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福气与良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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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蓬宁旱情不断加剧。据蓬宁防汛抗旱指挥部办公室消息，高温少雨导致蓬宁区旱情迅速蔓延，沛南区旱情进一步加重，其他地区也出现不同程度旱情。蓬宁干旱等级已达到严重干旱，其中沛南北达到特大干旱等级……”
“近半年来，蓬宁持续高温天气，降雨量偏少，遭受百年不遇的特大干旱。水库供水不足，部分溪沟断流，井泉、山塘、水窖基本枯竭。乡村人畜饮水困难，旱情仍持续……”
福气坐在大椅上，关掉了电视。
虽然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老宅的一楼仍旧十分阴凉。但是连日的高温少雨让周围的环境变得异常干燥，只要稍微靠近窗户，就能清楚地感觉到外面近乎灼人的热意。而且与夏季的炎热完全不同，干旱情况下的酷热里一丝水汽也没有，全身上下每个毛孔像都被堵住了一般难以呼吸，整个人就像烧烤摊上的肉丸一样昏沉疲惫，在几乎可视的热气里迅速瘫软下来。
连动都不想动。
这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坠在西边的太阳饱满得很，乍一看犹如一颗沉甸甸的鸭蛋黄。后院里的花木耷拉着脑袋，被旱情折磨了近半个月后难得的安静。一棵刚开花的金线菊顶着焦了半边的花瓣，气鼓鼓地在说什么“秋日作旱，必有妖邪。”
福气看了看手表，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抓起水管在水龙头上接好，打算给后院的花木友情补水。
当然，管家接收了花木们有气无力但堪称热烈的欢迎。
“福气，浇花不浇脸啊！”
“福气福气！我的根摸到了一个箱子，说不定底下埋着金银财宝呢……”
“福气，我要求住进宅子里。我可以每天省下一口水当房租……”
“我也要我也要！我省三口！”
“放着我来！四口，不用说了，把我带进去吧！”
……
“管，管家……”角落里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我，我好像要化形了……”
众花木大惊，花木不比动物，化形相较动物来说更显不易。一句我化形了就相当于“我要生了并且是三胞胎并且我是男的”，可见是多么不容易了。
众花木唏嘘不已，一时纷纷拿出叶子做筹码下注：
“赌一口水！这家伙坑爹呢！”
“赌两口水！”
“赌一口水！说不定人运气好呢。”
“各位各位，买定离枝！买定离枝了！”
福气在嘈杂吵闹的花木堆里寻找半天，才发现了角落里毫不起眼的白葛。它站在陈旧的陶盆里，翠绿而低矮的一丛，甚至还没开花，在男人的注视下还颇不安地颤了颤。
“我，我不是在说谎。”从陶盆中传来白葛低怯的声音。
管家面无表情地看了它一会儿，然后矮了身体把陶盆抱起来。
“既然要化形了，就进宅子里吧。”
管，管家好温柔的样子啊。陶盆中的翠绿枝叶抖了抖，然后羞怯地小声回答：“嗯，谢，谢谢……”
小白葛在进屋之后立即遭遇到了一番惨无人道的围观。
“什么嘛！连花都没开呢。”来自花瓶中的塑料假花。
“你的陶盆有点脏，要不要我帮你擦一擦。”来自劳模抹布。
“小家伙，不要紧张。”茶壶腆着大肚子，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你用来泡茶好喝吗？”
紧张得连根都发软的白葛刚要回答，就发现管家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一边走过去开门。
外面的敲门声很有规律，梆梆的声音有点像深夜里的打更声，平缓而有节奏，又有点像尖尖鸟喙在粗砺的树皮上轻轻敲啄的声音。
管家有些狐疑，谨慎地拉开门。
外面的人垂首站着，身上罩着一件宽松的黑色兜帽长袍，在袖口和衣摆处均缠有细密的裹边紫纹。大概是因为布料的柔软，格外显出肩胛的锋利。黑色的衣袖垂到腿侧，管家这才发现，他的手长得近乎不可思议。
兜帽下是一个尖削的下巴，仿佛食草动物久未锻炼从而退化的下颚一样，显现出柔弱至危险的弧度。那双长长的手从半掩的衣袖中伸出来，揭开了兜帽。
兜帽下的面容温和而秀致，嘴角微弯带出个善意的笑容：“是福气吗？”
管家愣了愣，才顿觉失礼地把目光从对方光秃秃的头顶收了回来，应道：“是。”
“我是良病。”对方温声道，“新来的房客。”
他自我介绍完了之后，一点友好握手的意思也没有。安静地等待管家的反应，垂手而站的模样，有一种古君子的谦态。他的眼睛是赤红色的，熊熊的一团，仿佛烈火深处寂静燃烧的炭石。阁楼上的大妖怪也长着一双红色的眼睛，但是面前的瞳孔看起来异常清冽，没有纹理，没有焦点，给人一种无机质的感觉。或者说，如果把这双眼睛挖出来，那必定是世界上最动人的红宝石。剔透明亮，仿佛没有目光之类的内容物，清透得令人心折。
福气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彬彬有礼的妖怪，也可以说，眼前这个妖怪的存在，本书就代表了太多的历史纷争。他带着久宿宫阁殿宇的贵气，走路的步伐仿佛遵循着冥冥之中的某种指示，优雅又不祥到了极点。
传说之中的禹步。
管家心情复杂地给他上了一杯茶，黑袍覆身的妖怪皱了皱鼻子，露出腼腆笑容：“请问有砒霜吗？”
“……”
“我喜欢有毒的食物，”新房客似乎不太好意思，用一种“给你制造麻烦了真抱歉”的负疚口气道，“请在我茶里加点砒霜吧，没有的话鹤顶红也可以，实在不行就来点老鼠药吧。”
“……”请不要用一种“来杯龙井吧实在不行毛尖也可以”的口气说这种话好吗！！
管家深吸了口气，从角落找出一瓶过期的三鹿牛奶打算加进去。
新房客静静地握着杯柄，勉强镇定下来的管家伸出来要把杯子拉过来。手还没靠近就发现新房客飞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抬起一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眸直视管家，弯了弯嘴角：“不要碰到我。”
管家被他看得有点发窘，转移话题：“您喜欢什么食物呢？”
“毒蛇，”新房客露出怀念的表情，“毒蛇之中最喜欢的就是蝮蛇，蝮蛇之中，又属耳蝮最为美味了。”
“……我知道了，会为您准备毒蛇的。”
新来的房客这样解释自己的名字：“因为我常年多病，也不敢奢求不生病，只希望生个不那么坏的病，所以就叫良病了。”
管家望向外头的天，看来这场旱情没那么容易结束了。
宅子中温声细语的妖怪，雌为阴谐，雄为同日，现则必有旱灾。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福气与良病
