，向“解救”他们及燕国百姓的齐国跪拜谢恩。
这是出渔第一次受诸侯王族的跪拜，惶恐之余俯瞰下去，零零落落的燕国王族只剩下些老弱妇孺。
燕王已死，燕国公子只剩下个凶多吉少的公子职，王孙辈一个也没剩。
按照出渔给齐王的献策，他将在未来一月扶持一个傀儡燕王，然后在两年之内将燕国的民间反抗力量蚕食殆尽，接着就是改旗易帜。
这个北方大国，怕是再无翻身之日。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定不负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